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卓言把要用的东西都带上,满满当当地装了两个行李箱。
面前摆着沉甸甸的两个巨大行李箱,他转念一想,明早赶飞机没有助理帮他拿行李,又把东西缩减一下,装成了一只箱子。
刚把行李箱的拉链合上,许妈就来敲门了:
“谢少爷,我买了水果放在冰箱里,你明天带一点着路上吃。”
谢卓言应了一声,把箱子拖到墙角放好,然后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冰箱很大,一拉开门,一股冷气卷着白雾扑面而来。
冰箱里面满满当当的什么都有,琳琅满目的水果蔬菜,生鲜鱼肉,零食甜点,酒水饮料,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储藏格。
谢卓言拎出一袋葡萄,顺手摸出了一个苹果,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他抬起头,看向储藏格顶端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罐牛奶。
谢卓言愣了一下。
这个牌子他很熟悉。
虽然他不能喝,但是他有段时间总是买这个牌子的牛奶——就是贺漓住在他家的那段时间。
谢卓言不能喝牛奶,也不知道哪种好喝,买这个牌子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它贵。
《禁地》拍摄结束回到海城后,贺漓赖到他家住了一段时间。
谢卓言住的地方很偏僻,早晨买不到鲜奶了,于是他就从超市里买盒装的,热一热给贺漓喝。
贺漓一声不响地离开的那一天,谢卓言一整天没吃饭。半夜实在是饿得不行了,神情恍惚地拉开冰箱,忽然看见了冰箱里刚买来的牛奶,顿时眼泪绷不住地往下流。
最后,他把那些全部都扔进垃圾箱。
谢卓言暗自把拳头捏紧了又松开。
他当然不是不爱贺漓了,当然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相处这么久,他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贺漓的心,贺漓也没有对他做出过承诺。这让他总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再次抛弃,生怕上一秒还陷在甜蜜之中,忽然就会被狠狠地扇一巴掌。
“谢少爷……”
许寻梅忽然探头进来,有些小心翼翼的。
“怎么了?”
谢卓言把冰箱门合上,看向她。
“老爷来了,”许寻梅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似乎生怕惊动了什么东西,“说要和你聊聊。”
谢卓言瞳孔微微放大,显得有些意外。贺漓又不在,老贺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好的,我马上出来。”
谢卓言抽了张纸巾,擦擦手,然后推开厨房的门。
谢卓言一眼就注意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个人,约莫六十来岁,精神矍铄,头发基本还是黑的,也不知道是染了。眉眼间和那人有七分相似,正是贺漓的父亲。
“贺总。”谢卓言有点忐忑地走过去和他打招呼,“贺漓他不在。”
老贺总抬头看他,盯着看了两眼,然后说:“坐。”
气氛有些压抑,谢卓言走到尽量远离他的一侧沙发,慢慢地坐下。许寻梅过来给他们上了茶,然后就站在一边。
谢卓言有些窘迫地抬头看她求助,许寻梅只是摇摇头让他安心。
“我知道他不在所以来的,”老贺总淡然地喝了口茶,“我就是想看看,那小子金屋藏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老贺总那双鹰眼一样锐利的眼神忽然投向他,谢卓言一愣。
“谢卓言吗?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他收回了视线,幽幽地说。
他那种锋利的眼神似乎能直接穿透灵魂,让谢卓言越发地紧张。
看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老贺总忽然一笑,移开了视线:
“紧张什么,我就是想和你随便聊聊。”
谢卓言捧起茶杯,喝了口水掩饰。
老贺总叹了口气:
“我也不是那么迂腐的老古板,非要玩什么棒打鸳鸯,但两个男人在一起,这事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是吧。”
“那小子他妈妈去的早,我也不太管他。我和他说,让他先把婚结了,感情上的事他怎么样,我无所谓。但这混账玩意就是不肯,还说什么要么和你,要么就不结婚的混账话。那可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听到这里,谢卓言惊讶地抬起头。他万万没想到贺漓还真敢和他爸说,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骂他傻逼了。
这是他第一次给自己承诺。还是这么有分量的承诺。
谢卓言的鼻子有点发酸。
老贺总清了清嗓子:
“我就说,两个男人结个屁的婚,就算你肯看看人家愿意吗——后来你找了个女朋友,他就失恋了,整天宿醉,每次喝醉酒就把自己锁在画室里,还经常顶撞他老子我。”
“后来我把他弄出国了两年,派人死死盯着他,不让他和你联系,谁知道他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
谢卓言神情恍惚,忽然间想起那天在晚会上忽然遇见贺漓的情景。
当时他带着陶清,贺漓的眼神里有一闪而逝的难过。
后来的每次见面,谢卓言几乎都和陶清在一块儿,贺漓也都会带不同的人一起。大概两个人表面上赌气,心里都酸的要命。
“这没用的小子,一点都不像我当年。”
老贺总“哼”了一声。
“但是看起来我错了,这混账东西还是不肯改,居然把你弄进剧组。”
“他把我弄进剧组?”谢卓言忍不住出声打断。
他一直以为岳震华就是意外选中他。难道他进剧组也和贺漓有关系吗?
“你们岳导是我的老朋友了。”老贺总幽幽地说,“他说是贺漓推荐的你,他看着也不错,就用了。”
“您……”
“我从那时候就知道了,不过我没说他,没想到他这么迫不及待就把你带回家了。”
“——那天他来找我,气得我让他在祠堂里跪了一晚上,他跪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出来第一句话还是要娶你。”
谢卓言更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原来他的腿不是崴了……
“你说说,我还能怎么办?再把他丢国外去?——这事我不管了,混小子,老子有两个儿子,还差他一个不成。”老贺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就问问你。你愿意跟他就跟他,不愿意的话让他一边去吧。”
谢卓言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偷偷扶额,嘴角抽了抽,在心里劝他自求多福吧。
他的另一个儿子也……
“上次的事我知道了,我已经把严向阳撤职了。”
“我的态度就是,我管不了。但是你不愿意的话,我会转告他不要缠着你。”
……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谢卓言还独自陷在沙发上没有动。
许寻梅送老贺总出门,回来之后,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谢卓言,小心翼翼地问他:
“老爷都知道了?”
谢卓言有些木讷地点点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寻梅看着谢卓言恍惚的神情,叹了口气,眼神里有些许浑浊。
再次看到谢卓言,她其实很高兴。
她从小就带贺漓,真的是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贺漓第一次把谢卓言带回家的时候,许寻梅年纪大,不认得什么明星,只觉得那男孩子很好看。。
“他从来没带别人回过家,从来没对谁这么上心,”许寻梅说,“他还写了封情书,和画一起给你。谁知道你什么回应也没有。”
谢卓言一惊,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诧异的表情。他根本没有收到过什么情书。
“你走了之后,他就一直喝酒,一喝醉就嚷嚷着,言言。”
许寻梅没有注意到谢卓言的脸色,还在嘀咕着:
“你这孩子还挺有气性,少爷这么好的条件都不要,少爷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这么失态过。”
“——你这回肯跟他回来,我是真的高兴。”
谢卓言一手按住心口,靠在沙发上,感觉胸口发闷堵得慌。
“少爷心肠很好,就是不太会说话,”许寻梅叹了口气,“谢少爷,你来他的画室里面看看吧。”
说着,许寻梅拿出了钥匙,把那个上锁的画室打开了。
谢卓言跟着她走进画室里。
一进门,他马上就愣住了。
画室的墙壁上挂满了画,足足有上百张,每一张画上的人都长着像他一样的脸。
微笑的谢卓言,穿白西装的谢卓言,戴着眼镜的谢卓言,跟贺漓手拉着手的谢卓言……
谢卓言站在空旷的房间里,视线仔细掠过每一张画,眼眶湿润了。
他伸手从画板上拿起看一张草稿。
“All or nothing,never or ever.”
谢卓言捧着那张纸,一行一行地往下看。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谢卓言双唇有些颤抖,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此刻他忽然想明白了。
黄岑之所以敢拿贺漓炒作,就是仗着贺漓喜欢他。
第44章
剧组的航班在第二天中午抵达安城。
为了避免麻烦,他们这趟航班是严格保密的。谢卓言下了飞机, 难得没有粉丝堵他, 脚步都轻快了起来,拉着行李箱跟着工作人员到去找车队。
不用担心那些长/枪短炮, 他也没费心搭配什么机场造型,简单的t恤长裤,还戴着口罩。但谢卓言的身材模样在路人之间绝对是出挑的, 依然时不时地有人在擦肩而过时打眼看他。
剧组将要去的采景地位于秦岭山脉深处,几乎没有被开发的原始森林里。
进山的路很崎岖,有些荒芜的地方甚至没有路,有时候只能步行进山。
剧组请了一个本地的向导带路, 先领他们今晚先到山上的小村庄里落脚。
一行人扛着道具行李走出了机场, 谢卓言一眼就看见了路边停着的十几辆越野车队。
司机帮他把行李扛起行李,放到后备箱里,谢卓言道了声谢, 伸手拉开车门。
一拉开门,他就看见贺漓赫然坐在里面。
贺漓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看他,往旁边给他挪出点位置,示意他进来。
谢卓言抬腿迈进车厢,贺漓独自坐在后排,周鸣坐在副驾驶座上, 看见谢卓言进来,朝他露齿一笑,然后在老板发现之前迅速转回去
谢卓言迟疑了一下, 看了一眼车窗外的人群,他的偶像包袱不允许他像个泼妇一样直接扑进贺漓怀里的又哭又闹一通,他只是端庄地坐了进去。
“喏,许妈让我带给你的……”
谢卓言慢吞吞地从背包里掏出一袋子食物用品,贺漓看了一眼,笑笑,顺手把它放到一边。
“谢谢。”贺漓打量了他一眼,随后微微蹙起眉毛,“你怎么穿这么点,山顶气温很低的。”
“没事,我耐冻。”被车里的空调风一吹,谢卓言已经开始觉得冷了,但还是搓了搓手臂,嘴硬道,“我带衣服了。”
贺漓低头瞥了一眼他腿上那条哪儿哪儿都漏风的时髦破洞裤,无可奈何地一笑,用指尖一拨,把空调风口关掉了。
“贺漓……”
谢卓言盯着他的手看,忽然想起什么,轻轻地叫了他。
贺漓转过头来看他,这时,驾驶座的车门忽然被拉开,微胖的中年司机浑身洋溢着喜庆的气息,坐进来的时候整个车身都猛地抖了三抖:“出发喽!”
车发动起来,小心翼翼地在拥挤的人流中间行驶。
“怎么了。”
谢卓言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司机,司机正好也在好奇地打量他们,视线一交汇,他慌忙避开。
谢卓言摇摇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压低声音道:
“贺……你父亲昨晚来了。”
贺漓似乎是有点惊讶:
“我爸来了?他有说什么吗,没为难你吧?”
谢卓言摇摇头,说:“没。”
贺漓还想说什么,
谢卓言打断了他:“你不是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吗——那现在我给你。”
贺漓眼神闪烁的看着谢卓言,强压下心里那股按住强吻他的冲动,笑盈盈地拉过谢卓言的手,在他白皙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好。”
车队行驶在山路上,景色越来越原始,没有人烟。
司机是安城本地找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有着北方人狂野的热情,操着一口粗犷的嗓音,一路上不停地唾沫横飞,给他们讲当地的风土人情,奇闻趣事,从村支书的内裤掉色讲到隔壁老王家的公鸡下了个蛋。
好不容易他安静了,谢卓言听了半天的故事,有点疲惫了,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他忽然听到了呼噜声,还以为是司机睡着了,吓了一大跳。
往前排一看,周鸣竟然已经靠在窗户上打起了呼噜。
谢卓言松了口气,把抱枕放在腿上,插上耳机听歌,贺漓则闭着眼睛休息。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已经进山了,行驶在山路上两边都是荒地和树林。
谢卓言用手支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急急地拐过一个大弯,受到惯性影响,谢卓言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贺漓那边倒去,不小心整个人就贴到了他身上。
贺漓被惊动了,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了谢卓言一样,然后臭不要脸地躺到了他腿上。
“你干嘛!”
谢卓言推着他的头,有些窘迫地往司机那边看了一眼。
“别动,让我躺一下。”贺漓一翻身,直接把脸对着他的肚子,谢卓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贺漓却眼睛一闭睡得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