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没有看他,也没有搭话,也没有要留下来的诚意,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让苏风和琢磨不透。
不管怎样,苏风和还是挺开心的,起码他没有拒绝,对自己的玩笑也并没有排斥。心中美滋滋,又看到桌上坐着的马丽,便收起笑容,冷冷地满脸嫌弃地问:“你也在?”
夏雨听苏风和问得冷漠,又怕马丽尴尬,一个劲给他使眼色,夏雨明明白白跟苏风和说清楚了是马丽想见他,夏雨怕苏风和忘记还特意发了微信告诉他让他好好陪陪马丽,转眼之间就翻脸不认人了。
马丽的脸一阵绿一阵红,如果只有苏风和一个人,苏风和如果羞辱他,他大概求之不得,可是夏雨就在眼前,马丽无论如何不能肆无忌惮。
苏风和被夏雨约出来,忙不迭的赶过来,哪有信息看手机,这次还真不是苏风和装傻充楞。可是夏雨并不知道这一层,只以为苏风和瞧不上马丽,故意刁难。
马丽看着夏雨对苏风和使眼色,又见苏风和压根没把自己当回事,心中既委屈又怨恨,眼中有点儿红润,气色有点儿难看。
夏雨见马丽如此,一时懊恼起来,悔不该贸然约苏风和。
马丽看在眼里,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对苏风和的爱完全是徒然的,无论自己如何卑贱到骨子里低微到泥土里,无论自己多么爱着他,苏风和依然不会多看自己一眼。马丽开始嫉妒夏雨了,夏雨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夏雨能够让苏风和魂牵梦绕?苏风和为什么要对这样的夏雨死心塌地?
“你们聊吧,我有事先走了!”马丽僵硬地起身,冰冷地说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马丽!”夏雨一把拉住马丽的手喊道,夏雨看到马丽的眼睛里全都是愤怒和敌意,他没有见过这样的马丽,夏雨看得有点儿心寒,有点儿心悸,更有点儿歉疚。
夏雨懊恼地想着:“哎,都怪我自作主张,害得马丽这么尴尬。”一想到这,又加上看到马丽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夏雨下意识地放开了马丽的手,下意识地说了句:“对不起!”
看着马丽沉重的脚步越走越远,夏雨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苏风和看在眼里,对他来说马丽怎样并不重要,可是夏雨这么伤心的样子,苏风和看着同样会揪心地痛,很显然,这份痛是苏风和造成的,苏风和只好上前安慰:“夏雨,你没事吧?干嘛说道歉,你又没有错。”
夏雨冷哼一声,皱眉摇头,微微仰着头,身子微微颤抖,又想起前些天的糟心事,近乎呜咽地说:“好样的,苏风和!你是要把我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逼走才开心吗?”
说完,夏雨也愤懑地离开了,留下苏风和一人一脸茫然地在原地,苏风和简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苏风和坐在沙发里,越想越纳闷,他想着夏雨说的话,夏雨俨然是把自己当做一个“要把他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逼走”的坏人。苏风和又翻了翻自己的微信,才看到夏雨之前发的消息,才知道夏雨这次约他是为了让自己和马丽多交流感情。
事实上,一方面,夏雨认为苏风和气走马丽是有意为之,另一方面,夏雨把龙宇不自信地拿自己和苏风和作比较的糟心事也怪到苏风和头上,显然后者性质更加严重。讲道理,苏风和在这两件事情上完全是不知情者,可事件的发展完全不讲道理。
事情并没有夏雨想象的那么糟糕,苏风和不是什么坏人,马丽也不是什么好鸟。没过几日,马丽还是耐不住寂寞,苏风和没有找他问夏雨的情况有段时间了,马丽的确也想念苏风和的大床。不管怎样,马丽想找苏风和认个错复合,其实也不能说复合,起码马丽心中是这么想的,一厢情愿也好,放荡下贱也罢,马丽都认,在这个没有精神只有物质可以依托的世界里,皮鞭和性是他唯一真真实实可以感受到的温暖。
苏风和也很意外,以前可怜马丽,现在打心底深深地鄙视。
“上次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有脾气,我应该做和公子的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你能原谅我吗?”马丽的微信语音有点儿哀求的意思。
苏风和叹息,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马丽以为的恋人之间的情话在苏风和看来就是恶心的犯贱,这样的马丽简直不可理喻,苏风和只觉得脏了耳朵,想起以前和他在床上的事,又觉得想吐,胃顿时一阵翻腾,折磨地够呛。
苏风和想要吹吹风,他来到阳台,这里风很大,这个城市正接受着阵雨洗礼,吹来的都是舒心的风。他的短袖紧紧贴着他的胸前,映出健硕的体格,他的刘海被吹到后面,露出饱满的额头,苏风和脸很白,眼睛深邃,如同米开朗琪罗的大卫雕像一样。
苏风和又想起了夏雨。夏雨总是温顺可爱,处处为人着想,自从上次夏雨在医院抱了夏雨,苏风和越来越觉得夏雨充满魅力,心中那股爱慕之情越来越浓了。仿佛那一刻起苏风和意识到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样到处留情,俨然一股男朋友的责任感莫名诞生,他不再随意约人在床上打发时间,不再游手好闲,甚至不找马丽了解夏雨的情况了,自从苏风和把自己当做夏雨的“准男友”,苏风和变得洁身自好起来,人也变得精神了。
苏风和认为马丽根本没资格做夏雨的朋友,夏雨得体大方内敛善良,马丽根本不配做夏雨的朋友。苏风和甚至觉得作为夏雨的“准男友”,有必要帮夏雨管理一波朋友圈,便决定提前插手帮夏雨清理一波渣朋友,很显然,马丽很渣。
“今后你会发现,你的伤心只存在过去。”苏风和笑了笑,仿佛夏雨就在眼前。
苏风和给马丽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吧。
马丽甚至为这句“过来吧”喜极而泣,他甚至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安慰感,尽管他不曾拥有过,今后也不会有,在马丽心中的确一直一直装着苏风和。马丽觉得该以最隆重的装束,把自己打扮得像花一样送给苏风和,他在镜子前把丢失的微笑从新找回来,把镜子里的人当做苏风和,他羞红着脸,嘴巴微微启开,用柔弱的声音说:“苏风和,我爱你!”
然后他就兴冲冲地来到苏风和面前。
事情的经过只有苏风和马丽清楚,事情的结尾却众所周知,马丽从此离开了这个城市,与这个小城再无瓜葛。
一开始的时候,夏雨也的确为马丽的不辞而别伤心了好一阵,有时候跟着歌曲哼唱“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事看着看着就淡了”的时候,夏雨的记忆里也偶尔会出现马丽的身影,慢慢地便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见。大浪淘沙,能够捡起来的回忆越来越少,越来越模糊。这是一个高速的时代,连记忆都缩短了保质期。
第18章 和解
对于马丽的离开,夏雨把一半的责任归到自己,另一半的责任归到苏风和,这事过后,夏雨对苏风和的印象直线下滑。
龙宇出差回来的那个下午,夏雨还沉沦在马丽的不辞而别,整个人精神状态不佳,抱着龙宇的时候力气没以前那么大了,眼中也没有以前久别重逢那样兴奋。龙宇知道马丽的事,知道夏雨在这座城市就那么三两好友,所以龙宇特别体恤夏雨,一个劲地安慰,恨不得把一生的情话都在这会儿说给夏雨听。
说来也是奇怪,夏雨感受着龙宇安慰带来的温暖,由己及人,又想到了可怜的龙宇,龙宇在这个城市其实也没几个朋友,又想到因为自己而让龙宇与苏风和不和,如果失去苏风和这个朋友,龙宇在这个城市又有什么朋友呢?想着想着竟开始怜惜龙宇来。
“你和苏风和和解吧,事情说清了就算了,没必要揪着不放。”夏雨说。
“怎么这样说?你不是不喜欢他吗?”龙宇不可思议地看着夏雨。
“我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以前是好朋友,你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失去了会后悔一辈子的。”夏雨笃定地说。
龙宇听到夏雨这么说,心中一阵酸楚,龙宇明白夏雨的心思,夏雨总是为别人想很多,有时候却忘记了自己的感受。
“可是,我更在乎你的感受。”龙宇说话的时候还没完全平复,却十分笃定。
夏雨什么都好,就是听不得情话,特别是从龙宇的嘴里说出来的情话,夏雨一听整个人都□□了,夏雨心中甜甜的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对方也好,他们像两个木头,倒也不尴尬。伟大的鲁迅曾经说过:在我的家里,可以看见两株树,一株是小雨,另一株还是小宇。
老铁,没毛病!
晚上,龙宇去健身房,看到苏风和也在那练向上推举,满头大汗。只见他肌肉健美,看上去很和谐,皮肤白皙,一如既往吸睛。
由于苏风和躺着,又在进门的位置,他很快看到龙宇在注意自己,苏风和一直把龙宇当兄弟,从来不会往其他方面想,这会儿看到龙宇这样看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放好器具,走上前来冲着龙宇笑笑:“怎么这样看着我,该不会爱上我了吧?”
龙宇冷笑,翻起白眼径直往里走,不搭理苏风和。
苏风和见他虽然不搭理,但也没有很抗拒他开的玩笑,就快步跟上去,继续调侃龙宇:“可惜了,撞号了。”
“神经病!”龙宇气急败坏,想将苏风和推开,手在苏风和的肩膀处滑走了,沾了一手汗,龙宇嫌弃地看着自己沾满汗水的手,又抹到了苏风和腰间,苏风和一边躲闪一边咯咯地笑。
苏风和得意地笑了笑说:“去你的,我的腰上也全都是汗水哩。”
苏风和说着就去抢龙宇的包,龙宇的包里有毛巾和换洗的衣服,苏风和很熟练地掏出毛巾递给龙宇,大献殷勤地说:“给你毛巾擦擦吧!”
龙宇接过毛巾,没好气地说:“那是我的毛巾!”
龙宇找到一处坐下,苏风和也跟着坐了下来问:“小宇啊,你啥时候回来的?咱哥两一个多月没见了吧!”
“对,上次见面的时候,我手上还沾着你的鼻血呢!”龙宇也不客气。
“去你的,怎么说话呢,能不能好好聊天了?”苏风和尴尬地笑。
“也就是我家雨神心肠好,要不是他担心我没有你这个损友会孤单,让我跟你和好,我肯定不会跟你多说一句。”龙宇很高傲,说话时很自豪。
“噢?夏雨跟你说的?”苏风和将信将疑。
“难道有假?你也看到了,他那么爱我,你他妈就死了这条心吧!”龙宇字字有力,犀利的眼神像是在威胁苏风和一样。
“如果是我,夏雨跟我说怕我失去朋友而去讨好一个他不喜欢的人,我倒是不会做一只软绵羊答应他。”苏风和针锋相对。
龙宇听到苏风和这么说,心中升起一丝凉意,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苏风和依然考虑的是夏雨的感受,苏风和对夏雨的爱跟自己的比起来并没有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龙宇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语塞。
其实龙宇虽然也没那么自私地答应夏雨,事实上他也是拒绝的,只是龙宇打心底觉得苏风和并不是个坏人,也不是个背地里使坏的小人,又见苏风和在健身会所调侃他,没忍住用夏雨很爱他的事情怼回去,期待苏风和能够知难而退,今后能够离夏雨和自己远一点。
没想到这倒成了苏风和的话柄,龙宇一时悔不该跟苏风和炫耀自己和夏雨情比金坚,呆呆地直摇头。懊恼之余又埋怨自己和苏风和过于亲近,他以为见到苏风和时他也会如同夏雨那般讨厌苏风和,可是事实上龙宇非但没有讨厌苏风和,反而对苏风和从骨子里透出亲近,这让龙宇担心不已,心下忖度着难道自己信誓旦旦地对夏雨说过的“我更在乎你的感受”只是随口说说的敷衍?
话虽不难说,却并不容易做到,如果在乎夏雨的感受,此刻的龙宇应当是离苏风和远远的才是,至少龙宇是这样想的。龙宇接受着内心的独白与审判,便觉得对不起夏雨,心情变得烦躁不安,一时也没了心情做任何健身运动。他瞥了瞥一旁的苏风和,满头大汗的苏风和看起来似乎真的很优秀。
龙宇叹了一口气,起身准备走人。苏风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要走,连忙拉了拉龙宇的手说:“生气了?”
“让开!”龙宇甩开他的胳膊,径直往门外走去。
别看苏风和风流倜傥,到处留情,无数的女子男子追求他恨不得为他生猴子,可对于他们,苏风和总是一夜过后相忘于江湖而已。除了这一系列假友情烂桃花,苏风和的朋友并不算多,龙宇是其中一个,在苏风和眼里龙宇是个讲义气的好兄弟。
苏风和见龙宇心事重重,心里也有点儿不好受。
龙宇如今面色阴沉地回到家,与他出门时春风满面形成了鲜明对比,夏雨看到如此光景,关切地上前接龙宇的包说:“怎么了,龙哥?”
“没事。”龙宇挤出一丝微笑。
夏雨自然听得出有事儿,如果龙宇不说,夏雨大概率不会过问,这样的氛围在这闷热的大夏天里倒是有点儿让人心生一丝寒意。不沟通带来的冷暴力有时候比吵嘴打架更加让人接受不了,因为本就孤独脆弱的这群边缘人内心世界早已崩到极限,冷暴力对精神的摧残简直像一个急速充气的气球,时间越久,爆破地越惨烈。
其实如果龙宇不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龙宇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他觉得对不起夏雨,以致于根本没有勇气面对夏雨。龙宇一向不是得过且过的人,这简直要了龙宇的命。龙宇心中难受,可是又没法说出来,心情沉闷,犹如此时六七月的南方雨季一般闷热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