一时间场面宛如千夫所指,他们恨不得明澜马上下旨把贾赦拖下去砍掉。
第105章
陈世子横躺在地上, 清咳两声,侧头吐出一口血来, 指着贾赦颤声道,“荣国公好大的气焰。”
一旁人见着不好,也不敢上去扶他, 还是镇国公家的纨绔子上去搀他, 只是嘴里却是和贾赦在说话, “荣国公您下手也稍微轻一点儿呢,他这年纪比您爹都大, 万一踹出个事儿来, 岂不是给您自己找事。”
意思是没踹出什么事, 就算了。
镇国公几个儿子都过逝了, 趁着明澜上台, 恳求他封了孙子做世子, 话也说得极为诚恳,“这孩子打小被老臣娇惯坏了,只求陛下看在镇国公府只剩下这个独苗苗的份上, 赏他口饭吃, 别叫他往后败了家去讨饭。”
连讨饭都说出来了, 可见是多纨绔了。
明澜应允了不说,还道,“玉不琢, 不成器, 老国公既知道娇惯了, 还是好生管教着,要是下不了手,朕瞧着送去与卫侯世子或是荣国公都是极好的。”
镇国公当然心动,但是遇上贾代善过世,也就先搁下了。
明澜在上头瞧了个热闹,和卫子麒交换了个眼神,卫子麒点了点头,明澜便开金口要说话。
被贾敬看了个正着,贾敬抢先出列道,“臣替荣国公向陛下请罪,殿前失仪,实在是大罪,请陛下责罚,只是先伯父把持朝政一说,贾家实在不敢领,荣国公纯孝,与先伯父父子情深,故有此怒,其悲可悯,其情可宥,臣愿与荣国公一道领罚。”
“朝中纲常若乱,此为大忌,望陛下三思。”左都御史,也就是贾敬的顶头上司终于出来说话了,“荣国公着实是太狂妄了,若人人都因个人私情而在朝上动手,成何体统?”
太狂妄的贾赦一指着老贼秃,冷冷道,“谁人乱纲常,你心中清楚得很。你们见陛下年轻心软,便先断陛下臂膀,这才好拿捏陛下,今日站在这殿上,你敢指天说一句不是因为个人私情,故意命你的属官来弹劾我?”
“老臣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为了国家为了陛下,确实是臣命下属奏本的,言官上谏,直言天子过错都可,难道你荣国府说不得?”
“当然说的。”贾赦道,“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一有想法,便要弹劾已经过世的忠臣,这和从前东厂和异?先父所做之事桩桩件件都无愧于天地,现在说他一手遮天,当年怎么没人站出来说要接受京畿营?柳氏之乱的时候,你们都在何处?治国公,修国公,缮国公,无一人敢应我吧?包括地上这位齐国公世子。大家虽同列四王八公,我实在耻与尔等为伍。”
左都御史长长叹了口气,“荣国公何必如此激动,忠臣有时也会误国,老臣并非说先荣国公是故意的……”
贾赦打断他道,“不必再说,神也是你,鬼也是,你们御史是耍嘴皮子的,我比不过你们。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祸从口出。”
“荣国公!你打完人还不够吗?还要来威胁左都御史?陛下,臣恳请陛下降职严惩荣国公。”
乱哄哄的一锅粥,明澜扫了一眼主要几人的反应,也未提高声音,只淡淡道,“让他们都闭嘴。”
他身旁的大太监扬声喊道,“噤声!”
明澜道,“先荣国公是朕亲自下旨追谥的忠武公,照你们的说法,是朕看错了人?荣国公至孝,不过确实殿前无状,罚俸一年,再好生赔些汤药钱给镇国公府。”
“臣遵旨。”贾赦觉得这个“些”字非常值得斟酌,一百两也可,一两也看,端看他心情。
左都御史老而弥坚,顶在最前线,“陛下,莫不是往后只要是至孝之人犯法,都可以赦免不成?”
“世事岂可一概而论,这个道理不用朕来教你吧?你是先帝时候的老臣了,从前是在翰林院的,还给我们几个皇子当过讲师,这么多年的书读下来,都读到舌头上了?”明澜蹙起眉头,似是温柔的责备,“言官,乃是谏官,朕观你们,半点风骨亦无,又和菜市拿人说嘴的大婶儿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下头这一群人,轻轻叹了口气,美人含怨,带露清荷一般如泣如诉,却无人敢因此小觑他。
听得他又道,“法不传六耳,六耳不同谋,朕都知道。你们有人不服气,便拿了荣国公来开刀,荣国公是国之重臣,由不得你们放肆,退朝。”
先帝的儿子如今死得就剩他一个了,暂时还不知道不服气的人是想鼓捣谁出来,先假装自己知道好了。
贾赦和贾敬随着大流恭送陛下,随后便勾勾搭搭在一起,往外走,贾敬狠狠掐了一把贾赦,低声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辈子就是这狗脾气了。”
“轻点儿,万一掐青了回去怎么给我媳妇儿解释。”贾赦不满道,听到后面哎呦的声音,转头看过去,果然是陈世子,他阴蛰地朝对方笑了下,“世子等着,回府我就命人给你送汤药钱。”
敢说我爹,我就敢揍你,要还敢说,老子宰了你。
可怜陈世子一把年纪了,被个年轻人吓得不轻,佯作不舒服厥过去了。
两边扶他的侍卫是谁的人?
卫子麒的。
时至今日,卫子麒和贾赦互相阴了一把,小伙伴友谊破灭,但是卫子麒对贾代善的感情是不变的,弹劾了他的恩师,还想要好好走出去宫去,想得可太美了。
故此陈世子厥过去的时候,左边的小哥没承受住他的重量,微微侧身就让他往地上扑,右边的小哥慢一步,没接住。
陈世子噗通倒在地,怂得飞起。
侍卫小哥尝试把人架起来,但是陈世子心宽体胖,架不动啊,软轿滑杆这种东西想都不用想,最后只得勉为其难,一个抬手一个抬脚,往外搬,刚开始没配合好,还摔了世子好几下。
“世子睡得可真瓷实,砸这么多下都没醒。”
“什么睡,这叫晕厥,殿上还吐血了呢。”
“真没用。”
“就是啊,荣国公那一脚,身姿可真好看。”
贾敬憋着乐,等出了宫门方才嗤笑道,“啧,身姿好看,这个你媳妇儿知道了,醋不醋?”
贾赦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这32" 红楼之荣国公贾赦0 ">首页34 页, 个不醋,我本来就好看,这是事实没办法。你瞧见了吧,陛下就这么见天地和卫子麒那混球眉来眼去的,只怕要不舍得送他去南疆。”
“你懂什么,卫伯府才降了爵位,陛下要是真有心扶持他,肯定是要安排他领战功的,北狄人被你打得跟丧家之犬一样,也就是南疆了。”贾敬道,“除非还有谁要谋反。”
“再谋反就第三回 了,不好玩。”贾赦道,“这小美人当皇帝实在是累得慌,内忧外患,还有搞事的,各地的吏治还没开始整顿,又挨上打仗了。”
贾敬无语,“南疆的事不是你搞出来的么?”
贾赦摆手道,“此言差矣,南疆擅长蛊毒这种阴邪手段,早已有犯我之心,与其能他日益做大,不如先宰了他。”
“攘外必先安内,这次是你心急了。”贾敬并不赞同他,“如今幕僚个个怕你,只怕今天的事之后,朝臣也会如此,政儿,一言堂并非好事,你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譬如我们说回南疆。如果伯父还在,他肯定借婶娘中毒的事,先解决朝中的贱人们,压着曲云的事作为对付南疆的后手。但是因为你镇住了幕僚,他们对你马首是瞻,无人敢反驳,便让你下错了一步棋。采不采纳他们的意见,是一回事,可听不听,是另一回事。”
贾赦沉思片刻,“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这只是件小事罢了,但是镇不住他们,后患无穷。”
“永远这么简单粗糙。”
“这叫懂得取舍,独断专行的后果,和幕僚离心的后果,两相取其轻。”贾赦从暖壶里倒了两杯茶,“珍儿也差不多要启蒙了吧?”
“差不多,可惜赵先生去了居庸关,一时也找不到靠谱的西席。”贾敬道,“我自己也有些犯难,珍儿性子同你有些相似,着实叫人头疼。”
贾赦笑道,“这有什么头疼,既和我像,不如拎过来我养就是了。”
他本是玩笑话,不曾想贾敬直接道,“好啊,恰好你们兄弟文武双全,启蒙个孩童还不是绰绰有余。”
“就是有一点,你们少在珍儿面前秀恩爱,小孩子家家的成天瞧你们腻歪,对眼睛不好。”
容易看瞎他宝贝儿子心灵的窗户。
贾赦:……
于是中午时分,姚谦舒起床的时候,看见绛珠草正蹲在桌子上嘤嘤,下面还没桌子高的小朋友抱着小金,眨巴着眼道,“你下来我们一起玩儿嘛。”
小金就和围脖似的耷拉在他身上。
第106章
贾赦坐在边上看公文, 只当没看见, 还往边上撵绛珠草,“别瞎踩我的折子,你也是,他就这么点儿大,你怕他做什么。”
站直了也就和小金长度差不多的小短子。
“他那蛇吓我。”小哭包委委屈屈的, 见了姚谦舒也不敢告状,求救道,“……师父。”
姚谦舒把贾小短子珍拎起来搁到贾赦边上,小金没收, 往门外一扔,让它自己去遛弯。
“下来吧,桌子上给你踩得都是泥,擦干净了。”
“哦。”
贾小珍多会看眼色啊, 抱着他二叔的腿,仰着头就甜甜叫道,“姚先生好。”
“吃了么?”姚谦舒揉揉他的头。
贾小珍生得和贾赦有三四分像, 性子据说也像,他便借这个脑补了贾赦小时候, 故而半点不曾嫌弃这孩子淘气, 平日见着都和蔼得很。
“没有吃呢, 才睡起来, 父亲就把我提溜过来了, 让我以后跟着二叔过日子。”贾小珍说着就瘪瘪嘴, “好饿。”
姚谦舒就看向绛珠,淡淡道,“等着我抱你下来?还不把桌子腾出来。”
又吩咐丫鬟摆饭。
绛珠草:可没法儿活了……我要回姑苏
贾小珍还就挤着他,“一起坐嘛,你还生我气啊?”
丁点儿大的孩子,说话利索得很。
绛珠草也不好真跟他计较,故作大方道,“不生气了。”
贾小珍眼珠一转,把小勺子塞到他手里,“那你喂我嘛,好不好?”
这个得寸进尺的劲儿啊!
就你那爪子灵活程度,还需要我来喂???
绛珠草是坚决不肯答应,谁知道他还有什么作妖的馊主意在前面等着自己。
贾赦屈指敲敲桌子,两个娃都看一眼,举箸道,“都不许闹,安生吃饭,珍儿自己吃,不许总欺负人。”
“小孩子一起玩儿,不要紧的。”姚谦舒去接贾珍的小勺子,“我来喂?”
贾小珍偷觑着二叔脸色的,见他没有黑脸,便兴高采烈地把勺子给姚谦舒,还跳下来把自己的椅子推得紧挨着姚谦舒,“多谢姚先生!”
贾赦哪里会吃这个醋,这棵树晃一晃叶子,他就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了。
给贾珍喂饭的姚谦舒温和得很,不单注意菜肉搭配,汤都是吹凉了才喂过去的。
“你小时候也吃饭也这么乖?”他问贾赦。
贾赦摆手道,“你想多了,我小时候是抱着碗满院子跑,有一回还爬树上去了,扣了自己一身的饭菜。诶,我瞧着你样子,特别像一位慈祥的老母亲。”
姚谦舒轻飘飘飞了个眼神过去,“哦?”
不等贾赦再嘴欠两句,下头来报,“卫伯爷在外头等您,东院那边的门口,据门房说,他领着的那位似是身份贵重。”
除了贾敏如今是跟着史氏住在正院,贾赦贾政两兄弟的住处是不变的,一般亲近的人还是从东院来找贾赦,路近。
所以东院的门房反而要比大门那儿挑的更仔细,特意在家生子中寻了个机灵可靠的。
“身份贵重啊。”贾赦叹气,“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先把人请去我书房。”
姚谦舒道,“还是得在东院修个待客的地方,不然来个客人就接奔咱们的院子来,这不像话。”
就是荣国公夫人不喜欢外人入侵自己私人住处的意思了。
“到时候花园子里修个小院子,三两间的就行。”贾赦边说边往外走,“你瞧着办吧。”
能让卫子麒带着过来的贵人,也就是当今陛下明澜了。
果不其然,坐在窗下喝茶的,除了小美人还能是谁。
卫子麒抱臂站在一边,看着人家的眼神和狼似的。
以至于贾赦对狗师兄的不满都没这么大了,瞧着就是虐恋情深的悲剧啊,卫子麒难道还准备给明澜做禁脔不成。
“荣国公。”明澜起身相迎,见贾赦沉稳拱手,一时间竟想起来居庸关初见的场面,恍惚间顿觉物是人非。
那时候二人尚且年少,一对视,见对方也是男生女相,便生出许多同病相怜来。
他不曾想过,有一天,二人会共同来执掌这个天下。
细细一想,又觉合该如此,来时的路上若谁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到底是走出来了。
贾赦倒没有这样的感慨,他只是觉得明澜可能继承了皇室和东平王府的所有的颜值,更难得心眼也好。
“咳!”卫子麒见二人甫一碰面便对视个没完,不满地重重咳了一声。
“陛下请坐。”贾赦坐了明澜对面,那窗下的桌子不大,就两把椅子相对放着,他这一坐,卫子麒就没有位子了。
卫子麒看他一眼,干脆出去了。
“荣国公还在生气,这件事是朕思虑不周,你若是要怪卫侯,不如怪朕。”明澜温言道,“他比你年长,先荣国公又是恩师,难免想大包大揽的,他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
“陛下今日是特意说和的?”贾赦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端着杯子道,“卫侯的脾气陛下清楚,臣的脾气,陛下知道的也不少。就是亲兄弟,也有分家的一天,大家伙合不来,尽量不相处就是了,也是避免闹得更难看。不然等哪日在殿上,我们兄弟打起来了,陛下该偏心谁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