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白眉头一皱,直接把小李推了出去:“下午的会我要是不能按时出席,就延迟,一个小时后我要是还不来,就宣布签章权我全部收回,以后所有的重大决策,全部要我亲自签字。宣布后他们大概又能吵个一两个小时,吵完了我要是还没来,就直接散会,明天继续。说了签章的事情,他们明天肯定一大早就会过来。”
小李一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惜他们的小俞总并没有给他个解释,就直接把他撵走了。
俞白送走小李,转身锁门,才对陈非誉说:“岳大的事情,我不完全知情,他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
没告诉俞白的原因,是名额还没确定,但今天小李能当着俞白的面说出来,应该也是十拿九稳。不管俞白高考考成什么样,岳大都会收这么个学生。
陈非誉重复了一遍俞白的话:“不完全知情,还是知情的吧。”
俞白沉默了一会儿,他其实一直都不太敢想高考的事情,哪怕当年把艺考这条路已经走到底,但到了最后这一步,他好像走不下去了。
是任凭陈非誉怎么拉都走不下去了。
陈非誉再怎么厉害,也改变不了俞白的高考成绩。
陈非誉的声音有些哑:“所以……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话都不作数了?”
什么话呢?
他们在教学楼的小天台上说过,在游乐园的大摆锤上也说过,要一起上大学。
俞白苦笑着摇摇头:“这话不是我想能作数就作数的。”
陈非誉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抓住俞白的手腕,一字一顿地问他:“为什么不能?你的艺考成绩出来了,Q大专业第一,央美第三,你只需要高考考到470分以上,就一定可以上线,上次统考你的成绩是520分,高了录取线50分。你说,究竟是哪里不可以了?”
俞白笑了一下,这一声笑仿佛是从肺腑里砸出来的郁结和讽刺:“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可以?”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希望我走你们规划好的路?”
俞白甩开陈非誉抓着他的手,给他拉开办公室的百叶帘:“你看到外面这些人了吗?他们每个人每天都在给小俞总,也就是我,表达各种各样的诉求,折腾各种各样的麻烦,有的是人想把我从这张椅子上踹下去。”
“我每天都想,这些股份我不要了吧,我直接卖掉好了,谁爱要谁要,然后我可以躲回学校,躲在里面,两耳不闻窗外事,就是读书高考,多好。”
陈非誉看到俞白,他连嘴唇都在发白:“可我第二天起来,就会机械地走到这张桌子前,拿出报表,继续前一天的工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陈非誉,你那么聪明,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意难平
如果是陈非誉,他会毫不犹豫地卖掉股份,爱谁谁,都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他会沿着自己的人生规划继续走下去,考一个很好的成绩,去到理想的大学,过不受任何人羁绊的人生。
但当俞白这样诘问他的时候,陈非誉有一瞬间的慌神,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哪里来的立场,哪里的资格,哪里来的自信,去规划俞白的人生?做出决定意味着要承担责任,他能承担自己失败的责任,那俞白呢?
因为喜欢一个人,就想要把他和自己的人生绑在一起。陈非誉想,原来他是这么任性的一个人。
陈非誉的语气很轻,甚至有点小心翼翼,他说:“对不起。”
俞白后退一步,他的身形有些踉跄,他想,陈非誉跟他说对不起干什么呢,陈非誉有哪里对不起他?
是给他的笔记做得还不够好,是给他讲的题目还不够多,还是放在他心上的心思还不够多?
“你没有对不起我。”俞白摇头,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角,咂摸出一点铁锈似的血腥味,“是我糟蹋了你的心意。”
陈非誉笑得有些狼狈,他话到喉咙里,却什么也说出来,最后潦草地说了一句:“你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然后他转过身,拿起书包,想要立刻离开这里。
俞白没有说话,他重新把百叶帘拉下来,目光却一直跟着陈非誉的动作。
陈非誉的手已经放到门把手上,就在要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回头了——他实在是,实在是意难平。
“俞白。”陈非誉的眼神都是凉的,“如果我这样走出去,我们是不是就再也回不去了?”
俞白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倏地上前,紧紧抓住陈非誉的肩膀,把陈非誉抵在门板上,吻了上去。
不怎么温柔的,带着血腥味儿的一个吻。
怎么能说是回不去了呢?
是他们从此没有以后了。
这场谈话没有俞白预料的那么长时间,小李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看见他们的小俞总正坐在椅子上,头埋在胳膊弯里,即使他什么都不说,也是一个大写的“丧”字。
小李打开窗户,试图替小俞总散一散这溢满屋子的丧气。
“俞总,怎么了?”
俞白抬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我现在把股份卖了不要了我想去追我男朋友行不行?”
小李手腕一抖,拉到一半的窗帘哗啦再次掉下来:“您您您……您刚刚说什么?”
俞白瞥了一眼腕表,看到时间,深吸一口气,重新扣上他的西装:“走,去把审计汇报开完。”
小李觉得他年纪好像大了些,有点跟不上这些年轻人的节奏。
小俞总……有男朋友了?
俞白回到会议室,听完剩下的审计汇报,然后朝小李抬了抬下巴,小李出示人事部的辞呈,辞退徐副总在内的五位有重大问题的高管,重新提拔了一批新的经理人。
徐副总脸色一变:“俞白,你不能这样!”
俞白从前还能往脸上堆出个客套笑容,但这会儿因为陈非誉的离开,他什么心思都没有了,眉眼少见露出锐利锋芒:“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财务漏洞请各位尽快补上,要是一个月以后还等不到,就请做好接法院传单的准备。”
“都已经侵吞集团资产了,谁还要这样的高管?”俞白眯了眯眼睛,看向会议室里坐着的众人,“各位的心思我大约还是能猜出一些,大约都觉得我年轻不懂事,从来没把我放在该放的位置——但当初正是各位把我推上这个位置的。不管大家是怎么想的,但请各位叔叔伯伯明白一点,现在集团的法人代表是我,最大的股东是我。”
“要是大家对我的能力不满意、不放心,可以主动提出辞职。留下来的,就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该有的待遇自然也不会少。关于徐副总几位高管的卸任问题,集团会在官网上发声明,指明辞退原因和其重大失误,另外,最后提醒各位,别忘了当初签的竞业限制协议和保密协议。”
俞白说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还有问题吗?”
“散会。”
吃了火药的小俞总气势汹汹的把高管们收拾了一通,回到他的办公室。
陈非誉已经走了,俞白给他买的那盒冰淇淋还在桌上,这会儿已经融成了一团糊糊,恰好跟俞白纷乱的思绪一模一样。
审计汇报期以后,集团内部都在感叹,花瓶似的太子爷终于不满足于做个吉祥物了。新的管理体系和制度有条不紊地推进,清除了几个拦路石,集团工作反倒在新经理人的主持下变得井井有条。
俞白收回签章权,每天的工作量增加不少,除了小李外,又多增加了两个助理。
“明后两天我要回学校一趟,需要我签字的文件提前整理好,晚上五点以后给我送到附中来。”
新来的助理对小俞总的生活了解得还不够透彻,讷讷地问了一句:“您去学校干什么?”
小俞总不怎么耐烦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参加模拟考。”
“啊?”助理惊讶地长大嘴巴,大得能塞进一个苹果,“模拟考?”
小俞总低下头,懒得再看这个胖胖的新助理,熟练地给文件签字:“6月7号和8号两天也给我空出来,我要参加高考。”
新助理想,太子爷竟然也要参加高考,这可真是……令人惊讶。果然全中国的小孩都逃不脱高考的命运,一时间,新助理竟然在太子爷身上找到了些微妙的平衡。
不过助理先生不知道的是,小俞总参加高考只是因为他的男孩——他早已不必再走高考这条路,还在坚持,只是不想让陈非誉难过。
最后一次模拟考那天天气阴沉,俞白很早就到考场,他的考场楼层很高,刚好能够看清每一个走进教学楼的人。
陈非誉到的不算早,他神色有些恹恹,单肩挎着书包,一只手插兜,有认识的同学和他打招呼,他仍旧朝那人笑了笑。
俞白看得有些心疼。
像是察觉到什么,陈非誉在快要进教学楼的时候,顿住步子,忽然抬头,看见倚在七楼栏杆上的俞白。
俞白穿着附中蓝白杠的校服,好像还是那个陪他走过漫长而孤独的时光的少年。
俞白对陈非誉笑了笑,陈非誉拽紧书包的带子,低头快步走进考场。
附中在模拟考试期间仍要上晚自习,陈非誉回教室时,果然在走廊上看见了俞白。俞白身边还站了个胖胖的男人,穿着西装,手上拿着一沓文件。
他把窗台当坐桌子,半靠在上面,一只手快速地翻过纸张,另一只手则熟稔地在文件该签字的地方签字。
他的姿势和他的字一样漂亮。
全部签完以后,胖助理松了口气:“辛苦俞总。”
俞白挥手:“也辛苦你,把文件送回公司就下班吧。”说完,俞白往外张望了一眼,“没事你就走吧,待会我们班主任来了,我懒得解释。”
“诶,好。”胖助理把另一个袋子递给俞白,“李助理给您捎的晚饭。”
俞白接过,发现是双人份的,朝助理颔首道谢,正准备送他走,一回头看见站在前门的陈非誉。
陈非誉似乎站在那里很久了。
俞白一时忘记了他要干什么。
胖助理没真敢要小俞总送他,也没察觉小俞总的情绪变化:“俞总我先走了,您记得吃饭。”
说完,胖助理就怀揣着马上要下班的快乐,拿着文件欢快地离开。
路过陈非誉时,还多看了一眼这个好看的少年,暗暗感叹俞总他们班的学生颜值都很高。
俞白踟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挪到陈非誉跟前:“我……”
陈非誉没动,也没说话,俞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把小李捎给他的饭盒拿出来,问陈非誉:“吃饭吗?”
陈非誉没有俞白那么多吞吞吐吐,他直接问:“你回来考试,是想告诉我什么?”
俞白抬眼,看着陈非誉的眼睛,陈非誉似乎真的很累,眼底的卧蚕和黑眼圈一起难舍难分了。
俞白这一次没有再犹豫,他说:“我要和你一起考Q大。”
陈非誉睫毛颤了颤,他十指紧握成拳,似乎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俞白把话说出口,终于不那么紧张了,他说:“我要和你一起考Q大。”
陈非誉看向俞白:“你……你不要骗我。”
俞白就是骗他,他也会相信的。
他想和俞白一起上大学这个念头,太强烈了,深入骨髓,以至于半夜醒来,发现梦里他和俞白在高考以后走向不同的人生,都要失眠到天亮。
俞白又朝陈非誉走进了些:“我没有骗你。我现在还有很多麻烦,关于公司,关于俞总留下来的一切,但我会把这些事情一件一件的处理好,在九月份之前,我会把这些事情全部解决,然后和你一起上大学。”
陈非誉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清瘦的背脊不由得弓起来,好像一根在风雨里飘摇的芦苇。
俞白心一慌,扶起陈非誉的肩,轻轻地拍他的后背:“怎么了?”
陈非誉抬起头,想说一句没什么,但俞白看见,陈非誉的脸分明是一种病态的青白。他伸手摸了摸陈非誉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简直能煎鸡蛋:“怎么发烧了?我们去医院!”
“一点小感冒。”陈非誉不以为意,春夏变化的季节,对于他这种脱衣服比加衣服要勤快许多的人,感冒也不算意外。
但俞白是真的吓到了:“怎么就感冒了,不行,得去全面检查一下。”
他没给陈非誉拒绝的机会,直接叫车带他去了医院,一通检查下来,才发现陈非誉毛病不小。
“都烧到38度5了,得输液。”医生说,“病人近期是不是失眠?是高三的学生啊,压力不要太大,身体最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奔前程
医生叮嘱完,就让陈非誉继续输液。
俞白陪在他旁边,握住陈非誉另一只手,冰凉的,像捂住一块数九寒冬的坚冰。
俞白问:“失眠?”
陈非誉靠在椅子上,半阖着眼:“有点没休息好。”他又咳嗽了一声,“没什么事。你刚刚说……要和我一起上Q大,你想清楚了,先不说你的复习状态能不能考上,上了Q大就要去燕市,这里离燕市几千公里,坐高铁都要七个小时,你的公司怎么办?”
俞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搂住陈非誉的肩膀:“新的高管团队已经在运作了,集团事务恢复正轨以后,我会稀释掉自己的股份,重新调整股权架构。当小俞总太累了,而且,我也不喜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