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宣依然爱干净,穿白衣,也依然讨厌潮湿。他一天冲两次澡,擦掉一摞浴巾,恨不得汗毛都用风机吹干。
忍了一会儿龙渊的“水牢”,孔宣开始反抗,转了个圈被压在身下,继续不自量力地伸胳膊撂腿。
咕咚!俩人一块儿抱着摔在床脚的长绒地毯上。
孔宣听见自己肩胛骨咔吧一响,心凉地想,这也太不结实了吧?捏的时候没考虑用铝合金呢。
龙渊手脚并用将他胡撸起来带回大床上,“疼不?给你揉揉。”
前半句还是关切,问号后面眼神就变了,像是浑身的水汽都蒙到瞳仁上,雾罩罩两弯深不见底的黑潭,装了满满的欲/望。
孔宣警惕地一咕噜滚到大床另一边,白色绒毯缠了满身,只留一撮柔软的黑发。
揉揉这种魔法他简直领教够了!人类的身体感官到底跟原来不同,这个死男人有魔力将他搓得像面团一样软,自己却硬得像擀面杖,将他翻过来调过去地碾压,数不清遍。
他觉得被筒里气闷,呼吸有点吃力,跟着身体滚热起来,像是藏了什么一点就炸的东西。
龙渊侧枕着手臂看他,背脊躬起弧度,像是耐心捕猎的豹。他嘴角弯弯,满眼的光,又像作弄老鼠的猫。
好一会儿,一场天人交战激烈挣扎那么久,被筒里传来轻沉的议和,“不能像昨天那样——”
***
夜深,海宁One
海晏阁SV包厢里,十二客座实木雕花的大转桌上没动几口的菜品已经沦为残羹冷炙,餐椅空了大半,只余下首寥寥三两穿着正装的男人推杯换盏闲聊,其中一位握着电容笔在手机大屏上飞快写画着什么,转给其他人看,全部一副谋划收购华尔街的精英笑脸。
隔着一爿小吧台,龙攸塞在鱼尾裙里的腰肢被倒吊的一排排水晶酒杯折射得如一缕晃动的烟,听不真切的谈笑杳杳飘来,有人点了支歌,拉着龙攸对唱。
墨色的水晶台几上摆满了高矮胖瘦漂亮的瓶子,里面盛着深深浅浅剔透的酒液,倒影如同都市山水。
龙渊和一位年长些的男人并排坐在正位抽雪茄,他脱了西装外套,身上是件暗龙纹的白衬衫,举手间蓝宝石袖口晃着莹润的光。
今晚这个不算多正式的局,龙攸牵线谈了个长期合作意向,已经聊得差不多了。
对家领来的小辈儿已经和龙攸他们玩到一块儿,才不管他爸爸的钱是从哪只羊身上薅下来的,花就是了。
龙渊从袅袅的烟气里回眸,瞥了眼躲在龙血树后面捧着Kindle看书的孔宣,孔宣还是那个姿势,脱了鞋子盘腿窝在单人沙发里,白色短腰袜和裤腿之间露出一截精致如玉的脚踝。
他哈着脑袋看屏幕,新染的浅亚麻色短发别在耳后,脖颈到背脊弯出猫一般漂亮舒展的弧度,许是嫌包房里气闷,领口的扣子被他松开两颗,射灯在清瘦凹陷的胸口投下一片引人遐思的暗影。
尽管不再陪龙渊到海悦营业,在他应酬的时候孔宣还是会开车接送,照他自己的意思是不放心在大晚上把喝了酒的龙渊交给任何人。
大多数时候孔宣会像当初做助理时那样,在旁边单开一间等他,刷刷新闻看看书,或者玩会儿游戏。
今晚因为设在主场海宁One,几个同龄人和龙攸也在,龙渊就硬把他拉进来一起玩。
龙氏的太子爷养了个天仙一样的小情儿,走哪儿带哪儿,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连龙汇都懒得花钱给他洗。
孔宣这人不大合群,他的心理安全区极小,可能只有家里和龙渊周遭半径五米以内。
这倒不难理解,好像一个人突然变成蚂蚁,做人的时候不怕蚂蚁,不代表做了蚂蚁之后也一样泰然自若,他不熟悉蚂蚁王国的规则,又失去随意碾压的力量,难免会有被突然冒出来的谁狠咬一口的迫害妄想。
龙渊看着孔宣的眼神拢着笑意,目光极亮。
他正好奇孔宣在看什么书这么认真,就见后者微微向前倾身,脑袋忽地沉下去,带得一泼浅色发丝瀑垂到脸颊。
虽然没有一头栽到地上那么狼狈,孔宣还是被这一个趔趄惊醒了。
他抬手抚着额头捏了捏太阳穴,挺直脊背茫然四下里看看,对上龙渊憋笑的表情才像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他尴尬地摸了下唇角,还好没流口水,掩饰地抓起杯子喝水。
龙渊心不在焉地同合作方应答了几句,看似不经意地扫了眼腕表。
对方立即会意,起身告辞,“你们年轻人玩得尽兴,我们这种老家伙不行啦,熬一熬就瞌睡——”
噗,咳咳咳咳——
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孔宣一顿猛咳,连龙血树叶片都跟着簌簌颤抖。这老家伙这么不会聊天呢?!
龙渊送了客人转回来,直接拧身坐在他沙发扶手上,掐着孔宣后颈一下一下轻轻地捏。
“今天中午没睡会儿吗?我跟龙攸说一声让他们自己玩,我们回家,睡觉。”
孔宣醒得早,几乎是跟着天亮起床,夏天将将睡到四五点钟,所以会在午后眯一会儿。
近来他琢磨着自己煮咖啡,煮了尝,再煮再尝,也玩儿似的吸一点淡烟,满足各种好奇心,于是给这些咖啡/因尼古丁提起精神,只是那股劲儿过去后反而让他更容易疲倦,不挑地方就能盹过去。
孔宣低头看微信,“侯遇周说马上到,让等他,说个要紧事儿。”
龙渊:“他能有什么正经事儿!”
包房门哐当被推开,探了个脑袋一百八十度扫视半圈,小侯爷这才猫腰踮脚溜进来,胳膊底下夹了只灰扑扑的大包袱。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高级会所的超V会员,更像个入室盗窃的笨贼。
侯遇周直奔孔宣他俩过来,警惕地往吧台后面一瞥,食指竖在唇上,嘘——
“什么东西?”龙渊脚尖儿推了推搁在地毯上的包袱,“刑法上不让买卖的东西这儿可都不许有噢。”
侯遇周大马猴似的蹲在孔宣面前,瞪了龙渊一眼,“想什么呢?这是我……”
他刚要往下说,那只二尺来长的包袱突然自己动了一下,松开一角,露出一只白嫩的小脚丫和一截莲藕似的小腿儿。
龙渊:“……?!”
孔宣:“……生的?”
第108章 番外四
“来来我给你画个符挡桃花——”孔宣就着居高临下的姿势探身从边几上摸了支签字笔,扭开笔帽薅着侯遇周衣领就开画,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烂桃花退散!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包房里灯光暗,龙渊凑近了眯起眼睛看,“这个,和我领口上那个驱尘避秽符有点儿像啊……”
“趋避符咒长得都差不多。”孔宣心虚地拍上侯遇周的衣领,斜了龙渊一眼,“我需要给你画符赶桃花么?”
“不用,你就是我的人形桃花盾。”龙渊好奇地提着包袱一角,抖开,露出白白胖胖完整的一团,他一惊,烫了手指似的松开包布,“活的?!”
灰扑扑的包布里裹着一只婴孩,看模样还不到一岁,白嫩嫩的,双足乱舞,一只手送到嘴边卖力地嘬着大拇指,吧嗒、吧嗒,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人看,也不慌张害怕。
这婴孩垫一层包布给搁在厚羊绒地毯上,身上半片布丝也没有,虽说是盛夏,可这包房里冷气开得足,那身婴儿肥恐怕不抗事。
孔宣左右看了看,没找到趁手的,干脆一俯身拎着包布将婴孩提起来塞进侯遇周怀里,“别冻死了,抱好。”“肯定是活的啊,死的他更说不清楚了,虎毒不食子——”
侯遇周手忙脚乱地点头,听见那句“虎毒不食子”登时虎躯一震,“啥?!虎、虎什么?食、食什么子?这特么根本不是我的种!”
吧台那边听见动静,有人扭头往这边看,侯遇周半蹲着将孩子往两膝间夹了夹,像个称职的企鹅爸爸。
“你让我们等就是想显摆你会拐孩子了?谁的种给谁送回去!”龙渊蹬他膝盖,侯遇周一屁股坐在地上,还不忘张手拢着婴孩。龙渊揽住孔宣肩膀,“走了宝贝,咱们回去睡觉。”
侯遇周手疾眼快抽走孔宣脱在地毯上的一双小白鞋,“你俩还不能走!”
孔宣困得垂眼睛。
龙渊挑眉,给了个“呦呵”的眼神,作势就要抱起孔宣,“没鞋就不能走了?我跟你说只要我在他没腿都想去哪就去哪!”
咣叽,孔宣腿上多了个肉团团。
噫呀?肉团团两道小眉毛斗架毛虫似的拱在一起,瘪了瘪嘴像是要哭。
孔宣迅速拉着他的小手塞回嘴巴里,肉团团咕扭咕扭继续不情愿地嘬起来,黑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孔宣。
挺好玩的!龙渊小的时候并没有这么丁点儿过,他一化形便是四五岁孩童的模样了,能走会跑却整日盯着他衣角,走哪儿跟哪儿,粘豆包……嗯,这个小只的,奶黄包?
龙渊看着孔宣脸上浮出一层类似龙七刚把伊丽莎白带回家时那种母性错乱的温柔表情,顿时警惕,冷下脸盯着侯遇周,“老子丁克,不玩养成!”
“屁养成!”侯遇周胡撸两把发蜡抓出的乱毛,“我是带来给孔小青掌掌眼的,帮我看看这孩子适合收养不?门口捡的,指定是遗弃,觉着这里人傻钱多。”
孔宣捏着肉团团的小胖腿儿,手感和龙角一样Q弹,“这么看倒是不缺胳膊少腿,也没缺鼻子少眼,别的毛病看不出来,你该找儿科医生看。养不养的另说,相遇是缘,有病的话你先出钱给治了。”
书上说某个时期的人类通常遗弃女婴,男婴的话被遗弃九成是得了耗钱的大病治不起,这孩子表面看倒是很健康,不哭不闹的。
“看这儿!”侯遇周将婴孩肩侧的包布一扒,手指拨着他的脸蛋让他微微转头,暗淡光线下隐约看出婴孩的左侧锁骨上方有一处不明显的胎记。
那颗胎记约莫指腹大小,呈淡粉色放射状的右旋万字。
——佛印
孔宣脸色一滞,思虑片刻,抬头对侯遇周说,“这孩子我要了。”
龙渊:“!!!什么你就要了?你当这是路边流浪的小猫小狗吗随便捡?!”
孔宣指尖扫过婴孩肩窝处的佛印,这佛印虽然是个法僧都会结,但就像世上不存在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每个法僧的佛印也不完全相同,这一个,是属于地藏菩萨安忍的。
“他父母不要他了,丢在外面就是给人捡的,我不要也有别人会要。”
龙渊:“谁爱要谁要!”
侯遇周:“能要吗能要吗?这小孩是不是特有佛缘?活佛转世?养起来有什么忌讳没有?可以喝奶粉吗,牛羊奶算不算荤腥……”
“你的命格压不住,”孔宣盘着腿胡乱一掐指头,满脸天机不可泄露地摇摇头,“硬养的话,大凶。”
侯遇周两腿一软,抚着心口坐到地上,“我天!便宜不敢乱捡,儿子不敢乱认,佛爹不敢乱当,还以为是个大便宜呢,幸好拿来给你看看,吓死我了,不吓不吓……”
龙渊还要说什么,孔宣冲他无声做了个口型,龙渊一脸难以置信。
“行了你们忙着我先走了——”侯遇周爬起来,屁股后头像喷着尾气,一路逃到电梯靠在冰凉的壁板上,才茫然想起来:咦?孔小青啥时候知道我八字的,怎么就算出命格来了?
“萧坦?你没看错!”龙渊接过婴孩翻过来调过去仔细看了一遍,除了那个佛印胎记浑身没有任何痕迹,长相的话……所有婴孩都一个样。
孔宣拄着胳膊撩了撩眼皮,“安忍的章没错,不然带回去养两天?算是补偿。”
“他孟婆汤白喝的?我补偿他?!”龙渊恶声恶气,嫌弃地将肉团团裹回包布里,“连夜送上山去,找释不相那厮换钱!”
肉团团吐出嘬得发白的拇指,小脸一皱,皮肤迅速涨红,咧开没牙的大嘴,哇啊哦——
吧台里面,不知是谁掉了麦,混响发出刺耳的干扰音,一群八卦青年呼啦围上来。
躁动舞曲混着婴儿的哭嚎响彻房梁,龙七刨开众人挤进来,食指在二人脸上点来点去,“你俩……谁?谁生的!”
转瞬,浓妆女子踩着高跟鞋扭着鱼尾裙,合着舞曲摆动腰肢,星星眼盯着怀里的肉团团,“噢噢,小乖乖,叫姑姑!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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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哇——咔咔——啊——
棉被如起伏海浪般胡乱松散地铺陈在大床上,浪花中的一名水手像是听见了冲锋号令,顶着满脑袋乌黑的乱发一跃而起,爬向汪洋中用枕头靠垫四面垒砌的孤岛,“拉了?尿了?唔?”
床尾细浪拍岸地动了动,孔宣扯着棉被捂住耳朵,只一伸手臂指向床边柜,“暖奶器,那边……三小时到了,塞他嘴里,啊,快点塞进去——”
“纸尿裤呢?在这儿在这儿……哎你快来帮我按住他……不许滚走!”龙渊撑着黑眼圈仔细分辨尿不湿的前后,一把扯住婴孩的小胖腿儿,“萧坦!听话……妈的,不解开的时候你不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