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何修说,翻身探头下来瞅着他,小小声,“快睡觉,都要十二点了。”
对面中下铺的温晨宋许不约而同翻了个身开始面壁,上铺的罗翰和许杉月也同时开启了静音模式。
叶斯笑着说,“一想到明早睁眼就回去了,总感觉……说不清,有些奇怪的感觉。”
何修伸手在他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又缩了回去。过一会,叶斯枕头底下的手机亮起来。
何修:暂时告别,还会回来的。
叶斯摁着手机:明明是第一次来,但却再也不想走了。
何修:嗯。
车厢里忽地暗了下来,广播里温柔的女声提示已经关灯。叶斯听见上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何修又探头出来,低声说,“睡吧,叶卡丘。”
“好。”叶斯下意识抱了抱被子,火车咣当咣当的,车上的被子有些薄,还不太平整,但在何修的注视下仿佛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下次一起坐火车,就是出去旅游了。”何修勾着唇角低声说,“去雪山,再去高原,去很多海拔绝高的地方。”
“戴着我的勇者之心。”叶斯勾起嘴角。
何修点点头,“嗯。”
……
三天自招,恍若一梦,隔天早上下火车、打车跑回学校、坐进教室,桌面上堆着的雪花一样的练习卷和黑板上的粉笔字瞬间把人拉回现实。
叶斯狠狠地补了两天作业,礼拜五刚好是三十一号,最后一批自招小分队也回来了,老马在放学前五分钟站在讲台上,轻轻敲了敲讲台桌。
“自招已经结束。不管结果如何,大家都要沉下心来,回归教材,回归备考。还有六十七天,最后冲刺,一个都不能落下。”
齐玥立刻站起来把之前贴在黑板上的自招安排撤了下去,老马把省三模的安排发进班群,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营养注意休息,然后才挥手放学。
叶斯手头还有一道题没算完,何修摁着游戏机等他。等叶斯算完后一抬头,班级已经空了,只有他们两个。
叶斯:“哎我觉得三模……”
“你俩。”老马突然出现在后门口,招了招手,“正好没走,跟我来一下。”
“干什么啊。”叶斯随手收拾了书包,推着何修跟出去,“有事在这说呗,还神神秘秘的。”
老马没立刻回答,抱着一堆讲义在走廊大步流星,走两步又回头看叶斯何修一眼,“你俩这学期都瘦了,还是得多吃,我看咱班大多数同学其实是胖了的。”
叶斯打了个哈欠,“有人过劳肥,有人过劳瘦,没法解决。”
“那就别过劳。”老马推开办公室的门,里头也没人了,他顺手从抽屉里掏出两个大果冻,一人一个扔过去,“你俩坐。”
叶斯没客气,滋啦一声撕开,沿着塑料碗沿唆了一口,“有勺吗?”
“有。”老马又翻了翻抽屉,掏了两个勺子出来。
他看着坐在沙发上吃果冻的叶斯,叹口气,“最后冲刺了,叶斯,我觉得你的学习方法得调整。”
“哈?”叶斯一口果冻差点没噎在嗓子眼里,“什么意思??”
“你们宿管阿姨说,全高三现在就属你跟何修最晚。每天晚上都到两点半之后,中午午休也不回去,胡主任中午十二点半路过咱班门口,还看见你跟何修在教室里学习。”
老马说着表情逐渐严肃下来,看了眼慢吞吞撕果冻的何修,“何修还好,我每天起码能看见他趴着睡觉和玩游戏,你——我无论什么时候看你,你都在打仗一样地写题,这种状态不健康。”
“哎。”叶斯无奈叹气,顺手把胳膊肘架在何修肩膀上,“学个习还不健康了,啧,听听,这说的是人……”
“我没跟你开玩笑。”老马打断他,语气严肃,“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从今天开始,每天一点前必须上床睡觉,午休我不强求你回宿舍,但在教室至少也要趴着眯二十分钟,能做到吗?”
“做不到。”叶斯又打了个哈欠,“干嘛啊这是,我学的来劲呢还带这样的,妙……何修,你说。”
何修顿了顿,“我觉得你是该缓缓。”
叶斯:“……”
老马没忍住一下子乐了,又叹口气,看着叶斯的眼神很复杂,有点心疼又有点骄傲。过了一会,他突然说,“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啊。”叶斯把空果冻碗扔进垃圾桶,“办公室小粮仓又进货了?”
“不是。”老马拉开另一个抽屉,抽出两张纸扔在桌上。
白纸黑墨,大概刚刚打印出来没多久,还有点墨味。
叶斯还以为又是什么手抄卷,伸手去拿,余光却一下子瞟见了标题。
《英中高三自招录取结果大榜》
心跳在那一瞬间微妙地停滞了,叶斯愣着把纸拿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了高居第一的何修。
何修,高三四班,自招学校q大,优惠条件:降至重本线(指定专业,已签约)。
尽管早就知道的结果,但白纸黑字摆在眼前,叶斯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英中报q大的多,一眼扫下去全都是q大的,何修降至重本线,宋许加十分,许杉月、罗翰都加五分,再往下还有三个五分的,没上榜的就是不加分。
叶斯一路往下看,终于在靠近底下的一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叶斯,高三四班,自招学校b大,优惠条件:加二十分。
“二十?!”叶斯瞪着眼,茫然地看着老马。
老马点头,只严肃了半秒就没忍住笑意,“二十啊。叶神,二十!”
“我去……”叶斯感觉一股汗从前胸后心一下子发了出来,他又猛地回头看着何修,“二十。”
何修没吭声,盯着那张纸数秒钟后,猛地攥了一下他的手。
也没顾老马在不在旁边。
“我记得你自招信息里填的是b大医学院。”老马温声说,“以你现在模拟考的成绩,再加上这个加分。别说医学院,b大其他强势学院也算稳了。所以接下来,老师真的希望你能平衡一下,养身体也是为高考蓄力的一部分,千万别冲过头。”
叶斯大脑已经有点空白了,半天都没听懂老马在说什么,就看他嘴巴一张一合,过一会后装着听进去了的样子,点了点头。
“行了,回去吧。”老马舒了口气,又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今天下午刚统计出来的结果。礼拜天三模,学校本想下周二公布,但我忍不住先告诉你了。”
叶斯嘶了一声,正要开口,老马又笑着说,“别碰你头发是吧,我知道,哎就这一次,我就是想薅你小子一把。”
回去一路上,叶斯挂在何修肩膀上,沉默不语。
等进了宿舍楼,上楼梯的时候他才像是反应过劲来,问道:“加二十啊?”
何修嗯了一声,捏了捏他的手。
“先不考虑我最想学的专业。”叶斯轻吸一口气,“老师们估算b大医学院理科多少分?”
“参考二模全省分段,据说最高估到678,我觉得也差不多。”何修说。
“再减二十,也就是说——”叶斯一字一字地算着。
“也就是说,只要你平时考试在六百六,就可以认为自己能进b大了。而你前两次靠自己考试的成绩,分别是701和712,超过生死线四五十,且呈上升趋势。”何修说着,看后边没人,忍不住偏头过去在叶斯嘴唇上啄了一口,“男朋友,你知道这叫什么?”
“什么?”叶斯还是茫然着。
“安全感。”何修舒了口气,笑起来,缓缓道:“用努力换来的安全感。”
叶斯点点头,过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而后轻声道:“做梦一样。”
走到六楼,叶斯站在一扇窗旁边停住脚,推开窗,看着校园里安静的夜晚。
“听老马的,养足精神,好好休息。”何修拉着他的手,“还有两个月,稳稳地一起走过去。”
叶斯喉结动了动,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
省二模好像还在昨天,三模已经来了。
但大家已经对考试习以为常,再也没有人紧张,也没人挣扎在残酷的现实和虚幻的不甘之间。考完三模出来,班级群里都在讨论选校,一分段对应一梯队,每个人都很认真。
沙雕的buff已经回来了,但对叶斯而言没什么区别,他看到题先把答案写上,然后闷头该算算他的,反正算出来的答案往往不会有出入。
三模的题比较简单,是高考前给大家找信心的。考完后老马说不排榜,也不发榜,想看成绩的自己去找他。
叶斯没去看成绩,感觉没什么意义。但何修似乎偷偷跑去看了一眼,回来也没说什么。
四月底学校又开了一场家长会,先是胡秀杰开大会,然后回到各班开小会。老马没再强调学习,但他给家长人手发了一个信封。信封里是他结合每个孩子的成绩斟酌出的报考梯队,仅供参考。信里不仅有学习信息,还有生活琐事,比如何修的信封里就写了“虽然高考无忧,但孩子打游戏实在太严重了,伤神伤眼睛,希望家长能劝劝”。
叶斯看了差点没笑得从窗台边一个跟头张下去。
叶爸开完家长会,也给叶斯看了他的那封信封。
老马是这样写的——
“叶斯是高三这一年让所有老师最感动的一个孩子,希望家长在最后冲刺阶段陪在孩子身边,叮嘱孩子注意休息,合理饮食。参考近几次考试成绩和自招情况,直接报考b大不会有问题。”
老马的“不会有问题”五个字仿佛有股魔力,比那些“高过生死线四五十分”更令人踏实,就像一剂强心针,猛地扎下去,把人心里最后一点焦虑全都抚平了。
叶爸开完家长会当机立断推掉后面所有工作,要陪叶斯一直到高考结束。
何修妈妈倒是很佛系,叫何修到走廊里批评了两分钟,得到了儿子“多看新闻少打游戏”的保证后,又笑着说高考前一周来这边租个日租房陪何修高考。
家长会结束后又过了几天,倒计时突然就变成了“30”。
最后一个月。
叶斯感觉现在那个倒计时对他已经没什么影响了,无论那个数字是几,他的日子都踏踏实实地过。他也没有因为老马再三的保证而放松下来,依旧是早七晚二,唯一的区别是中午会回宿舍睡一小时,主要是为了下午能更投入地复习。
放学前十分钟,老马又推门进来,手里还抱着个箱子。
“又要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叶斯吐槽着,却忍不住勾起嘴角,停下笔看着讲台上。
“大家别学了。”老马温和地说道:“不差这十分钟,我们来认领一下各自的小纸条。”
“什么小纸条啊?”罗翰茫然地问。
“去年八月的。”老马笑着说,“分班考刚结束,我踏入这个班级的那个晚自习,给你们每一个人发了张小纸条。”
班级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叶斯也一愣,半天后才从记忆深处扒拉出这件事。
好像是什么,分班结束,让他们用跟数学相关的符号记录下当时的心情。
叶斯下意识想推何修一下,一扭头却发现何修不在,是他课间说想吃烧烤,所以何修提前十五分钟溜走去校门外买了。
老马:“还有最后一个月,状态和心态才是最重要的。我把这些纸条倒在讲台桌上,大家自己上来认领。没写名,但你们肯定还记得自己写了什么。”
叶斯不能更记得了,他当时一脸懵逼,对数学一窍不通,憋半天画了个表情符号:0.0
人群一下子轰上去,没一会小纸条就少了大半。叶斯等大家都找的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桌子上没剩几张,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那张。
手指捻起那张小纸条,叶斯正要走,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捻起的是两张。大概是有静电,两张纸贴在一块了。
他把底下那张撕下来,只瞟一眼就知道是何修的字。
当时何修还不让他看。哦不过,当时估计他也看不懂,但现在不一样了。
叶斯一眼瞟过去。
已知式y:p(a|b)=p(b|a)*p(a)/p(b)
嗯……这不是贝叶斯定理嘛。
lim(y)= ∞
“……”
叶斯愣了好一会。
何修写了个完全说不通的数学式子。
但含义却又过分直白。
y是贝叶斯定理表达式。大概,代表他心爱的同桌叶斯。
对y取极限,结果是无穷。
叶斯的极限是无穷的。
——那是刚刚分班考结束,距离高考还有三百天,何修和他的关系仅止于友好同桌时,何修偷偷摸摸写下的。
叶斯突然感觉眼眶很热,忍了好一会才把泪意忍回去,“嘶——”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把小纸条叠起来,揣进口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呀,发现很久之前佛蛋写给你的小情书啦。
敲键盘的一脸好奇地看着惨蛋,给我也看看。
不给。惨蛋脸红着,眼睛也红着,把小信纸背到后头去,这是佛蛋写给我的。
那时候你们还不怎么熟呢。敲键盘的啧了一声,是我把你们安排到一个蛋窝里的,要学会感恩!
555.惨蛋抹了一把眼睛,攥着小信纸又看一遍,佛蛋也太好了吧!
敲键盘的闻言笑而不语,倒了杯咖啡出来,又听惨蛋小声擦着眼泪说,我真的好喜欢佛蛋哦。
巧了。敲键盘的笑,喝了口暖暖的咖啡,轻声说,不久之前佛蛋也天天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