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浮潮喉咙一哽,后头的话堵住了。
“除此以外,”萧凭紧紧盯着他的表情,接着回答,“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想、我会一辈子好好对你,我说到做到,如果没做好,要补上。”
他还特别提出:“李阔峰不行,李阔峰是个渣男。”
?雷浮潮不清楚他是怎么突然扯到李阔峰身上去的。
没给他想清楚的时间,萧凭自顾自地又说下去了:“总而言之,你做你想做的,准许我做我想做的,行不行?”
这次雷浮潮没想出合适的话来拒绝。
从前萧凭的性格没有这么强势,或者说,从前萧凭顶多在对演戏的问题上有这么执着,其他方面一丝锋芒也不露。
他迟迟不说话,萧凭于是也不说话了。
沉默中,一头雾水的燕白又拨来了一通电话。
雷浮潮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恶狠狠地把电话挂断了。
第11章
餐厅是萧凭选的,一家中式小茶楼,饭菜样式不多,胜在口味好,风格清淡。-*---更新快,无防盗上.--*--
这样一来,就随便雷浮潮点什么吃喝都不会过分不妥,也免得让雷浮潮觉得他喋喋不休。
茶楼还有一个好处,有的两到四人小座旁也有隔屏和垂帘,带上隐隐约约音量幽缈的琵琶音乐声,坐来若有清幽洞天。
雷浮潮浏览了一遍菜单,神色逐渐高深莫测,抬头问萧凭:“有推荐吗?”
萧凭没搞懂他为什么这副表情,老老实实地给他指了几道菜,尤其推荐:“这家店的荷叶鸡不错。”
“你喜欢吗?”雷浮潮追问,“还喜欢什么?”
“喜欢。”萧凭皱了皱眉头,“你优先点你喜欢的菜就好,这里的鱼也不错,但是你最好暂时不要吃。”
“那就荷叶鸡,豆腐和萝卜羊肉汤吧。”雷浮潮说完,也不征求他的意见,合上菜单告诉服务员,“就这些。”
服务员记下菜名走了,帘子垂下,雷浮潮支住下巴开口解释:“要死一起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点一条鱼,我一个人淡出鸟来,是不是?”
萧凭:“……”
吃饭途中也来了一个电话,雷浮潮放平筷子,掏出手机一看,不是燕白。
“喂?小吕?”他这才接了。
捕捉到他的小动作,萧凭有点好笑,倾身往他碗里投了一块鸡肉,听到他沉默一下,回答对方:“行,我过会儿去看看,现在在吃饭。”
“吕哥?”挂了电话萧凭试探着问,“不是又有什么岔子吧?”
“不算。”雷浮潮说,但是悠悠叹了一口气。
萧凭又皱眉头了:“你不是请病假了吗?要不然跳槽换个轻松点的职位?”他估计着,雷浮潮从前胃没这么脆,尽管曾经大量应酬过,六七年前已经养得稍有好转了,眼下这模样应该也是这五年间在传奇硬喝出来的。
“胡总对我有点恩,”雷浮潮回他,表情莫名转变得略显糟心,“他也就是抠门了点,人还不错。”
可能是念着这几天萧凭的奔波照顾,雷浮潮一时没再提什么“不说话”的约,好不容易两人之间能心平气和地随意聊聊天,萧凭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是什么恩,怎么回事。
通常情况下,雷浮潮不太倾向单方面欠人情,能解决的都会尽快解决,能还的尽快还,这可五年了,萧凭怎么听,都觉得这个事绝对不会小。
现在问了,气氛保不准急转直下。
“今天李递导演给你打了通电话,”萧凭挑了另外一个比较中庸的话题,“接电影的事。”
雷浮潮连眼皮也没怎么抬:“嗯,晚上我给他回个信。”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垂头喝第一口汤的时候,雷浮潮瞥见汤里有一些碎胡萝卜粒,这不是十分常见的白萝卜汤配方,可他有点印象。
差不多是刚认识没两年、为了混到饭吃他在做广告营销的时候吧,某一天萧凭忽然逃了课跑来给他送了碗差不多这样的汤,对这件事他印象深刻。
那年头还远远没有满街跑的外卖,当天他胃疼得要命,晚上还有一场陪酒,趁着小组办公室里没人在,翘了会议把腿架在办公桌上躺尸。
萧凭说冒出来就冒出来,带着一身夏天的汗味,土行孙一样冒出来了,把他气得半死。
当时萧凭振振有词:“逃课很正常,一点也不罕见,而且我都离家出走了,为什么还要上学??”
真是天问。
雷浮潮回答不上来,结果一整天没有搭理萧凭,第二天萧凭闷头上学去了,从此以后只要不拍戏,每个上学日都上学,比幼儿园学生还乖。
然而最终似乎并没有任何一次用到了文凭。
并且因为汤是热汤,在闷无空调的小办公室里喝完那碗汤之后,雷浮潮中暑了。
思及此,雷浮潮登时觉得很没面子,虽然萧凭不会清楚他心里正在想什么,但他还是恼羞成怒了。
萧凭只看出他的面色一瞬间黑云压城:“?”
“没事,吃饭。”雷浮潮阴着脸说。
萧凭担心他是哪里不舒服,又别扭起来了不爱说,这次没听他的,坚持问:“怎么了?”
“没事。”雷浮潮也很坚持。----更新快,无防盗上.-*--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萧凭不禁略一沉吟。
萧凭领悟了。
看来……然而……偏偏……
总之肾宝发的是顺风,想必很快就会到货了。
萧凭沉沉地叹了口气,决定体贴一点,看破不点破,抓紧转移话题。
“雷哥,”于是他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权当是新年礼物了,我也会送你礼物的。”
雷浮潮筷子一停,状若不感兴趣地问:“什么事?”
萧凭小声说道:“我能不能发布一条表示我们已经初步和好了的微博?”
他用这种半恳求的语气说话,雷浮潮听得心底一重。就算别人通通不确定、不了解,他当然确定、了解萧凭丝毫没有什么借力或者蹭关系网的意图。
“我今天挂在热搜上,”雷浮潮将口吻柔和下来一丁点,提醒他说,“多半有人骂你。”
“没关系,”萧凭眼睛一亮,“只要你同意就行。”
“可以。”雷浮潮看了看他,说,“那是你的自由,你可以说任何实话,不需要征得我的同意。”
萧凭长松了一口气,立刻执起手机敲敲打打,发微博去了。动作之迫不及待,使得雷浮潮险些没忍住泄出一声笑来。
他咳嗽一声,抽出一张纸巾装着样子擦了擦嘴唇。
……
重新上车去往传奇娱乐的路上,雷浮潮顺手买了一副红对联,在传奇门口下车时,隔着一条马路,他远远望见那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大门口蹲着两名颈挂小相机的记者,匆匆拿对联蒙了一下萧凭的脑袋嘱咐:“拿着,挡住脸。”
尽管心里怀疑这样恐怕就更扎眼了,萧凭还是听话地照办了。
雷浮潮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围巾拽高,与萧凭一起弓背猫腰鬼鬼祟祟地溜进公司里,才低声问前台:“怎么不管?”
前台也小声回答:“这不是记者,是一个来闹事的人带来的朋友。先前吕哥把他带上楼了,他让他这两个朋友在外面等着。”
雷浮潮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便挥手上楼去了。
跨进电梯萧凭问他:“什么事?棘手吗?”
“应该没什么。”小吕打来的电话中,雷浮潮听得也有点无奈,“有个酒吧歌手往传奇投了五六回带子,都被pass了,很不服气,想来亲自证明证明实力。”
萧凭哑然失笑,说道:“很自信呀。”
“水准比较高,”雷浮潮回他,“至少是能培养培养的水平。”
萧凭一怔:“那为什么一直pass他?”
“你说呢?”雷浮潮反问。
电梯门开了,跟着雷浮潮七拐八绕地走进一个有音响的暗房间,萧凭看到小吕抱着胳膊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身边坐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寸头小青年。
“雷哥。”一见到他们走进来,小吕连忙打招呼。
“你好,我是雷浮潮。”雷浮潮开门见山地转向板寸头说,“要唱什么歌直接上去吧,我们给你放伴奏。”
“徐江流。”板寸头坦坦然站起身,问,“我不能唱我自己的歌吗?”
“今天不行,找一首情歌。”雷浮潮说。
徐江流只好点了点头,倒也不废话,举步拿麦去了。
他台风极稳,音准奇强,嗓音厚重中带一点沙哑,是无论如何都会有一定粉丝的款型,但听了一段主歌一段副歌后,就连萧凭也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一曲完毕,徐江流缓缓从情绪中拔/出/来,劈头听见雷浮潮回应:“很有风格,你太有风格了,也很有水平。我建议你拿一把吉他,到网上去发一些民谣歌曲,再强调一下唱作人人设,积累大量人气之后慢慢地找愿意买单的甲方合作。”
徐江流一脸诧异:“你的意思是我的水平不足以直接进传奇吗?”
雷浮潮没正面回答,只说:“你恋爱顺利吗?”
徐江流:“?”
雷浮潮:“唱这种题材的歌时,除非爵士化,你最好是只心如死灰的舔狗。”
萧凭被荔枝果汁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徐江流茫然地瞟了他一眼,随后就和雷浮潮开始了漫长的拉锯。
徐江流:“为什么?”
雷浮潮:“你是来追梦的吗?家里有矿只求享受音乐不求半点收成的那种?”
徐江流:“不是,我想靠这行吃饭。”
雷浮潮:“那就得考虑市场,那就舔。”
徐江流:“非得舔吗?你觉得我水平究竟怎么样?”
雷浮潮:“不赖,但是作为没有粉丝基础的新人,非舔不可,否则我建议你换一家公司。”
徐江流:“(怅然若失地)我试过好几家公司,都被pass掉了。”
雷浮潮:“舔吧。”
徐江流:“非得舔吗?我觉得我很强。”
雷浮潮:“我是古典乐指挥系出身,我也觉得我很强,有一年我穷得没钱去医院看病,胡总给我出示了一张工资单,我就在这里了。”
萧凭:“……”
徐江流:“好吧,我试试。怎么舔呢?”
雷浮潮耐着性子给他举了个例子:“比方说你喜欢一个人,你挖空心思地每天对他好,但是他对你不屑一顾,骂你轻视你还绿你,你依然无怨无悔,直到被彻底甩掉还在独自唱悲伤的情歌怀念对方,这就是舔狗了。”
徐江流想了想,评价道:“这也太不真实了,哪有这么犯贱的人啊?”
雷浮潮叹了口气,有点不耐烦了:“或者比如说,你喜欢一个人,你挖空心思地每天对他好,他对你也特别好,所以他突然产生变化的时候你根本没有料到,就舔了。这个真实了吧?”
徐江流:“噢!我懂了!”
萧凭:“……”
萧凭又仰头灌了一口果汁,面无表情地目送徐江流重新拿起麦克风,把刚刚的情歌又唱了一遍。效果不理想,他的处理方式还是过分冷僻了。这下子连小吕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徐江流似乎也察觉了。
徐江流又问:“不肝肠寸断就不行吗?自己写歌好像总是有一些听众好感度加成的吧?”
雷浮潮坐下来吃了块糖,慢悠悠地答:“你自己写的歌基本上用不了,如果签下你,我只有一个办法,找别人作曲,由你来编曲。编曲也可以给整首歌曲定定调,但前期直接让你一手包办是绝对不可能的,你的旋律太乖张;未来看包装和营销后的大众买账程度倒是可以考虑,也只是可以考虑而已。”
萧凭不太经常听到他说话这么赤/裸,且不止如此,雷浮潮紧接着补充:“每一年各公司输出的歌手里,有创作能力的其实并不那么少,或者一些老牌二三线歌手,在接触了几十年乐理之后有的明明也有创作的能力和欲望,你想一想,为什么唱作人还是那么少?连半吊子都那么少?”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徐江流沉默了大半天,改口说:“算了,那我就不签了吧。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们了。”
和来时一样,他说走便走了。
雷浮潮也说得累了,门关上以后,没再和小吕闲谈什么,坐在椅子上独自转了一圈,兴致不高地招呼萧凭:“走吧。”
萧凭又默默跟着他下了楼。
“我来开车?”萧凭只问。
“随便。”雷浮潮捏着鼻梁答应。
这两天他根本没怎么上班,吊了水吃了药,还是这么快就累了,萧凭越想越烦躁,没再张口,出大门十几步就匆匆遥控开车子,抢先越过马路把空调拨开了。
将关车门时萧凭隐约听到了一点徐江流的嗓音,依着车窗一望,徐江流和他那两个朋友一起在附近买了仨鸡蛋饼,这会刚刚走过这里。两个朋友说说笑笑的,大概是在给他打气,他自己没头没尾地突然飚了一句“高唱我歌,走遍千里!”,后头也不继续了,统共就这么一句。
萧凭觉得他唱老歌的方式也还行。
上车雷浮潮安静了一会,难得主动朝他开口感叹:“要是过一阵子他还没放弃,我就赔本给他做张专辑。”
萧凭侧头问:“公司却不能干不赚钱的买卖吧?”
雷浮潮说:“投资买股和养老送终不一样。”
萧凭失声一乐,撤回目光发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