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衣裳,穿戴都整整齐齐,井然有序的叠放在壁橱里。
俞东池不太习惯伺候人,也就没问江鸽子穿多大码的衣裳,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给江鸽子找了里面的内衣裤,外面的宽松便服。
都是不太令人讨厌的墨蓝色。
江鸽子不是个讲究人,即便是这套衣裳穿在他身上,有些松垮,他依旧迫不及待的换下了有些闷腚的成人尿裤。
换好衣裳,他又想起了那个问题。
一个人,就是睡了五天,身边这样的营养剂一袋子一袋子的输着,他怎么可能不拉尿。
他死死盯着俞东池看着,语气有些磕巴的问:“那……那……是谁给我换的?”
俞东池低着头,用手指撑了一下鼻翼,他小声说:“抱歉,是我……这五天一直是我。”
其实,这五天,他每天还给江鸽子擦个身什么的。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给为别人这样做。
以前在家里,他给老祖捶捶腿,他老祖吹了十几年,走哪都说他孝顺。
江鸽子呆立在地上,脸上的颜色越来越红,最后他慌张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一直到他找到了靠墙的窗帘,猛的打开。
立时,灼热的阳光刺的他满眼是泪。
外面是个阳台,他猛的拉开推门,赤足跑了出去,将半身趴在栏杆上,对着外面的山野,他大喊了一声:“啊!!!!!!死去!!!!!!啊!!!!!!”
完了,他不纯洁了!
他最最隐秘的屎被人看到了。
江鸽子灵魂羞耻万分,喊完,他趴在栏杆上慢慢如抽去筋骨一般的又顺溜到了阳台的地毯上。
他不纯洁了,他不想见人了……
俞东池目瞪口呆看着江鸽子,他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这个人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的,正常人……大概跟江鸽子还是不同的吧。
也许……
江鸽子万念俱灰的趴在地板上,俞东池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盘膝坐在他身边说:“抱歉……是我做错什么了么?”
剧烈摇头,就是不起来。
“松淳本来想他来做的。”
更加剧烈的摇头。
俞东池拍拍他肩膀说:“我对他说,是我考虑不周全,才造成了那么大的恶果,如果不是你,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所以,我愿意用这样的方式……”
他话还没说完,江鸽子顿时翻身坐起,一伸手,又毫不客气的抓住他的衣领问到:“老三巷!”
大概已经习惯被这个人拖来抓去,俞东池好脾气的回答:“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这几天,我们一直派人去检测,污染没有形成,甚至,我们穿透了地下一百五十米左右的土层做了好几个样品检测,污染没有外泄,你做的非常好了。”
说到这里,俞东池再次拉住江鸽子的手,满面感激的说:“就是特殊事务办公室最好的应急组来,都做不到你这样子。我……还有我的家族,以及那些人都应该感谢你,谢谢。”
你还救了我们这些人的命!
是么,那些人没事儿啊!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江鸽子有些颓废的放下手,又仰面躺下,好半天他才问:“这里是哪儿?”
“这是龙爪凹上面的一幕山庄。”
“一幕山庄?”
“恩,刚修了没几天,还没收拾好,以后,我就住在这儿。”
“你家啊?”
“……也算不上我家吧,我家在中州,不过,以后我要是来常辉,就住在这里……哦,这间屋子你喜欢么,你可以常来……住在这里!”
“哦,暂时借住几天,等我安排好了,我就离开。”
“离开?哦,回老三巷?不必吧,那边开始动工了,很乱的,工程完结之前,你就住这里吧。”
俞东池真心实意的邀请着。
江鸽子却翻身坐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说:“不,我要离开这里。”
俞东池有些惊讶,提高声音问他:“离开?”
江鸽子点点头:“哎,对呀,离开,那么大的活人,生出一颗那么大的一棵树……他们……”
会把我当怪物吧!
回不去了呢!
想到这里,江鸽子更加万念俱灰的又是一躺。
俞东池呆愣半天,才整明白这个人到底是难过什么,他不由的轻笑起来,最后他竟然捂着脸肩膀剧烈的耸动起来。
抱歉,这个人简直太好笑了。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这人莫名其妙的羞耻心以及脑回路的。
老祖说得对,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相同的,但是,有趣儿的,绝对不会重样儿。
看这人笑成这样,江鸽子悲愤难当,伸出脚使劲踹了他几脚。
俞东池一把抓住他的脚丫子,有些不客气的在他脚心拍打了几下。
然后好脾气的笑着说:“赶紧,你去收拾一下,收拾好,我带你去老三巷看看。”
江鸽子将脑袋扭向一边儿,有些愤然,又有些惊愕这个人怎么可以随意抓自己的脚?
可是一想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让看了个干干净净,就又破罐子破摔的说:“不!”
回去被人当怪物参观么?
俞东池站起来,低头看着他说:“起来吧,不然,我就抱你了,又不是没抱过。”
江鸽子打了个激灵,翻身自己老老实实的站起来,跟着俞东池又去强吃了半碗粥,然后趿拉着一双大了一个号的拖鞋,跟着他下了山。
从龙爪凹顶往山下看,老三巷一目了然,甚至那条臭水熏天的元宝河都犹如玉带环绕。
如今,那边又多了一颗奇大无比的女贞树,碧绿碧绿的遮盖了一街半,此地的奇异美景,已然初具雏形。
江鸽子与俞东池坐在车后面,车是由周松淳亲自开的。
比起以前有些俯视并且始终有距离的态度,如今的周松淳态度亲密,甚至他是亲昵的。
他听了江鸽子要回去的理由,足足笑了五里地。
是的,即便是从山顶看着不远,可是,开车下山依旧是有小十五六里的距离。
那山中公路不知道是何时被人开凿而成,曲曲弯弯,一路楼阁庭台,小榭围栏,喷泉水法,听俞东池说,稀有的树种已经就在路上,此地,还要最少修建三十套山中小居。
盖尔这边动工程的速度似乎是很快的,这一点江鸽子是有记忆的。
与地球不同,这边人使用的是动力更加强劲的磐能,因此,随着磐能应允而生的科技机械就能力更加快速而强大。
周松淳絮絮叨叨的说:“明儿你选给地方,最好跟我住一块儿,我那地方,就比一幕山庄低一点,风景也是相当漂亮的,反正啊,我不想跟关秋安那个死胖子住一起。”
江鸽子纳闷的看看半靠窗户,露着一脸微笑的俞东池,好半天儿他奇怪的问:“我……为什么跟你住一块儿?”
周松淳在前面轻笑:“为什么?”他松开半圆形的方向盘,指指后面说:“我们可是欠了你不少钱,还不起呢,只好拿房产顶了!”
欠我钱?羊钱?
江鸽子有些不明白。
俞东池却抬脸笑着说:“出动特殊事务办公室是一笔,如果造成污染,赔偿又是一笔,难民安置经费又是一笔,最后……挖掘地下城的顾问费又是一笔……”
还有这样的算法?
江鸽子不由得摸摸自己的下巴,想了半天,也对啊,要是水银泄露,最少二十里左右的地方不再适合人类居住。
这里面的费用就不用说了,也的确是给这些人省了一大笔。
而且,他用树根探寻过,常辉市地下,真的还是中空的。
因为,树根好多地方都悬空了呢……这个顾问费还是可以赚的呢?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自己不是吃亏了?
他抬起眼,看看面前这位一脸坏笑的家伙,果然资本主义无好货,这就是讨便宜没够,吃羊不给钱的万恶高衙内呀。
人在屋檐下,小庶民的自己斗不过他呢,人家军队都能调动呢!
开车的周松淳嘴角轻轻上挑。
与以前常常露出的那种讥讽样子不同的是,他此刻却是心情好极了的那种笑。
身后这人,果然就如他们三个商议的那般样子,他真的想的不多,眼里看到的世界也不大。
说不出来为什么,他现在就是喜欢这孩子,没法解释,就觉着,只要看到他,就莫名的稀罕。
虽然表面上这个人世俗,市侩,有些斤斤计较一副小市民的样儿。
可是,他的根骨里却睡着一个大宇宙,也许,是比宇宙还要大的一个世界吧。
都知道杆子是什么!
可是多少年过去了。
信守承诺的杆子都随着伪王死去了。
躲避责任的也失去了杆子的信任。
如今九州,活着的杆子不足百数,他们隐藏在九州的旮旯,不信宗室,鄙夷皇室。
依旧能承担责任的,这位,算是万里江山一根独苗了。
人家才多大,接了杆子,就做杆子该做的事儿。
一根杆子插下去,为了古老的承诺,基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着。
他诚实,诚恳,诚挚,诚心,诚意满满的信守诺言,守护者那片土地。有些事儿,放到他身上他做不到,甚至身后的八爷也做不到。
其实,钱这样的东西,身后这个家伙压根不在意吧,他只是故意做出在意的样子,表演给别人看而已。
真是,奇怪的人!
却拥有着那么可怕的力量而不自知,自己以前到底是看低这个世界了。
在周松淳的自我检讨当中,俞东池的忐忑不安中,江鸽子发了一笔小财,在心里斤斤计较到底以后要多少顾问费用的小算盘当中。
这车子,终于停在了当初那片小树林的空地上。
如今,这里万吨的吊车已经拔地而起,绿色的防坠物网罩已经一层一层的网上铺着。
江鸽子下了车,神识一动。
他发现,自己对十里老街的掌控,偏了二里地。
想想也是,杆子挪动了呢。
他的牛角头巷子没了。
看着江鸽子站在那儿,一脸沮丧,俞东池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了?怎么不走?”
江鸽子撇下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说:“我的牛角头巷……没了。”
俞东池左右看看,忽然低头笑了起来,他拍拍他肩膀安慰到:“没事儿。”
江鸽子抬脸,有些气急败坏的想说点什么,又闭了嘴。
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不是你的地盘不心疼。
俞东池却背着手,带着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在九州,有些关系,明儿我去给你求一道恩旨,虽然开国帝当年的金口玉牙没了,如今的女王,封出十几里地,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金口玉牙?
你当这是唱大戏呢!
走在前面的周松淳打了个踉跄,扶着墙走了十几步才走稳。
太可怕了,他听到了什么啊!
为了十几里地,去求女王?
这对母子都七八年没说话了……就求十几里?
他一定是听错了。
不管周松淳脑袋里是如何翻江倒海的,江鸽子总算是走到了老三巷子的巷尾入口。
这才几天的功夫啊。
过去,熙熙攘攘的老地方,如今却到处都是破土动工的败象,一车车小型货斗车,拉着残砖破瓦从巷子里来来去去。
空气中,灰土漫天飞扬,到处是铁锤捣大墙的声音。
咕咚!咕咚!
哗啦啦……哗啦啦……
俞东池叹息了一下:“即便是保护性的维修,还是有破坏性,这里面好些家,挪开墙体才看到,好些人家木头里面已然白蚁恒生,有些地方已经没有挽救的可能性了。”
江鸽子点点头,随意应了一声好之后,才高一脚,深一脚的进了巷子。
这才没走几步,却看到从巷子里出来一户人家。
仔细一看,全是钱太太全家,人家四个儿子,两个姑娘。
儿子们拉着平车在那边捡整砖,女儿们背着筐子手里一个裹着布的磁铁棒子,在满地吸废铁。
走遍老三巷,这么会过日子的,也就这一家人了。
那边一见江鸽子,顿时满脸的大喜。
都惊呼一声,丢车的丢车,卸筐子的卸筐子。
看着这一家人围了过来,江鸽子心里有些慌张?
自己这是欠了这家人钱了?
还是有大便宜可以捡。
钱太太走过来,一看江鸽子就哭了,她伸出手本来想抱一下,又看到自己一身灰,就拍拍手,站在那儿哭的满面沟壑。
钱先生也是双眼含泪,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关心又是责怪的问:“您……您咋就出来了?您看您,也不知道好好珍惜一下自己个儿,肋骨断了三根还乱跑?反正也是衙门掏钱,您就医院多住一段日子呗。”
说到这里,他委屈起来:“您看,早就想去看您,衙门那边说在府城的医院,也不说具体在哪儿……”
钱太太闻言,伸手对他就是一下:“什么三根,是六根!”
钱太太那个总是忘记买虾酱的替罪羊姑娘也哭着过来解释:“什么啊,我们杆子爷是断了十四根肋骨,什么六根……”
孩子,人类到底有几根肋骨?
江鸽子伸手要摸胸口,肋骨断了?他咋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