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尹在他身后腹诽,这哪是听话,现在都已经是上房揭瓦的程度了,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岑漠肩上,安抚地拍了拍oga。
“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那个,是,是坏人做的吗?”
“嗯……”梁尹刚说一半,就被值班的护士叫走了,说是昨天系统做了升级,需要核对一下信息。
临走前他还嘱咐岑漠:“别乱跑啊,我马上就好的。”
转眼岑漠就自个儿跑去老管家的病房了。
梁尹似乎不想他在医院里多待,他不明白原因,只当是梁尹太忙,可他好不容易能见着爷爷一回,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结果不知道路上哪里拐错了弯,两侧的病房全是空的,外面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样子,这条走廊却阴冷得很,岑漠搓了搓手,在里面转来转去,找不到出口。
他站在了路的最中间,捧着肚子,茫然地想。
——该怎么办嘞。
叩叩。
走廊的尽头发出了两声扣响,那里是一扇门,被开了一条小缝,透出一点光来,岑漠一步一挪地走过去,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来,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后面,帽子压得很低,看不见表情。
只能看见满是胡渣的下巴,和勾起的唇角。
空气仿佛是凝固的,岑漠能听见男人低低的喘气声,带着热源席卷在他半边身子上,但他保持着姿势没动,只是伸过了一只手,拿食指指尖碰了碰对方。
是实心的。
他的手刚要缩回去,就见男人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来,两人指尖对碰,男人手一勾,大手一包,他以为自己要被拽过去了,却没有,他只是握着他的手而已。
对方的手很暖和,一如那些年,窗子外洒进来的金色阳光。
岑漠觉得舒服,暖意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他轻轻带着男人的手,放到自己腹部。
对方轻柔地抚摸了一下,羽绒服包着看不出身材,摸到的时候,才察觉到那儿有一点点隆起的迹象。
“我有,一点点,害怕,”岑漠这才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他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着,带着幽深的空洞,“他——鼓起来了,我不敢睡觉。”
男人轻笑出声,随即跪了下来,虔诚地在他的腹部落下一吻。
“乖宝不怕。”
岑漠歪头看着他,男人的声音有些变了,像是吞咽过小石子,变得沙哑而沧桑,听得他耳朵酥酥麻麻的,有些舒服,也有些难过。
“跟我走……”
“岑漠!”
梁尹的声音自后面传来,带着焦急,也有半分惊慌,岑漠被吓得抖了一下,松开了手,男人正站起身来,却不想面前的门“砰——”得一声合上,还连带着咔哒一声,上了锁。
门后的岑漠快步跑向梁尹叫声传来的方向。
——大意了,原来他的臆想会出现在生活的各个角落,跑迷路了都会来招他。
他捂着肚子,只觉得刚才的热度似乎还停留在那里,小小地松了口气,想,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今晚,肯定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第42章 无人应答
池怀霖站在店门口,皱着眉审视着眼前的商品,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他最近才发现,其实他家乖宝的“乖”,全部来自于无事可做,一旦有了空间,释放起天性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哎,是,是,池总啊!”尖利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旁边的两个女性beta看起来像是刚吃完午餐回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和他套着近乎,“您,您也买小电驴啊?真环保!”
池怀霖眼前一黑,恨不得就地消失。
他真的是恨透了小电驴了。
他不想像以前那样半强迫地逼着岑漠呆在自己身边,又急于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于是一直想找个好机会和岑漠谈谈。
可夏时光住的地方他想法设法都进不去,这o权斗士防他防得太紧,又不想靠梁尹这个背叛者,索性天天在隔离区外围候着,反正岑漠总是有机会出来的,尤其是上医院去探望老管家的时候,最近梁尹被他丢了一大堆工作,beta又还没想公开夏时光的存在,所以这段时间岑漠都是一个人去的医院。
结果那天他站在门禁外,冻得脸都快麻了,才远远地看见那个红衣的小人儿朝这边过来,他站起身来,刚摆好姿势,面前一阵红艳艳的风就吹了过去。
——岑漠不仅借了夏时光的小电驴,就连骑的速度都是一脉相承,迅速地拐进主路去,吓得他心都吊在嗓子眼,半晌发不出声来。
更令人烦躁的是后背上抵上来一根警棍:“喂,你是不是alha?现在立刻离开这片区域,否则我报警了啊。”
池怀霖屏息凝神克制住自己的火气,头也不回地离开,只有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于是alha改变策略,在停车棚里找了半天小电驴,在那儿蹲点。
果然没一会儿岑漠就下来了,不知道聊了什么开心事,又或许是室内空调开得太猛,最近圆润了一点的小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是红扑扑的,像个小桃子。
池怀霖刚要站起来,腿上却传来一阵阵麻醉感,于是保持着个怪异的姿势没有动,刚要开口,就见岑漠的眼睛亮晶晶的,冲过来扑进他怀里来,牵过他的手要他摸隆起了的腹部。
啊,香香软软的,是乖宝的鼠尾草味道。
池怀霖另一只手还没收紧,岑漠却坚定着小脸,一骨碌爬了起来,抓着脑袋跺了跺脚,熟练地跨上小电驴,风驰电掣地开走了,走之前还有一句一样的回音。
“不可以——”
alha还没反应过来岑漠把自己当安慰的臆想,坐在地上心痛到无以复加。
都是他的错,他要是早一点发现,或是对他稍微再好一点,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就不会落到这份田地。
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池怀霖不再依靠步行,专门开车去了医院,这趟岑漠上楼了有点久,他在下面等着,阳光暖得他竟然是睡了过去。
一醒来就见岑漠已经下楼了,他正准备发动汽车,哪知这会儿医院人慢慢变多了起来,出停车场都要排队。
而骑着小电驴的岑漠压根没看见他,边从他眼前闪过,边唱着歌。
“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它永远不会堵车——”
池怀霖的手伸在半空,只能抓到一阵风。
等他好不容易从医院挪了出来,恨不得把这辆车沉江,到了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旁边的小电驴店。
“池总是给别人买的么?”
两人见池怀霖今天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又见他一直盯着一款不怎么附和总裁气质的小红车看,胆子稍微大一点的那个问出了口。
池怀霖一愣,这才意识到他竟是下意识地没给自己挑,挑了辆和岑漠最近穿得羽绒衣一样的红色的。
不知道是出于习惯,还是他奇怪的独占度,头一回看见的时候他就在想,从前他从来都是乖宝要什么,他就给什么的,哪要他扣扣索索地和别人分享一辆小电驴。
他想到很久以前,岑漠刚住到别墅里的时候,有天他晚上过去,看见老管家在收拾一大堆零食盒子,大多数连包装都没有拆,却是都过期了,满满当当地,老管家扔都要分好几趟。
那会儿岑漠还没和老管家这样亲近起来,他上楼的时候,看见对方站在楼梯的窗户旁,看着老人扔着零食。
oga平时其实很少哭,那天却扒着窗帘,小肩膀止不住颤抖。
他问他,怎么不吃。
他说,他不知道那是送给他的礼物,以为就是放在他这里呆一会儿。
老管家后来和他说,小孩儿一不小心压碎了一盒巧克力,吓得躲起来不敢来吃饭,他才知道有那么多吃的都过期了。
那时候他的确是心疼的,但也仅限于心疼而已,给他又买了很多零食,oga,抱着他不停说谢谢,他却无视了他的欣喜,只把他作为发泄的容器。
反正只是零食而已。
那时候的池怀霖以为,岑漠乖乖的是因为他只有自己,所以要做一条唯命是从的狗,他招招手,对方就要摇着尾巴来舔他的手心;后来的他以为他心里住了一个人,满满当当地填满他每个角落,他所有的忍耐和温顺,都来源于那个虚无缥缈的幻影;现在的他才慢慢清醒了,原来岑漠心里自始至终真的只有一个人,是一个被他自己舍弃的,年少的,动心的他自己。
而岑漠靠着他的那张脸,不断地催眠自己,这就是他的情人。
一如当年少年总是要留一份最好吃的零食在口袋里,悄悄地塞进他嘴里来。
他的乖宝永远把柔软的肚皮露给他,他没珍惜,于是现在换他成了求而不得,走火入魔。
“嗯,”池怀霖应了声,招呼店家来结账,“给喜欢的人买的。”
“啊——”两人一脸八卦地看着池怀霖,“池总有喜欢的人了?天哪好羡慕——”
“嗯,还在追。”
在把所有能让他开心的东西都收集起来,他喜欢海,喜欢零食,喜欢玩iad,喜欢看书,最近好像挺喜欢骑小电驴的。
还有,喜欢出去玩。
池怀霖把手伸进兜里,摸放在里面的丝绒盒子,其实不止这么一个,他最近尝试着学习了太多狗血剧里的桥段,觉得有些东西要打上三四五六份保险,不然丢了就麻烦了。
他想,不知道乖宝会不会也喜欢,亮晶晶的小东西。
-
今天晚上夏时光回来得迟,岑漠头一回接到去拿外卖的指令,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这会儿刚巧是天刚暗路灯却还没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岑漠在黑暗中对方向有些不太敏感,兜了个圈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保安室,捧着还热乎的外卖往回跑,半路却被绊了一跤。
“唔!”
汤撒了一地,丝丝缕缕的热气消散在空中,旧手机落在一旁,屏幕已经碎了,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无人应答。
第43章 落幕
池怀霖看着电脑,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最近手头的事搞得差不多了,心里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椅子朝后转去,落地窗外已是红火一片,他敲着窗玻璃,想,要是oga看到了,又要蹦来跳去欣喜了。
他眼前甚至能浮现出对方那副讨喜的样子来,只是最近他的身体不太适合跑跳,还得和他多嘱咐两句才好,又琢磨着明天该如何给两人创造一次浪漫的偶遇,并且不让对方逃走。
alha脑补得自己都要笑出声来,摇了摇头准备去随便弄点吃的,再回来做收尾工作,总是呆在办公室里也觉得闷,出门一看,前台的接待竟是还在。
“池总,您总算来了!”接待瞬间站了起来,刚才大概是在打瞌睡,脸上都还有红印,有些狼狈不堪,“陈秘书有事走了,梁特助又不在,我不敢随便去打扰您,刚才有个人来放了这个盒子,说是要给您的新年礼物。”
“我知道了,你早点回去吧。”
“好的好的,谢谢池总,池总新年快乐!”
接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池怀霖心想他最近应该是脾气太好,员工都敢在他面前放肆了。
——希望oga也不要像以前那样怕他了。
边想着边准备出门去,他原本不甚在意这个奇怪的盒子,也不觉得事到如今谁会给他送这样寒酸的礼物,可正准备把它扔在一旁的手却停下了。
刚才注意力没在盒子身上,现在周围安静下来了,嗅觉也变得灵敏了一些。
那是鼠尾草的味道,不似岑漠身上那种浓郁到要沉进幻觉的感觉,只是丝丝缕缕地飘进鼻腔里来。
alha眉头一皱,大力扯破了盒子,里面掉出来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是他当初弄丢的香包,被真空压在塑料袋里,岑漠不熟练的针脚被保留完整,可他刚撕开一角,空气钻进去,香包便瞬间碎成了一片片的布条。
alha从未这样失措过,他扶着旁边的桌子,手里紧紧捏着那个香包,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机第一次拨了那个号码,对面却是长久的忙音。
“快接啊,快接,快接……”
池怀霖疯也似的进了车库,满心期待着那是oga不懂如何接电话,车子刚启动的瞬间,导航就自动跳了提示,显示的路线是通往已经烧毁的老宅。
男人抓着方向盘的手止不住颤抖,却又无比冷静地踏了油门加速冲出车库,上一次他冲破的闸杆还没装回去,倒是省了他再撞断一根。
他从未这么迫切地想回到老宅过,远远地就看见一盏灯亮着,仿佛是容婉儿的幽魂,死了都远远地盯着他。
池怀霖冲进屋里时,只见岑漠跪在花园的正中央,双手被高高吊起,肩膀像是折断了一样向后拗去,头垂着,小脸苍白得没有生机,就连那件大红色的羽绒衣都不能给他带来半点血色。
而池怀煜坐在阳台里,隔着一扇玻璃,安安静静地看着书,好像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学着母亲的样子优雅地喝茶,听见池怀霖进来的脚步,抬头轻笑。
“哥,你回来啦,好慢哦,他都晕过去了。”
那套精致的瓷杯被瞬间砸得粉碎,池怀煜被整个人撞到了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声音像是在烈火里焠过:“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一下砸得有些恨,池怀煜眼前黑了一阵子才清明过来,再不像从前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直勾勾地盯着池怀霖看,笑出了声:“哥,哥,你看,你终于又看我了,你知道我等了有多久吗?等你这样看我,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