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凯凯捏着自己的小手指垂眸思考,他有这个习惯,陷入思考就会捏嘴唇和捏手指,他听着矛青说完,然后说道:“你有什么办法?”
矛青说:“目前能够想到的三点。报警,把教练抓回来。安抚卓可儿和他的家人。以及,主动邀请体育局和教育部来人进行听证会,这个锅俱乐部绝对不能背。”顿了一下,矛青的睫毛抖了抖,说道,“网络舆论这一块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我认识一个网控专家,很擅长处理这些问题。”
“可以。”夏凯凯想了一遍,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他站起身的时候说,“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在宿舍里住,明天还有一场硬仗。”
“好。”
办公室的灯熄灭,门被关上,两人已经步入了电梯。
电梯屏幕上数字变化的时候,矛青说了一句:“您知道狙击公司为什么要盯上我们?”
夏凯凯想。
是因为他们是外地人吗?
还是因为他们软弱好捏?
还是说人心不稳?
其实说到底,只有一个原因。
夏凯凯说:“既没有站得住的成绩,也没有强悍有力的背景。我们缺少一个强悍多金的赞助商。”
矛青见夏凯凯看的明白,便笑了。
他们走出电梯,然后矛青说道:“有方向了吗?”她指的是赞助商的人选。
夏凯凯看她:“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我们拿着出色的成绩,再去联系赞助商吗?”
得嘞,又绕回来了。
矛青不太认可夏凯凯的顺序,虽然她知道夏凯凯想要个大的赞助商,不是那种在国内折腾一下都很难玩顺的土大款,而是有真正实力地位的企业。
但有时候,事急从权,必须要妥协。
矛青在思考,谁能够当夏凯凯的赞助商?
是龚家吗?
龚家人走的都是仕途,虽然权利不小,但却不适合插手这,而且这里是A市,实在是鞭长莫及。
还是说夏家呢?
矛青知道的内幕很多很多,甚至知道夏凯凯和夏家的矛盾,所以在想到夏家这个选择后,她很快就在心里划掉了。恐怕夏凯凯是不会愿意的吧?
夏凯凯当然不愿意。
他觉得如果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还不如去找闫冰冰,让他那土豪老爸继续赞助这个俱乐部,只是从无偿变成有偿嘛。
……
俱乐部乱起来了。
对方用的舆论这一招还只是个开始,甚至还没怎么煽动,俱乐部里就有四个教练接连要辞职。
大厦将倾,自然要明哲保身。
但这些教练,确实太不地道,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矛青脚后跟不沾地的忙碌,也实在没有耐心哄这几个人留下,夏凯凯觉得这种朝三暮四的也没必要留,所以这些可能递了辞呈,实际上是想要乘火打劫提高待遇的教练,直接都被放走了。
有些人的辞呈被收走后,难免有些迷茫,在心里质问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现在没人给他们答案,但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而这边。
大洋彼岸的一个人,正要出发到华国。
穆渊要来华国了。
时隔两个月,他再度启程前往华国,这次的目的地是华国的首都,A市。
这是一个连锁反应。
夏凯凯的俱乐部出了事情,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闹得越来越大,导致整个舆论不断的在扩散,甚至其他的教学行业都受到了一点波及。
就在金鑫俱乐部楼上的华星舞蹈工作,最近遭到了投诉,甚至投诉信都发到了米国的总部,华星舞蹈学校。
该说是维权意识的提升呢?
还是过于草木皆兵?
总之最近不少来自华国的信件,投诉了教练太过散漫,或者是太过严格,有人还声称自己被舞蹈老师性骚扰,甚至还有人认为华星舞蹈俱乐部的教师资质有问题,明明是一所国外的工作室,为什么整个舞蹈工作室都是华国的舞蹈老师,是不是有卖羊头挂狗肉的嫌疑?
华国是一个大市场。
那么大片的土地,那么多的人口,而且国民经济能力飞速提升,因而人群对更高素质的培养甚至有些近乎于饥渴。穆渊的战略布局里,华国是非常重要的区域,他必须亲自过来处理。
那么,既然华国舞蹈工作室普遍存在问题,甚至要进行一些必要的制度改革,他需要直接抵达分部的工作室,问询、制订、以及完善各方面更加符合华国国情的经营模式。
这一次,一起过来的还包括他的助理达西等十人的团队。
工作量很大,穆渊能够在华国停留的时间只有一周,分秒必争。
这天上午。
约书亚按照平时的时间,去了俱乐部的练习室里,但是今天却只有周悦珊一个人。
每天都会准时到达的夏凯凯并没有过来。
周悦珊的脸色不太好,眉心一直微微蹙着。约书亚试图来一个师生间的谈心开导,但显然周悦珊不愿意开口,而他因为不会说华语被嫌弃了。
约书亚不会说中文,沟通起来略麻烦,而且除了上课的时候,他基本都在外面了解这个城市和国家,有时候甚至会在外面住上一晚上……不会华国媒体软件的约书亚,如今对消息接收的速度相当地滞后,不知道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大事。
沉默地上了半堂课。
约书亚的电话响了。
是达西秘书打来的电话。
约书亚有点受宠若惊,这位校长身边的大红人,可以说是那个“舞蹈帝国”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平时基本看不见人,看见了也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模样,以工作为乐,认为玩乐是浪费生命,十足的工作狂。
约书亚输入了达西秘书的电话号码,但是这个号码从未在他的电话里出现过。
电话接通,达西说:“我们很快就到你那里,希望你可以到东正门等候一会儿。”
“啊?哦……”约书亚甚至都没时间开口问更多,就被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
达西为什么会过来?
约书亚这样想着,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被留下的周悦珊停下了训练的动作,走到窗户边往下看去,眉心微蹙。
文体广角楼前的广场来了好些人,聚集在阴影处,吵杂的声音钻过玻璃窗户的缝隙断断续续地落进耳里,伴着训练室里舒缓优美的音乐,带来莫名急促般的紧张感。
周悦珊心里惴惴的,这样垂眸看了几秒,最后“嘭”的一声将窗户大力关上,于是耳边便只能听得见那悠扬的音乐声在自己的心里悠悠飘荡,她将脚往架子上一搭,拉开了一个“一字马”,面无表情地练了起来。
现在是九月份。
A市还很热,大楼外的广场没有遮阴的地方,约书亚接过电话匆匆地去了另外一边的东门,只能找了一个灯柱子藏在阴影下面,注视着每一辆从自己面前开过的车。
很快,两辆香槟色的丰田商务车在他的面前停下,车门打开,剃着利落短发,因为梳头会耽误时间,画着淡妆,却穿着运动服和运动鞋,因为觉得这样能够更多的走路,干起活来更加舒适的,长得很一般,但很有个性的金发蓝眼的女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达西。”约书亚迎了上去,高兴地打着招呼。
达西对他笑了一下,同时朝着后车快步走了过去,亲自拉开车门,一副恭敬等候的模样。
约书亚心里沉了一下。
能够被达西这样尊敬对待的人,难道是……
穿着常见的暗色调休闲衣裤,却穿出了模特感觉的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四周围的空气似乎也随着他的出现而扭曲了一瞬,面无表情的面孔里透着一丝淡淡的怒意,碧绿的冰冷眼眸像是两把利刃一样,朝着约书亚的方向看了过来。
达西及时撑起了伞,没等约书亚感受到更为具体的寒冷,男人那张过于英俊的脸又再次隐藏在了阴影里,反倒柔和了几分,而不会太过凌厉。
为什么校长会过来?
约书亚后知后觉地想着自己难道错过了什么?为什么校长刚刚那一眼似乎很有杀气的样子?
穆渊并不想在约书亚明明已经到达了华国多日,却看不出任何问题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作为华星的元老人物,约书亚最近似乎过于散漫了一点,甚至任由自己被这种舒适的环境同化,还一副无辜的模样简直有些没心没肺。
这一点,像极了那个人。
穆渊继承了雨果的遗产后,遵照雨果的遗愿,善待每一位从俱乐部存在时共同奋斗过的老人,但是偶尔看着他们这些没心没肺的家伙舒适地享受着生活,而他还没日没夜累的像狗一样时,心里总是带着一种微妙的不爽。
精力越来越不足了,倦怠的感觉时时出现,有时候他特别想用手中的钢笔那尖锐的笔尖割开自己手腕上的血管。
不得不承认,他的抑郁症越来越重了。
现在如果不能按时吃药,他可能随时会跳进车轮下面。
但此刻。
他吃过药了。
情绪还算不错,对这个好命的家伙甚至有点羡慕。
也在渴望一些轻松自在的生活。
随着他迈出脚步,头顶的伞也一路跟随。
撑伞的人换了一个,达西在身边说道:“工作室就在三楼,我们的市场部门租下了整层,但是因为教学的原因,过小的房间可能无法召开您需要的会议,我正在安排人去联系会议室。您今天下午可以和总部的经理谈一个小时,接下来是休息时间,晚上华国舞协的王先生知道您过来后,对您发出了家庭聚会的邀请。以及,刘媛小姐希望晚上和您见个面,但我已经帮您拒绝她了……”
穆渊沉默地听着达西的汇报,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太阳像是光束一样落在白色水泥的地面,溅起晃眼的火花,像是跳进了眼睛里,带来微微的刺痛。
穆渊的眼睛眯了眯。
他走的位置不是进入工作室的大门,正对着他们的大门是一家大型商场,如果从一楼走到电梯前,他们需要绕很大一圈属于花滑俱乐部的地盘,然后再能从另外一个门走到工作室的电梯前面。
但是没人敢开口提醒他走错了。
约书亚也不敢说话。
自从雨果校长去世后,曾经还算比较好相处的维克多越来越冷漠。很多人说维克多是位高权重,疏离高远很正常。但是约书亚觉得,他只是太过思念雨果校长。
从俱乐部一起走出来的老人都知道,维克多有多爱雨果校长,仿佛将一生的爱都交付给了那个人,因此当那个人永远逝去的时候,一同埋葬的还有维克多的温暖和心脏。
约书亚很同情维克多,但他依然怕他。
曾经那个像个“粘人精”的大男孩已经“死”了,没有人再让他抱着腿倔强的说不准你走,也不会半夜偷进俱乐部老板的卧室在床脚满足地坐上一晚上,当然也不会再有人让他拿着一捧玫瑰一次次地表白说我爱你。
他们看他的笑话,甚至他还逗弄过孩子时期的维克多,为他出谋划策,然后看着他被雨果老板一脚踹飞。
时间流逝,眼前的这个人,他想他应该称呼他为雷蒙德先生。
“这里。”
走进商场大门,眼看着维克多眼底浮现迟疑,约书亚急忙指路。
在手指方向的尽头,是一个楼梯,可以上二楼,直接从金鑫俱乐部楼上的看台抵达电梯前。
就是这个时间恐怕人会有点多。
商场里的冷气供应的很足,华国的大爷大妈们会带着孙子来商场里乘凉,滑冰俱乐部的温度更低,但他们普遍觉得带孙儿来看滑冰训练会起到一定的引导作用。事实上,那些年幼的孩子也确实很喜欢到俱乐部看训练。
约书亚走在前面,穆渊跟着,身后跟了一堆人,沉默的往前走着。
现在在华国A市工作学习的外国人很多,但是像这种十多个人一起,并且看起来气势就不太一般的还是比较少见,来往的人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脸上,最后毫无疑问都只看得见中间的那个绿眼睛的外国帅哥。
转过身,停下脚步,视线追逐,然后一直看着对方走上楼梯,身影消失在滑冰俱乐部的副门里,意犹未尽。
花滑俱乐部的空气很冷,一走进门口,穆渊的眉心就蹙了蹙。
他认识一些华国文字,但是“金鑫俱乐部”五个字,他只认识“金”和“乐”字。
等他走进了这里,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家花滑俱乐部。
霎时间。
深埋在记忆里的一个人,就像是点燃的礼花冒着“滋滋”的声音,从他的记忆深处一路窜到大脑里,轰然炸开。
啊……
夏凯凯?
那个让他很难忘的一个华国青年,同样的名字,同样的习惯,以及同样出色的艺术展现力,恍惚间让他有种好像雨果又回来了一样感觉。
他激动过。
甚至有些心动。
但是很快,在那刹那的光明之后,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样的感觉太难过了,他情愿此生都不会看见光明。
所以,他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在他的心弦里轻轻地勾了一下,带来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但是显然,这一段路走的并不算平静。
二楼看台上很多的人,都在弯腰往楼下看着,这和看训练的姿态不太一样,好奇的,兴致勃勃的,就像是在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