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南宫问这会儿的确不好受,全身上下仿佛是拿最尖锐的针往骨头里钉,钻心的疼,偏生御魂还不安静,不停的想要挣脱出去,南宫问只能拼劲全力才能将那东西按下来,力道之大连扣在琴身上指节都开始发白。
但真正让他感到痛苦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心里上的。
御魂作为南宫家的传承法器,又拥有着极高的灵识,这东西生于南宫家,与南宫一脉紧紧相连,护着南宫家也与南宫家共存亡。
而这会儿御魂突然有了反应,就说明……
南宫家……出事了。
南宫家出事了,而且只有出现不可挽回的事情时御魂才会产生共鸣,换句话说,只有南宫家到了生死之际御魂才会与其产生共鸣。
曲疏看到南宫问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下意识地就要去怀里摸烟,但只摸到了一个空烟盒。
她烦躁的看了一眼手里的空烟盒,随手扔进最近的垃圾桶,捅了捅身边的人。
那人立刻会意,递过去了一支烟。
曲疏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打算去劝劝南宫问,却横生变故。
“走!”曲疏还没理清发生了什么,就听南宫问大喊了一声,御魂发出几声散乱的琴音,几道音刃也跟着漫了出来,直朝曲疏飞来。
曲疏没有修炼过,又将保命用的戒指交给我刘爽,面对这种情况就只能是待宰的羔羊,眼睁睁地看着。
不过好在刘爽反应也不慢,轻轻一扫手上的戒指,下一刻就出现在了曲疏的面前,替她扛下了这一击,而后带着曲疏转身就往外跑。
曲疏也反应过来了,明显御魂的状态很不对,似乎是靠南宫问的极力压制才不至于出问题。
她很会看形式,虽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但这却并不妨碍她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将烟从嘴角拿下来,命令道:“撤”
得了曲疏的命令,曲家一圈除妖师有序的向后退去。
御魂重新安静了下来,被南宫问死死的叩在地上,但他的脸却更白了,大口大口地的喘息着,看得出来压制御魂的任务并不简单。
当确认所有人基本安全之后,南宫问放开了叩在琴身上的手。
顿时,御魂发出了凌乱的琴声,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节奏越来越快,琴弦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仿佛随着南宫一点一点的消失而被凌|迟,又像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正为南宫的消失而放声的尖叫,演奏着最后一场混乱的悲歌。
而随琴音一同出现的还有铺天盖地的音刃。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若不是在得了南宫问的提示之后已经退出了攻击范围,这会儿就要被削成肉泥了。
御魂还在发疯,混乱的琴音不断回响在曲家上空,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漫天的音刃,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离得最近的几栋楼上就出现了细密的伤痕,深深地嵌在楼面上。
南宫问艰难的爬了起来,摸了把嘴角溢出的血液,看着御魂脸越来越黑。
琴弦颤动的幅度还在增大,当一切达到临界值时,“铮”的一声,第一根琴弦从中断了。
所有人的脑子都是一空。
御魂的琴弦中锁着极其庞大的精神力,刚刚才断了一根,在场所有人如遭重击,仿佛下一刻脑子就会从中爆开,精神疯狂到极致之后几人反而做不出什么反应,呆呆地站在原地。
其中曲疏的状态最差,整个人眼看着就软了下去。
南宫问脚下踉跄了一下。
访魂断弦是为了最后搏命,而御魂作为访魂的来源更是如此,更别说御魂其中锁的精神力是成倍增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不过才一下,几乎就让南宫问的精神世界接近崩溃。
刘爽自身实力强劲,再加上距离较远,成为所有人中第一个恢复过来的人,抓起曲疏的衣领就往后退,并吩咐其他醒过来的人往后退。
这种攻击是会叠加的,在这一点上刘爽的感触最深,所以只能再往后退,争取退出御魂的攻击范围。
“可小问……”曲疏这会儿头疼欲裂,扶着头,甚至都没功夫去关注这个拎小鸡的奇怪姿势。
“他是御魂的主人,御魂碎裂的反噬他必须受着,哪怕离得再远也逃不过。”刘爽的声音很沉,逃命的空隙竟还能分心去看南宫问一眼。
御魂还在演奏混乱的曲子,但好的是第二根琴弦暂时没有要断的迹象,好歹是给人给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南宫问缓缓地起身,抬头去看御魂,眉宇间的阴影很深。
他说不上此刻是一种什么心情,明明南宫家伤他至深,但经历过这么多,那里也曾留下过很多记忆,说完全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而自己又是这个家的家主,现在知道这个家族将要消失自然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仿佛是将过去所有的不快都一扫而空,落下来的只有那些值得留念的东西,鼻子竟意外的有些发酸。
御魂又一次达到了临界值,第二根琴弦应声断裂。
而这次南宫问已经有了准备,所以当这次的攻击到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再像上次一样倒下去。
刘爽他们早已经退出了御魂的攻击范围,那庞大的能量倾泻下去,像罩子似的,刚好将南宫问罩在其中,而几人的视线因为受能量的影响跟着扭曲了起来。
曲疏还没从上一次攻击中挣脱出来,扶着头去看南宫问,看着他直立的背影,轻轻阖了眼。
然后是第三根
第四根
这个过程拉的很长,足足持续了近一个多小时,南宫问就站在那儿生生受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七根琴弦全部断裂,御魂彻底失去灵力躺在南宫问的怀里。
“南宫!”在曲疏的惊呼声中,南宫问终于坚持不下去了,整个向前栽过去,不过好在刘爽的反应不慢,一摸戒指,等出现的时候刚好接住南宫问。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南宫问的精神世界接连受到重击,这会儿被人平放在地上,眼中依旧没有多少神彩,甚至对周遭的环境变化都做不出多少反应,唯有一只手还死死的抓着御魂。
刘爽将南宫问放平,将他嘴边的血迹擦干净,无意间扫了一眼染血的御魂,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没尝试去将这东西从南宫问的手里拿出来。
他还记得那是倒数第二根琴弦断裂之后,南宫问将御魂重新召回,沿着那最后一根颤抖的琴弦轻轻抚摸,眼神甚至算得上是温柔,而那原本狂躁的琴弦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感情,又或是感知到了什么,竟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最后那一根琴弦是被南宫问自己断掉的,刘爽不知道当时南宫问是什么心情,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却可以感受,似乎很平静,也应该很平静,无悲也无喜。
刘爽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这才将胸口的那一点浊气吐了出去。
虽然他不是当事人,但他却可以想象,这个感觉应该和亲手埋葬自己的爱人很像,因为舍不得,所以才要亲手为它封上最后一抔土,因为听不了它最后在怀里的悲鸣所以轻轻阖上了它的眼。
从此那些快乐也好,痛苦也好也都一同埋葬。
庞大的能量倾泻而下扭曲了视线,所以他看不清南宫问当初到底有没有哭,但那一幕,看的他眼睛有些红。
“小问”在曲疏惊叫声中,刘爽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才将那些乱七八糟地思绪拍了出去,转头去看南宫问。
南宫问叩在琴身上的手指轻轻地抽动了一下,曲疏伸手去抓他的手,一个劲的喊着他的名字,“小问,小问。”
南宫问逐渐恢复了知觉,好几处地方都跟着抽动了一下,双眼也逐渐有了神。
“感觉怎么样?”刘爽围了上来,他和南宫问精神力非同源不敢贸然去探他的精神世界,只能通过外在表现观察和推测,一时间急得不行,却又什么办法都没有,“有没有什么后遗症?需不需要……”
刘爽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完,南宫问扶着曲疏坐了起来,皱着眉摇头,似乎还没从那种状态中挣脱出来。
好半天才哑着嗓子说:“我想去看看。”
南宫问突然这么一说几人都是一愣,去看看?要去看什么?但很快的他们就反应了过来,他要回南宫家去看看。
“小问,南宫家已经没了,就别给自己找不快了,好不好。”曲疏皱着眉去看南宫问。
可能头还在疼,南宫问扶着头,轻轻摇了摇头。
前后看到这些曲疏的心情本就算不上好,而南宫问都已经成这副样子了居然还死倔,这瞬间点燃了曲疏的火气,指着南宫问,“南宫问!事到如今你究竟还要耍小性子到什么时候,你给我睁开眼睛,御魂已经碎了,南宫家已经没了,你去了能干什么,去看那废墟吗?还是存心给自己找不快。”
说到这儿曲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而且,刚刚才扛过御魂的反噬,你的身体也成了这副样子,如今的你,还能做什么!”
“曲姐”南宫问扶着刘爽就要站起来,但由于腿有些用不上力,刚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好半天才能自己站稳,“谢谢。”
那一瞬间,曲疏的眼睛红了,她知道南宫问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可她到最后也什么也没做到。深吸一口气,将那点情绪压了下去,“我受不了这种戏码,你想去就去问刘爽。”说完便“噔噔噔”的走了。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南宫问艰难地鞠了一个躬。
☆、尾声
“为什么,明明那个地方对你不好。”
这是刘爽在离开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南宫问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在突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是一愣。
他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像天生就该如此,明明对那个地方恨之入骨,却仍偏爱青色,明明要与那个地方一刀两断但他所有的衣角却都绣着玄龟,就像南宫炎一样,明明巴不得将人抽筋拔骨,却又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留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
又也许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这样,正因为爱过所以才会恨,很复杂,彼此交织没办法用逻辑去解释。
南宫问将车停在路边,从一侧摸了一支烟点上。
再往前几百米就是南宫家的结界,之前走的那么决绝甚至不惜和刘爽动手,可真走到这里的时候,他又怎么都不敢再往前一步。
想到这儿,南宫问摸了一把胳膊上的伤口,染了一手的血。
刘爽说的没错,受御魂反噬的他已经不适合动手,但之前他离开的决心坚定,为此还和刘爽干了一场才得以脱身。
但他也知道,当时的自己几近绝望,又受了重伤,所以招招都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但刘爽却不敢来真的,处处避让,最后让他钻了个空子,唯一不好就是把家主印给搞丢了。
最后那一下,刘爽将他的衣服整个划破,怀里的家主印掉了出去,当时刘爽光记者去护家主印,这才给了他一个脱身的机会。
不过……南宫问自嘲的笑了笑。
也有可能是因为刘爽也不想动手了,找个理由放了自己而已,否者这么半天了,怎么还没追上来。
碎裂的御魂留在了曲家,家主印也没了,这下算是将自己和南宫家主最后的联系也一同斩断。
曲家与南宫家离得并不算近,他连夜跑了一路的车才到这儿,这会儿太阳从身后升起,将他的影子拉的格外长。
受御魂反噬,后又一夜没睡,南宫问这会儿眼睛都快阖上了。
他低头吸了一口烟,眉宇间还缠着一些阴霾,手自然的垂在窗外,将头轻轻地靠在座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烟。
好久,当一截烟都快燃尽的时候才轻轻松手,烟头沿着他修长的指尖滑落下去,落在石缝里最后又拉出了一缕长长的白烟,才忽闪忽闪的灭了。
南宫问将头靠在座子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白烟便从鼻腔中喷了出来,填充在狭小的空间中,将整张脸都搞得模糊了几分,好半天才伸手在脸上揉搓了一把,这才将那点可怜的睡意和哭的冲动压下去。
南宫问伸手去开门,鞋底踩在干枯的草堆上发出了一阵“嘎吱”声,并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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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问走的并不快,再加上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等到南宫家结界的时候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一脚踏进南宫家的结界。
但让人疑惑的是,这里并没有曲疏他们口中破败的遗迹,也没有想象中的战斗过后的断壁残垣,更没有烧杀抢掠之后的火光冲天,一切都很平静,甚至连那些园林都保持了他记忆中的样子,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没人。
南宫家很大,一下子全空了竟让人觉得清冷。
南宫问走了几步,忽地停下脚步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向祠堂走去。
“董霏”虽然还没进门,他便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果然在那些灵位之前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白色。
听到南宫问唤他,董霏缓缓地转了过来,二人相顾无言,明明又很多话要说,却偏偏没有一人开口。
好半天,南宫问才低声笑了一下,却并没有多少因家中无事而喜极而泣的意思,反而多了几分自嘲。
又是半响,甚至连身后的鸟鸣声都是那么的清晰,伴着几声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落水声清晰的落在南宫问耳中。
他就像是被这一切惊醒,忽地收了笑声,哑着嗓子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