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垣从善如流,先把花束放在柜子上,再搬了椅子过来坐下。
沈垣装模作样地问:“他们说你进医院了,我很担心,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子钦皱起眉,一脸晦气地摆了摆手:“都怪那个小-贱-人,我前阵子碰到个小模特,长得还行,非要贴上来,我就跟她玩玩。没想到她是我爸在谈生意那个人的二奶,然后那人发现我泡了他的二奶,觉得我给他戴了绿帽,带人来打我……我那时才知道居然被小-贱-人劈腿,我肯定不能站着挨打啊,就跟他们打了一架,他被我打破头。”
“接着我爸的生意黄了。那老不死的因为我搅和他赚钱的事很生气,又打了我一顿,我反抗,他打得更厉害,我的腿就这样了。”
又说:“我也回敬了他几道伤。”
沈垣隐约知道一些王子钦家里的事,他爸在外面非常风流,还会家暴他。王子钦嘴上一口一个“老不死”地喊着,好像很讨厌他爸一样,但是行事作风和他爸是一模一样的。
还得意呢。沈垣真想当他面翻个白眼。
不过,沈垣可不敢骂王子钦他爸,他也不想骂那个女人,可不是帮他出了口恶气……但这和乔海楼有关系吗?上次乔海楼信誓旦旦说要帮他教训王子钦,没多几天王子钦就出事了,但是好像完全没有乔海楼的影子在里面啊?只是碰巧?有这么巧?
沈垣想了想,装成关切地问:“疼吗?”
王子钦脸微不可查地红了下:“这点疼算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他打得进医院。”
沈垣:“那你好好休息养伤。”
沈垣继续装,吞吞吐吐地问:“王少,我、我还听说,你爸还送你去国外读书?那你岂不是要走了?”
提到这件事,王子钦的脸马上又变臭了,他说:“老不死的是想送我出去,说得很好听,说我再不教就废了。我二十岁了,他才想起有个儿子需要教吗?反正我是不去的!”
沈垣一个开心,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忧愁”地追问:“那你要怎么不去呢?万一你爸爸没收你的信用卡、把你赶出家门什么的逼你……”
还真是他爸的作风。王子钦不是没这么想过,他……他暂时不知道。他浑浑噩噩长这么大,能有这么多人捧他,还是仗着他有个有钱有势的老爸。
王子钦一直用酒精和美-色麻痹自己,从未好好思考过自己的将来,此时被沈垣问起来,依然没有答案,他说:“到时候再说吧!”
沈垣心下大定,看样子王子钦肯定是斗不过他爸的。
正想着,却听王子钦说:“如果真要去的话,我爸想让我去E国读商科……那里不是有很好的珠宝设计学校吗?到时你和我一起去呗。”
沈垣刹那间头皮发麻,差点没跳起来把水泼在王子钦脸上:什么傻逼玩意儿!!!想得美啊!!!!!!
沈垣深吸一口气,委婉地拒绝说:“王少你真的高看我,皇家珠宝设计学院是世界顶尖的学校,凭我的成绩也不一定能够被录取。”
王子钦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只是钱的问题,出的钱够多什么学校进不去。你家里不肯出钱的话,我给你出赞助费。别的你都不用管,你只管跟我去就是了。”
等等,我还没说愿意吧,就确定我必须得跟去了?沈垣腹诽,他说:“谢谢王少,你真是太讲义气了。我觉得你还是该先考虑自己,再考虑身边的朋友兄弟,不必这么在意我的。”
王子钦说:“我答应要罩着你,肯定要说话算话。”
他记得当初高考填志愿时,王子钦就拉着他,非要他一起读一个学校,还畅想说到时候让他住到他的公寓去,好就近陪他生活起居玩乐。沈垣真想揍他啊!!……但是不能。
最后他只能搬出叔叔,填报了珠宝设计专业的志愿。王子钦有好一阵子气他不听话。
沈垣毫不怀疑,假如条件允许,王子钦是真的想让他当一辈子的小跟班。
这小少爷是真情实意地认为世界合该围着他转。
沈垣真心祝福他爸爸早日把他送出国,改造成人。
不管这些。
沈垣找了个时间准备去叔叔推荐的店订做西装。
沈垣借机问叔叔:“我还没去订做过衣服,不知道该怎么选好,心里没底,这要是我选的不好,就浪费钱了。”
黎宸安抚他说:“不用担心,那家店的张裁缝经验老道,他绝对可以给你很好的意见,你只需要从他的建议里选一个你最喜欢的就行。但我可能没时间陪你去,这几天比较忙,等我空闲下来再一起买,你那就来不及了。”
沈垣心头一阵热一阵冷,想了想,还是说:“好吧,既然叔叔你工作忙……是我太任性了。我自己去。”
“我可以让小麟陪我去,帮我看看哪身好看。”
过了两天,沈垣带着弟弟去西装订制店。
黎麟穿着一身校服,穿着运动鞋,沈垣也是普通装束,这家铺子是私人小店,开在最贵的文物老街的巷子深处,中式白墙青瓦的房子里装潢成西式风格,却并不会显得浮夸,倒有种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味道。
店门旁的白墙上挂了一大丛蔷薇,开的正浓烈。
店主张先生是个看着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身形清竹般瘦削,皮肤白得像纸,凤目狭长,冷冷淡淡。
他先拿出一本衣料册子让沈垣挑选料子,硬质纸做的书,裁成5x5cm小块的布料整齐排列,每块下方都写着布料的种类名称,但没有价格,各种各样的料子,可以触摸体验手感。
张先生没催沈垣,他适当地给沈垣推荐了其中几种布料,沈垣很喜欢之中的一个。
张先生说:“这是Scabal的Gold Treasure系列布料,15支的纯羊毛织入铂金点缀,使午夜蓝的颜色更加有层次,很配您的气质。”
沈垣听着有些不妙:“多少钱?”
张先生委婉报了一个让沈垣倒吸一口气的价格。
沈垣瞬间沉默了,他这是花叔叔的钱,哪有脸大手大脚?
黎麟倒是不觉得有多贵,在一旁说:“喜欢就买呗,哥,这你就别省了。”
沈垣说:“我再看看别的布料,也挺好看的。”
去上班只有一身衣服肯定不够用,沈垣觉得最好稍便宜的多买几身,有备无患。
他挑了几种便宜些的布料。
黎麟说:“我觉得还是那个午夜蓝色的布料最好看。”
沈垣小声地说:“那也太贵了吧?”
“什么布料?”有人问。
沈垣回过头,才发现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沈垣十分惊喜。
黎宸走到他们身边,拿过册子,看了看,又用指尖轻轻抚摸:“是好料子,新进的吧?”
店长说:“嗯,进得不多。”
黎宸:“就用这个做。”
沈垣不知所措。
黎宸又说:“给我也做一身。”
沈垣脸一下子红了,那不是像情侣装一样。
黎麟嚷嚷:“我呢?我没有吗?”
黎宸说:“你不适合这个料子,爸爸给你选个别的。”
然后又给沈垣挑了几种衣料,不计较价钱,做两身衣服。他和小麟也各订了一套。合计四套订单。
黎宸教育沈垣:“这套衣服的钱可不能省的,你便宜的买上十套都够买一套好的了。”
沈垣红着脸喏喏,他太小家子气。
店主给他量尺寸,脖子上挂着皮尺,耳后别着笔,量一次,就在小本子上记一下。
黎宸站在继子身边,有条不紊地说:“做成British model款式,单排扣。”
店主:“好。”
他自背后看沈垣的身材,瘦是瘦,比例其实很好,尤其是腰胯的线条。他的手指无意拂过沈垣的腰侧,有点痒,沈垣瞬间脸颊滚烫,被叔叔不小心碰到的地方像是在烧,他听见叔叔还在和裁缝商量:“做成收腰。”
店主说:“是,他有很好看的腰线。下摆呢?做成翘-臀还是收臀,我觉得翘-臀好一些。”
黎宸:“那就做翘-臀。”
黎麟在一旁,忽然莫名觉得自己被无形地隔开,虽然他已经长得很高了,但是大家还是只把他看成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他望过去时正巧看到沈垣在看爸爸,沈垣脸颊薄红,眼睛一眨不眨地专注地看着爸爸,蕴着光,那么认真,像是世上的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入不了他的眼。
黎麟愣了下,尖锐的嫉妒陡然升起,扎了一下他的心尖。
但只是一瞬间,沈垣低下头,仿佛刚才只是黎麟的错觉。
挑好布料,敲定款式。
沈垣以为今天到此为止了,却听叔叔继续说:“既然几天有空,叔叔带你去剪头发吧,换个造型。”
黎宸摸摸沈垣的头发:“现在这样太孩子气了。”
第十七章
沈垣坐在镜子前,理发师让他摘下眼镜,方便剪头发。
沈垣的近视度数很低,他平日里总是戴着眼镜,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他想把自己的脸遮住。
幼时在外公家讨生活时,他们偶尔会说:“长得和他爸可真像。”
他的长相随他的亲生父亲,而他的亲生父亲没有别的优点,只有一张脸长得好。
当年沈先生这位年轻时靠着一副美貌的皮囊骗了不少人,起初靠脸和关系去大城市工作,后来不知搭上谁,还拍过几部电视电影,自以为是大明星,可惜没红两年,就因为得罪人在圈内混不下去,最后灰溜溜地回到老家。沈先生扮作落魄失忆的才子形象,又和妈妈有高中同窗情谊,他读书时还没那么糟糕,是许多女生的初恋,没费太大力气就骗妈妈和他结了婚。
然而,装的就是装的,永远不可能变成真的。
他在婚后暴露了本性,好逸恶劳,不思进取,自私自利,他开始嫌弃被一个平凡的女人给禁锢住,嫌弃踏实工作来钱慢,在外沾花惹草,勾搭有钱的有-夫之-妇供养自己,赚钱拿钱去花天酒地。两人吵了两年总算离婚。
父亲讨厌他,所以在婚后把他的名字改成了沈垣。
他极其厌恶那个男人,厌恶自己的姓氏,厌恶自己和生父肖似的脸。
摘下眼镜,打湿头发,头发都往后拨,沈垣露出整张脸。
沈垣照见镜子里的人,竟然有点被吓到,镜子里的人和他记忆里的爸爸长得那么像,一看就是父子。
沈垣心里很不舒服,他真的讨厌这张脸,所以他平时很少照镜子,还把自己往和爸爸完全相反的方向来装扮。
沈垣皱了皱眉,可这是叔叔要他改造型,那,他听叔叔的。
黎麟本来坐在后面玩手机,只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从他的角度是看到沈垣的侧脸,自额头到下巴的线条流畅优美,清朗精致,他才发现哥哥的睫毛原来那么长,虹膜的颜色也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像戴了美瞳,瞳仁又大又黑。
等到沈垣换好发型,黎宸满意地点了点头:“清爽多了,以后戴隐形眼睛,或是换一副框架。之前是我没注意到,确实你也到了该好好打扮的年纪了。”
他觉得沈垣可能会抗拒男人打扮自己这事,看沈垣以前就是完全不喜欢打扮自己的,便说:“这没什么好害羞的。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应当打扮自己,这才是对自己和对他人的尊重,男人也有权利爱美。”
沈垣乖乖地“嗯”了一声,他并不是抗拒打扮这件事,而是抗拒自己像亲生父亲。
沈垣摸摸自己的额头,笑了笑:“凉飕飕的。”
扭头,沈垣看到黎麟呆呆地看着自己,问:“你怎么了?”
黎麟瞧见沈垣对自己笑,耳朵附近红了一片,傻里傻气地说:“哥,你、你这样真好看。”
沈垣揶揄说:“你之前不还和你的朋友嘲笑我长得丑吗?”
黎宸侧目,板起脸:“你怎么回事?你嘲笑你哥哥?”
黎麟顿时慌了,手足无措,红着脸说:“没、没有,我那是开玩笑,乱说的。”
沈垣本来也就是逗逗小朋友,见他怕了,赶紧帮他解释:“没事,叔叔,我们闹着玩的。”
最后又去买了一副新眼镜,毕竟他是设计师,用眼用得多,要是改成戴隐形,一直戴对眼睛不好,平时工作还是戴框架眼镜好一些。
回家的路上,沈垣发现小麟一直在偷看自己,他以为小麟有什么事要说,看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有什么事要说吗?”
“没、没有。”黎麟结结巴巴地说,无比纯情,“就是觉得你像变了个人,有点陌生,我要多看几眼熟悉一下。”
到家后。
沈垣洗了澡换上睡衣准备正睡觉,有人敲门。
黎麟也穿着睡衣,用金毛犬一样的眼神瞅着他,问:“哥,我想和你睡觉。……我们好久没一起睡觉了。”
沈垣听到前半句,还愣了下,竟然觉得有点污,然后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真他妈跟那个老流氓学坏了,他怎么能这么想他纯洁天真的弟弟呢?
小时候黎麟经常和他手拉手睡一张床上,这没什么。
沈垣没有犹豫,答应下来:“好啊。”
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他们开着空调冷气盖被子睡。
两兄弟开睡前卧谈会。
黎麟怀念地说:“哥,我还记得你来这里的第二天,我就半夜跑去找你一起睡觉。”
沈垣说:“是啊,你那时候睡相好差哦,我被你踢下床,脑袋后面摔了个包。”
黎麟挺不好意思的:“我现在睡相没那么差了。……哥,你剪了头发以后真的好看。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没戴眼镜,其实我还在心里纳闷,不是说我多了个‘哥哥’吗?你那么清秀,像个女孩子,还没我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