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长得的确是好看,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无需太多繁杂的修饰就已是花容月貌之姿。照片里的她身着简单的黑白灰色上衣长裤,过肩长发直直地披在身后。她长得比较高,也不怎么笑,却不会显得冷淡,反而有几分温柔的味道。
“他已经搞到人家微信了,”张立垣很服气地竖起大拇指,“还打听出人家喜欢文学和诗,所以他现在正在学习作诗。”
魏昀叼着叉子,从张立垣手中抽出那首《咏昀哥》,一看又乐了——下面还有一首《咏班长》!
“班长一到处,凶案恰自来,星目如深海,其心怎能猜……”魏昀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而且每次遭殃的都是他。他屈指弹了弹这张纸,“这写得挺好啊。”
齐致从泡面碗里抬起头来,在蒸腾的热气之中给他翻了个白眼,“好个鬼。”
床上的王永乾敏锐地捕捉到魏昀的赞扬,大声表态:“昀哥!不愧是我大哥,有眼光!给你念我新写的诗……”
他的昀哥并不打算理他,装没听到,继续跟班长探讨:“挺写实的啊,这首诗。”
关于班长的喜怒无常,谁都没有魏昀体验得真切。魏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班长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思特别难猜。
比如今早数学课上,齐致姨妈痛,就趴着听课,趴着趴着睡着了,睡之前用残存的意识嘱咐魏昀记得把他叫醒。魏昀好心拍醒他,谁知齐致无精打采地撑开半边眼睛,竭尽全力用睁开的部分散发杀气,含糊不清地说道:“别动老子,再动剁手。”
魏昀吸取教训,下半节数学课放任班长睡觉,然而下课铃一响,班长醒了,沉默了半晌,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叫我?”
“你不觉得很符合实际吗?”魏昀问。
思虑再三,齐致认为只有两个字既符合他的人设,又能完美地表达他的嘲讽:“呵呵。”
“心狠手辣,心思难猜,喜怒无常……”魏昀又补充。
齐致咽下最后一口面,优雅地从魏昀那顺了张纸巾擦嘴,“你猜猜我现在什么心情?”
魏昀不要脸起来那是可以把脸连皮带肉地全部扔掉的,他说:“你或许是在默默认同我的观点?赞许之情?”
齐致二话不说揪起魏昀胖揍一顿,一脚踩在魏昀丢掉的脸皮上,将“心狠手辣,心思难猜,喜怒无常”十二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观战的张立垣:“……话题是不是偏到了奇怪的地方?所以谁来救救孩子啊?”
王永乾对诗歌的热忱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下午出门,刚踏出门口感受到阳光,就忍不住开始咏日——
“啊!日!”
张立垣以为他在抱怨,顺口接了下去:“真他妈晒!”
王永乾嗤笑一声,嘲笑他不懂诗词风月,“啊,日,又大又圆!”
“……”张立垣露出了“行行行你牛逼”的表情。
下午班会课王永乾又迎来一个好消息:
“我们班被挑中下星期参加一个区级的朗诵比赛,比赛地点应该是松山中学吧,时间有点赶,到时候可能会牺牲一些大家的自习课时间排练。大家可以想一想有什么诗适合朗诵的,这件事交给语文课代表赵竹青负责吧。”
王永乾听到“松山中学”这四个字就激动得一跃而起,“是我和女神的缘分!”
陈亦新见他如此激动,以为他有什么独特见解,把他点起来,问:“王永乾同学,你有什么想法?”
王永乾尴尬地愣在原地。
旁边的傅卓阳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一样,把王永乾按下去,向老师解释道:“老师,王永乾特别喜欢郭沫若的《女神》,他想站在最前排朗诵。”
“我觉得可以,”赵竹青接话道,“《女神》里面的《凤凰涅槃》就很不错。”
“啊,嗯嗯,对,《凤凰涅槃》好,我超喜欢。”王永乾疯狂点头,完全没注意到先前傅卓阳给他解围的同时还给他挖了个坑。
“难得王永乾同学这么积极,”陈亦新说,“竹青,要是有领诵的机会,可以考虑一下他。”
王永乾挠了挠头,“……啊?”
第25章
对于朗诵诗目的选择,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最终安排了《凤凰涅槃》的后半部分:《群鸟歌》和《凤凰更生歌》。
和上次跳草裙舞不同,王永乾这次特别积极,心甘情愿地往傅卓阳挖的坑里跳。不仅如此,他还全力配合排练,甚至号召大家把晚修时间也匀一点出来排练。
与此同时,他也在非常努力地跟小姐姐聊骚,每天晚上都捧着手机努力找共同话题,顺便把整个寝室都弄得像知识竞赛现场一样——
“卧槽,江湖救急,小姐姐跟我谈鲁迅!”王永乾把手机按在心口,腾地坐起来,拼命敲床板,“我该说什么?”
“你就说你也喜欢鲁迅,尤其是那句,”张立垣坐在床上,清了清嗓子,说出那句振聋发聩的话,“‘学医是救不了中国人的’。”
“你不靠谱,”王永乾否决他的建议,“昀哥你说。”
魏昀在做立体几何,他东画一条辅助线,西画一条辅助线,愣是没写出来,试卷上好好的立体几何图已经被画得面目全非,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在做尝试。他在尝试之余勉为其难地抬起头来回答了一下王永乾:“我怎么知道,我也没跟女孩子聊过骚啊。方方这不说得挺好的,还是说你更喜欢‘救救孩子’?”
“班长……”王永乾一双汪汪泪眼霎时转向全宿舍最靠谱的人。
“……你看看能不能把话题拉到柯西不等式上然后你们开始探讨数学?”齐致说。
相传,每一个撩妹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三个为他出谋划策的靠谱舍友。但是王永乾就比较惨了,身处一个直男宿舍,撩妹之路注定是孑然一身。
兜兜转转,王永乾最终还是选回了张立垣的方案:
-我也喜欢鲁迅!!
-他那句学医救不了中国人,非常震撼!
“小姐姐回了个‘哈哈’,我怎么接下去?发个表情包?”王永乾觉得这样隔空喊话很麻烦,索性把张立垣从床上拉下来,再强行把魏昀的小桌板端走,班长他倒是不太敢动,只是轻轻地敲了敲他的床缘。
魏昀见自己东西都被人端走了,当然不能让班长一个人在上头快活,于是爬上去把班长也拖下来,煞有其事地说:“是兄弟就下来。”
接着他们四个人聚集在宿舍中央,像在举行什么神秘集会,张立垣率先发表高见:“相信我,你发个表情包,你们就再也没有结果了。”
魏昀深以为然,“没错。我和班长每次都是这么结束对话的。”
唯一的不同就是班长不说“哈哈”,只说“呵呵”。
比如这样:
-班长你看这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不好笑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死了!!!
-……
-你居然不觉得好笑??你是人类吗??
-呵呵。
-[动画表情]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唉,”王永乾忽然叹了口气,“这短短的‘哈哈’是不是说明,她已经觉得我烦了,只是出于礼貌才回我一下?”
“不,”张立垣安慰他,“她可能只是害羞。”
-你怎么不说话了?
一条消息“嗡嗡”发来,把处于油锅之中纠结的王永乾捞了出来,他松了一口气,又问:“那这又怎么回啊?”
魏昀脱口而出:“直接回啊,就回‘因为在想你’。”
张立垣啧啧称奇,“昀哥,没想到你居然这么骚。”
齐致直觉发这句话过去和发表情包的效果差不多,无非是被当成无趣直男和油腻男孩的区别而已,“……你还是跟她讨论你最近新写的诗吧。”
“好有道理!班长你真聪明!”
王永乾也就这几天蹦跶得欢,等到真正去表演那天,他比谁都紧张。
学校拨款给他们每一个参加表演的人租了一套正装,西装外套,白衬衫,黑西裤,还配有一条黑色领带,穿上去还真挺人模人样的,连平时最跳脱的罗正浩都衬得有几分沉稳。
“我跟小姐姐说了我今天会来他们学校朗诵,”王永乾把领带套在脖子上,前后左右瞎绕试图完美地打出一个结,他的手指都在发抖,“我好紧张,我好紧张……”
“别紧张,”傅卓阳拍拍王永乾的肩,“你快把领带揉成咸菜干了,我得提醒你我们这身是租的……”
“不是,这破玩意儿怎么打?”王永乾笨拙地将领带的大端绕到小端后,再一次遭遇失败之后,他不禁泄气,“能不能直接打蝴蝶结?!”
事实上不止他一个人有这个烦恼,大家都不太会打领带,愁眉苦脸地互相拿别人的领带研究。
“咦?”傅卓阳敏锐地发现魏昀跟满脸愁容的大家格格不入,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玩得不亦乐乎,再看他的领带——居然是打好了的!
傅卓阳仿佛找到了救星,瞬间冲了过去,“昀哥,帮我打个领带呗。”
“你说帮就帮?这可是女朋友干的活……”魏昀嘴上表达嫌弃,行动上却还是站了起来,接手傅卓阳的领带——他打领带的方式也很简单,先绕个圈打个结,再将领带的其中一端从下至上穿过去——不仅简单,而且这手法越看越眼熟。
“昀哥,你这不是……”傅卓阳最终还是选择做那个勇敢揭露没穿衣服的皇帝的小孩,问道,“系红领巾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
傅卓阳再定睛一看,总算是注意到魏昀脖子上的那条领带也没能逃脱做一条红领巾的命运,刚刚只是远看看不清而已。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远看像领带就行了,没有人会在意的。”魏昀回答得理直气壮。
傅卓阳想想也是,没怎么挣扎就妥协了。
后来,其他男生在探索无果的情况下,也加入了浩浩荡荡的红领巾大军,场面十分壮观,若不是领带是黑色的,真的是活生生的少先队员宣誓现场。
“这是小学生朗诵比赛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生那边已经笑作一团,她们是戴领结的,不用忧虑领带怎么打,所以现在落井下石落得毫无心理负担。
齐致没想到自己去前台踩了个点回来,班里男生就聚集着在魏昀的带领下研究出了红领巾打法,并且丝毫没有为自己变成小学生而感到不妥,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很有想法啊你们,”他又饶有兴致地追问了一句,“谁想的创意?”
王永乾迅速供出大哥:“是昀哥!”
罗正浩适时地开始马后炮:“其实我也觉得这种打法不太好,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是我不会打领带,谁愿意做小学生呢!”
齐致一看王永乾这个领诵居然也采用红领巾打法,简直不敢想象等下上台之后会是个什么场面,更何况,据王永乾说,小姐姐会在台下看着他——这样上场,小姐姐估计掉头就走。
于是他走上前,把王永乾的领带解开,亲自帮他重新系。
大伙儿这才发现,齐致的领带打得十分正统,不由惊奇:“班长,你居然会打领带?!”
其实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齐致以前有去外面参加一些诸如演讲比赛、模联会议之类的活动,穿正装是家常便饭,打领带也是基本技能,在齐致看来,这并不足以拎出来让外人称道。
领带系好的那一刻,王永乾差点热泪盈眶,“我哭了,真的!真好看!班长,你太强了!我真的哭了!”
“……”
齐致又手速飞快地帮其他人打好领带,完毕的时候环顾一圈却没发现魏昀的身影,便问,“魏昀呢?”
“可能是去厕所了吧。”张立垣回答道。
“你们说,假如昀哥回来发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系着红领巾……”
罗正浩话才刚刚说了半截,说曹操,曹操到——魏昀出现了。
魏昀见班长回来了,很自然地上去搭话,“松山中学的厕所太高级了吧,他们的洗手液……”
讲到这里他终于发现有哪里不太对,“嗯?你们这领带——”
“昀哥,不是我们叛变,你知道的,你是王者,”傅卓阳别过头,闭上眼睛,深沉地说,“而王者总是孤独的。”
魏昀满脸问号,一种“说好的一起做小学生,你却背着我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的悲凉感油然而生,他感叹,“太不仗义了,你们。”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比其他人的领带,自己的小学生领带的确是显得有点难看。魏昀感慨完,以为是班里哪个女生帮他们系的,便揪住傅卓阳问,“是哪位田螺姑娘心地这么善良?能不能引荐一下?”
面子当头,“这活是女朋友干的”的观念已经被魏昀抛诸脑后,只想跟大家一起做一个体面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傅卓阳见班长脸色一黑,心知不妥,于是疯狂朝他使眼色,希望他能明白一点自己的暗示。
但是魏昀并没有接收到他的暗示:“谁啊?”
张立垣看着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齐致直接上前简单粗暴地把他的领带扯下来,“你爷爷我。”
班长打领带的技法十分娴熟,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捏着黑色的领带前端绕了个圈儿,黑白两色放在一起的画面尤为醒目。魏昀微微低头,还能看见齐致认真系领带的神情,连那长而微翘的眼睫都能根根分明地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