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内,场务指挥着工作人员布置道具和器材,来来回回跑得热闹;宫殿外,公共化妆间不够用,大臣们站在空地上等着化妆师过来化妆补妆;而宫殿之上,摄像小哥则沿着铺好的拍摄轨道一遍遍推着摄像机寻找最佳角度……
忙忙碌碌却又秩序井然,他们的脸不会出现在屏幕上,他们的名字也只会在片尾被观众快速跳过,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可或缺。
路祈看着看着肩膀忽然被轻拍了一下,转头一看,是蒋蔚彦。
“嘿,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蒋蔚彦微笑着问。
蒋蔚彦和路祈差不多大,也是当红小鲜肉,但人家的争议可比路祈小得多了,这次来拍戏是想从唱跳偶像转型成荧幕演员,至于为什么放着其他的剧不演偏偏来演耽美剧,这个路祈就不得而知了。
“看看他们是怎么工作的。”路祈淡淡道,同时不动声色的微微侧身,闪开了蒋蔚彦的手,蒋蔚彦摸了个空,也不放在心上,他扬了扬剧本,道:“看他们干活有什么意思,我们还是去对对戏吧,今天下午有一场我们见面的戏,还记得吗?”
路祈想想也是,点头跟着蒋蔚彦去了个人少点的空地,这里离剧组比较远,离外围封锁圈很近,路祈问他会不会有路人看到他们,蒋蔚彦不以为意的耸耸肩,道:“没事,这里比较偏,没人会来的。”
这会他俩都没穿着戏服也没化妆,面对面站着,经过封千行的帮助,路祈现在已经能够快速入戏了,轻松的代入了三皇子的身份。
溯流手握圣谕闯上金銮殿,穿着邋遢、行为怪异,又因大臣们无法辨别圣谕真假,被五皇子使坏暂时扣押进了牢里,谭旸则觉得这叫花子有些面熟,后来想起来多年前他曾阴差阳错救过谭旸一命,谭旸为了报恩,使了招狸猫换太子,把溯流给从牢里解救了出来,收留进了王府里。
现在他们要对的戏,就是溯流从牢里被救出后,谭旸在晋王府里问他还记不记得多年前的那场相遇。
谭旸站在帷幕后暗暗观察着溯流来到王府后的样子,溯流东张西望了一阵就开始无聊得直打呵欠了,谭旸看时间差不多了,走出去,问道:“请问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溯流毫无面对救命恩人的感激,潦草的行了个礼,眼睛到处乱瞟,语调也很不正经:“我叫溯流,也不知道啥姓,反正都这么叫我,我么,土生土长皇城人。”
谭旸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微微蹙眉,又顾及着自己的身份,只好又道:“敢问足下贵庚,年几何?”
“啊……忘了多大了,”溯流漫不经心的看着旁处,敷衍的道,“十七?十八?”
路祈看蒋蔚彦,心说他这吊儿郎当多动症的样子演的还真像,但慢慢的他觉出来有点不对劲,蒋蔚彦似乎是真的在看什么东西,但路祈还是忍着没到处乱看,专心的背着台词——忽然“啪”地一声,蒋蔚彦单手撑住墙,把路祈困在了他的臂弯里,路祈被他吓了一下,伸手推他:“你干嘛?”
蒋蔚彦垂眸深深的看着他,俩人大眼瞪小眼了得有五六秒,蒋蔚彦才动了下眼珠子,笑嘻嘻的离开他,拍了拍手,道:“我看到有只虫子在墙上快爬到你头上去了,所以才拍死了。”
路祈却觉得很不对劲,他顺着蒋蔚彦刚才不自然乱瞟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人在举着相机拍照,被路祈抓包后立即闪身缩进了一旁的小巷。
路祈反应过来立即要跟过去:“他是在偷拍的吗?”
蒋蔚彦伸手拽住了他,道:“你现在墨镜口罩什么都没有,你确定要在游客那么多的大街上去追狗仔?没事,我们继续。”
路祈犹豫了下,还是没跟过去。
他觉得刚才俩人对戏也没什么好拍的,刚才蒋蔚彦的抽风行为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是那个动作两个男人做出来好像也没什么吧?这算不上出格吧?
第57章 回看录像
“来, 我们继续。”蒋蔚彦微笑着道。
路祈却盯着他, 道:“那个人,你认识?”
蒋蔚彦哑然失笑:“一个狗仔,我怎么会认识?我只是发觉那里有点动静,而且我们刚刚也没有干什么事吧?对媒体来说完全没有价值啊。”
路祈微微蹙眉, 蒋蔚彦现在的表情就像暑假开学后忘记带作业的中学生, 这么拙劣的谎言当然瞒不过他, 但他也没必要拆穿——他也确实觉得刚才他俩没什么好炒作的。
不过蒋蔚彦这个行为让路祈原本对他不多的好感, 现在几乎要败光了。小插曲过后俩人继续对戏, 蒋蔚彦明显心不在焉, 路祈也懒得再跟他消磨时间,收了剧本转身就走。
回到拍摄地点, 大老远就听到乱哄哄的, 走近了才知道是女主角蔡婷婷终于姗姗而来,只是她还带来了一只猫,刚带来,一转眼就跑没了, 正使唤全剧组的人给她找猫, 好不容易才找着了,把导演他们折腾得够呛,拍戏耽误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钱, 导演让大殿内的群演们简单走了下位就开拍了。
路祈站在墙边看剧本时, 听到拐角处有人窃窃私语。
一个人说:“蔡婷婷也太没素质了吧, 居然把一只猫抱来了剧组, 而且导演他们居然还默许了?”
另一个人说:“你没听说吗?蔡婷婷她爸是当地的纳税大户,反正有钱有权的那种,这部戏除了曜世投资,还有蔡氏,要么导演也不会这么敢怒不敢言啊。”
“看来导演也不容易啊,一来就来了俩带资进组的金主,还一个比一个金贵,不知道要怎么小心翼翼的捧着呢……”
那俩人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弯,猝不及防看到了路祈,顿时哑巴了。
路祈淡淡的瞥了眼他们,继续低头看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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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群演的戏份后就轮到了路祈。
从化妆间出来的路祈身着蟒袍,头戴紫金冠,矜贵稳重,立在朝堂之中。
这场戏是五皇子谭昭当众给谭旸难堪,并把巫蛊之案的桐木人扔了出来。这里,也正是当初试戏时封千行和路祈做对手戏的那一段。路祈和谭昭的扮演者吴赛杰预先走过了一遍流程,差不多熟悉了。
路祈看着吴赛杰站在场中,不禁有点出神。
他想起来很多天前,封千行扮演的五皇子,气定神闲,姿态懒散,像一只在狩猎场中占据绝对优势的猎豹,因为所有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所以懒洋洋的俯瞰着场中局势,漫不经心的。
而眼前的吴赛杰虽然也在努力演戏,可给路祈的感觉就是在机械的动作和说话,完全没有封千行给他的那种强烈的代入感。
谭昭把桐木人扔了出去,冷笑:“三哥,你对这个证据确凿的物证,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路祈道:“我不知道单是这么一个桐木人能代表什么。”
“呵!好一个不知道!”谭昭嘲讽道,“你的母妃当年一手策划了巫蛊之案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一句轻描淡写的‘不知道’就带过了?”
“卡!”导演一声出去,场中的演员都齐刷刷转头看向了导演,林导看着监视器,皱眉,“小吴啊,你得把那种不屑的感觉展露出来,因为三皇子在你眼中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而且他没有任何势力可以依靠,他完全不在五皇子的敌对名单之中。”
吴赛杰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再来一遍。”
桐木人捡了起来,摄像机推了回去,群演归位。
可再来几遍,吴赛杰的表现依旧没能让导演满意,林导说道:“小吴,你表情太刻意了,要不屑,要轻蔑,但又要表现得除了亲近的人,他人完全猜不透你的真实意图。”
要不屑轻蔑的是你,要深藏不露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吴赛杰一边骂娘一边急得直冒汗,用尽浑身解数都达不到导演的预期效果。
“停,休息一下,小莹,去给他补妆。”林导只好道。
吴赛杰坐在一边休息时,听到林导在和制片人说话,林导说:“如果可以让千行来演这部剧就好了,看过了他的表演,我看任何人的都索然无味啊……”
制片人笑着叹气:“会有那么一天的,现在是我们配不上他。”
吴赛杰攥紧了矿泉水瓶——他自认算不上什么演技派,可是封千行他也不觉得有多么的神,就按在娱乐圈混的资历,他也是童星出道有快十年的阅历了,封千行那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怎么可能比他还演的好?都是水分罢了,曜世一向喜欢数据造假,封千行是这样,那个华而不实的小鲜肉路祈也是。而且,明明路祈的演技才烂,导演不挑他的刺只是不敢得罪曜世罢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原来是路祈。
尽管看不起走后门的,吴赛杰还是勉强热情的打了个招呼:“嘿,你也来休息啊,感觉今天天气还挺热的。”
路祈点了点头,也不跟他说虚的,单刀直入道:“刚才导演跟你说的,你能明白吗?”
这副高高在上的口吻搞得吴赛杰很不爽,心情愈加烦躁,他道:“怎么,您有何高见吗?”
路祈摇摇头:“高见谈不上,我只是有点自己的想法想跟你说说。你有没有觉得五皇子很像一只猎豹?”
“猎豹?”吴赛杰一愣——这是个什么鬼比喻?
“五皇子在这深宫中生活了二十年,最谙人心,玩的是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权谋之术。当然要不露声色。”路祈道,“他能将掌控全场局势,甚至能把别人的反应都算的一清二楚,这很了不起,可是他也由此有了个最大的破绽——傲慢。”
看吴赛杰还是一脸的茫然,路祈解释:“因为傲慢,他不把三皇子放在眼里,所以小看了三皇子,后面面对三皇子的镇定反应时才会有了些许意外。但是这个度你要把控好,要处于一种礼貌询问和强势质问这两点的中间,寻求一种微妙的平衡。”
吴赛杰:“……”
“怎么样,我说的清楚吗?”路祈问。
吴赛杰:“原本……还挺清楚的,但一听你这么说,就又……不清楚了。”
路祈:“……”
愧为人民教师,他好失败。
突然,林导叫吴赛杰:“小吴,你过来下。”
吴赛杰扔了矿泉水瓶走过去,林导调出来了一个录像,他把屏幕转向吴赛杰,道:“这是当初选角时,封千行偶然出演了一个角色,正好是五皇子,你可以看看找找感觉。”
他定睛看向屏幕,不禁错愕——封千行和路祈对戏?
他想起来了试戏那天,现在吴赛杰知道封千行无缘无故的出现还一呆那么久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为了——帮路祈试戏?
可是为什么??封千行会帮路祈?吴赛杰勉强按捺下乱七八糟的头绪,看向了屏幕。
屏幕中的封千行背负双手,双腿开立,一派气定神闲,一眼看过去,他耳边响起来了路祈刚才跟他说的话,脑子里莫名的蹦出来了“猎豹”这个词语。
——对,就像猎豹一样,优雅又强大。
封千行和路祈看似只是站着谈话,实则气氛已剑拔弩张十分紧张了,而且吴赛杰能看得出来,封千行的实力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他的主要目的不在于演戏,而是把路祈代入到那个情境中去。
刚才路祈说的话,再联系现在封千行的表演,吴赛杰好像突然懂了点什么。
“优秀的演员,不仅仅是把自己的戏份演好,更是要让对戏的演员也能发挥出来。”录像播放完毕,林导把视频关了,对吴赛杰道,“刚才路祈跟你对戏时,就没有和封千行对戏时的那种投入和全力以赴,当然他也有不足,但他这是在把自己的戏份演好的基础之上的。”
半晌,吴赛杰才道:“……我知道了,”他看着林导,认真道,“导演,能再来一遍吗?”
林导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举起了喇叭:“各部门就位——”
谭旸盯着谭昭,谭昭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表情温和,但眼底却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他将那个可以直接钉死谭旸的证据轻轻的挥了出来,桐木人当啷啷在地上打了个滚,群臣错愕,谭昭欣赏够了众人的惊愕和谭旸的震惊,淡声道:“三哥,你对这个证据确凿的物证,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谭旸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他咬牙切齿着,有愤恨有不甘,可再度抬头看向谭昭时,那些情绪都融于无形之中,谭旸强自镇定下来,道:“我不知道单是这么一个桐木人能代表什么。如果只是挖出来了一个桐木人就能判定我又在密谋重演多年前的巫蛊之案,那集市上贩卖这些小玩意儿的商贩岂不是早就被打入天牢了?”
谭昭对谭旸仍能保持镇定的这种把控力激起了兴趣,他本以为这个三哥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现在看来,是他搜集的情报有误,看来如果这次不能彻底压倒三皇子,后面还要调整部署——谭旸,现在看来没那么好对付。
谭昭挑起眉,既是好奇又是残忍的道:“可是三哥怎么解释这桐木人出现在你的王府里了?难不成那集市上的商贩摆摊都摆到你府上了?”
谭旸暗暗咬紧了牙——这个东西的出现只可能是五皇子栽赃陷害的,但是,他无法解释,他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
他的额角悄无声息的流下了一滴冷汗,五皇子敏锐的发现了,嘴角一扬,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正要说什么,突然,俩人猛地回头看向身后大殿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