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你赶紧走,你刚被保送,不要惹麻烦。”
“不可能。”
方知卓撂了三个字,孟里还想说什么,却着实没了时间和能耐。这些人显然不是吃素的,手里也都带着家伙,混乱中,孟里只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那男人远远的站着,并没有插手,他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看过来,然后他突然笑了。
方知卓打的正酣,却用余光瞟到了那个男人露骨的眼神。那男人在看孟里,用一种盯着猎物的,赤裸的眼神,那眼神让他焦躁且愤怒,甚至从脊背升腾起了浓烈的恶心。
寡不敌众,二人很快落了下风,方知卓和孟里被几个人压制着,那男人走过来掐住孟里的脖子,手指往下探入,孟里目光阴冷,眯起的眼睛里警告一触即发。
“你们是一对儿吧。我很欣赏你,不然跟了我?”
“操/你妈,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孟里啐了他一口,男人变了脸色,手指开始施力,孟里登时有些喘不过气来。男人突然低下头咬住他的嘴唇,孟里睁大了眼睛,恶心和难耐充斥了他的整个大脑。但他还存留着一丝的理智,他没有张嘴,只是死死望向男人的眼睛,一边试图寻求机会反击。还没用他找到突破口就听到了方知卓的低吼,血的颜色冲击着他的眼睛,视线一片模糊,男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希望方知卓做个胆小鬼。
男人的哀嚎响彻了整条暗巷,方知卓一直贴身带着的那把瑞士军刀扎进了他的左眼。
孟里回过神,看到那几个压制方知卓的男人手臂或手指也各有伤势。方知卓就像个浴血的修罗,他喘着粗气,鞋底踩上男人的脸,像是要碾碎他的头骨。
男人大声的嚎叫着,方知卓对此似乎十分享受,一直到那几个帮手回过神将他压制住,他都一直沉寂在那男人伤势的喜悦中。
警笛声由远及近传来,受伤的男人如同笼中困兽,嘶吼着放出狠话来。
“你们两个,一个都活不了。”
警察很快赶来处理现场,并控制住了方知卓。也许是路人报的警,那个姑娘已经不知所终,始作俑者的消失使得境况对他们二人越发不利。孟里终于从那几个人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他的瞳孔像是有黑色的漩涡,内里暗潮汹涌。他示意几个警察放开方知卓,一字一顿的说道。
“刀是我的。”
方知卓似乎还想说什么,孟里扬手就给了他一拳,他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坚定,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刀是我的,人是我伤的,他只是握过刀而已,你们带我走就行了。”
第十九章
场面闹的特大,救护车呼啸而过拉走了废了一只眼睛的男人,带头的警察压根没管孟里的那套,大手一挥。
“少废话,给我都带回所里。”
一撮人都被带上了警车。方知卓挨了孟里一拳也没什么反应,他一双眼睛都追着孟里有些破了皮的嘴唇看。孟里把头拧到窗外不理他,他心里又难受又害怕,他生怕这件事耽误了方知卓的前途,虽然保送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但涉嫌犯罪可就保不齐。
半大的孩子,想事情永远是最坏的打算。
旁边的警察絮絮叨叨的给他们上着政治课。
“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这么燥呢?闯了大祸了。有什么事不能报警解决,手机都是摆设是吧。半大个孩子,想进去蹲一段时间怎么着啊?”
“要坐牢么?”
孟里猛的抬起头看着警察,嘴唇有些抖。
“要坐牢我去,他是高材生,他前途……”
“孟里,出什么事我担着。”
方知卓呛了一句,孟里劈头盖脸的骂了过去。
“你担个鸡毛!方知卓我告诉你,这件事跟你半点,一星的关系都没有,你给我记住了。”
旁边那两个警察乐了。
“别说,这两个屁孩子还挺义气。”
“都没成年吧,要是对方不追究,肯走民事,赔了钱,所里走从轻处罚,拘留十五天,交点罚款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
副驾的警察抽着烟,神色凝重,肩上警衔明显要高一级。
“那是财政局长家的公子。”
一时所有人都没说话,副驾的那位从前面递了他的手机过来。
“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赶快想办法,都是学生,前途别就这么毁了。”
后座的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眼神,也都叹了口气。
“惹谁不好惹了他,你们啊,自求多福吧。”
方知卓接过手机给方韶华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就挂了。
“怎么样,方伯伯说什么?”
“他说告诉孟叔叔,一会他们一起来提我们。”
方知卓把手机还回去道了个谢,孟里没说什么,但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两个孩子到所里简单做了一下笔录,方韶华和孟亚军也很快赶到了派出所,警衔要高一级的那位是副队长,他当时就认出了被伤的那个是谁,和两位家长也话里有话。
“伸张正义不是孩子们能干的,更何况他们说的那个女孩子一直找不到,情况非常不利。有些话我不好说,官大一级还压死人,更何况……”
副队长把方韶华拉到一边,避开摄像头点了根烟。
“有人找人,有钱花钱,别怕倾家荡产,不然俩孩子就毁了。”
他拍拍方韶华的肩膀,叹了口气。
“小地方,没辙。”
孟亚军气的眼睛血红,一脚踹到了孟里肚子上,旁边两个警察连忙把他拉住。
“别打别打,得教育,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你到底想让咱们家欠你方伯伯多少人情!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方知卓的前途要是毁了,你死了都没用!”
“孟叔叔,您别打他,人是我伤的,和他没关系。”
方知卓眉心紧皱,扶住被踹倒的孟里,心疼的不行。孟里捂着肚子,却还硬着声音揽罪。
“是我伤的,欠的人情我还,要坐牢我来坐。”
门外的方韶华听见里面的动静,急忙跟副队长比了个手势。
“抱歉,我先失陪。”
他快步走进屋里拉住了孟亚军。
“亚军,你打孩子干什么!”
孟亚军看着这个多年的老友动了动嘴唇,突然一把将方韶华抱在了怀里,他牙齿打着架,声音都有些颤抖,但依旧一字一顿道。
“韶华,知了的前途不能毁,一定要把知了摘出去。你跟张帆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不能让他出事。”
“那孟里呢?你也就孟里这么一个儿子。”
方韶华声音低沉,但有力的穿透进了孟亚军的鼓膜。
“你当年对我的情分我都记着,我还不完,两个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张帆下了专业课,给几个学生解答了一下问题,刚要走,看到旁边女孩子正看手机上的小视频。
“我去……太血腥了吧,长这么好看,下手怎么这么狠啊……”
旁边的女孩瞄了一眼,往后大退了一步。
“快关了快关了……那人眼睛肯定瞎了……太吓人了。”
张帆一听到打架,下意识用余光扫了一眼,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似乎停跳了。
她也许会认错孟里,但她绝对不会认错自己的儿子,也不会认错那把瑞士军刀。
那是方韶华送给方知卓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她几乎是跑出的教室,甚至连包和u盘都忘了拿。
方韶华这边刚把手续办完,多交了罚款,派出所这边意思意思教育了一下,也没用拘留,就让他们提人走了,毕竟难弄的大头还在后面,方韶华和孟亚军的手机已经被那边打爆了。
四个人刚出派出所,就看到了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张帆。张帆应该是跑着来的,披肩掉了一大边,原本白皙的脸因为焦急涨的通红,她几乎没给任何人反应时间,抬手就给了孟里一个耳光。
孟里没躲,硬生生受了这一耳光,然后低下了头。张帆扬手还要打,方知卓一把架住了她的手。
“妈!你干什么!”
张帆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好像要确认他是不是完完整整的一样,她清楚的看到了方知卓脸上和脖子上的伤,抱着儿子心疼的哭了起来。方知卓知道她担心,心里也不好受,也就由着她抱了,没再苛责。
张帆哭了一通,从方知卓怀里起来,突然走到孟里面前,两腿一弯就要往下跪,孟里睁大了眼,连连把她往起扶。
“阿姨,使不得,您有话就说,您别这样……我受不起。”
“孟里,算阿姨求你,你放过知了吧,他已经保送b大了,你别再毁他了,阿姨就这么一个儿子,算阿姨求你了。”
“张帆,你这是干什么!不要胡闹,这件事和孟里没关系,你赶紧起来!”
方韶华俯身就要去拽她,张帆却不依不饶,非要孟里答应她才起来。
孟里面色平静如死水,他紧紧盯着张帆的眼睛,颤抖着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姨,您起来。您放心,这件事和方知卓没有一点关系,我全来担,从今天开始,我也不会再见他。”
他很久没有全名全姓的叫方知卓了,久到他说完这句话,甚至嘴唇都咬出了血。方知卓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他拽着孟里的领口,一字一顿从牙缝里迸出话来。
“姓孟的,你再说一遍。”
孟里冷漠的看着他,咽下一肚子的酸楚,一把贯下了方知卓的手。
“我说,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见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他转头不去看方知卓,硬生生憋下眼泪,跟孟亚军示意。
“爸,我们去医院,那边找我们呢,赔钱还是坐牢,我都认。”
“孟里!”
方知卓几乎是咆哮着想要冲过去,却没想到这回拦住他的是方韶华。
“爸,你让我过去。”
“跟你妈妈先回家,这边我来弄,最近时间你不要抛头露面。”
方韶华很清楚,已经有人拍下了方知卓的脸,他现在要办的事很多,方知卓实在不宜再出来添乱。
“爸!”
方知卓第一次跟父亲不管不顾的大吼起来,方韶华又急又气,也十分不耐。
“你不要再添乱了!要不是你惹出这么大的事,能连累孟里?你现在马上回家,别让我们的努力白费。”
方知卓紧盯着孟里的背影,看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视线突然模糊不清,他转头憋回泪水,扶起哭的喘不上气的张帆,一步一步的往家里走。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
财政局的公子姓苏,叫苏睿。孟亚军一行人拎着水果和保健品到了医院,问好病房却被苏睿的舅舅挡在了门外。
“我外甥需要静养,他父亲在对面的凯轩城等你们。”
这人态度优雅,目光却锐利如刀,像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方韶华颔首一礼,孟亚军则将水果和保健品递了过去,这个一辈子都没讨好过谁的男人终于低下了头。
“实在是对不起……”
“谢了。”
来人接过孟亚军递过去的东西,回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拍了拍手跟他们微笑。
“请,不送。”
明显的轻蔑和羞辱,孟里直接就要冲过去上手打人,被孟亚军死死的抱住了腰。
“儿子,儿子,快走吧。”
孟里看着自己的父亲,看这个从没给人低过头,一辈子都不曾对谁卑躬屈膝的男人此刻给人堆笑着,他从心里萌生出巨大的悲哀和恨意来。
“抱歉,孩子不懂事,我们这就过去,这就过去。”
孟亚军赔着笑脸,方韶华面色冰冷,手指因愤怒而弯曲,目光有如淬毒的兵器,即使他的表情是优雅谦和而合礼数的。
他怀念年轻时候的孟亚军,也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
他怀念那个能够恣意张狂的年岁,却也深刻的体会到了,他们会因为年少轻狂而付出多少。
他终于忍下了想要痛扁那个男人的冲动,跟孟亚军低声说道。
“走吧。”
第二十章
这顿饭吃的憋屈。
财政局长苏胜儒着长衫马褂,见了他们也没抬头,手上摆弄茶具未停。方韶华识货,知道这茶叶金贵,得按一个数论。神仙喝的东西拿出来招待,看来这是要送他们上路了。
孟亚军虽然年轻时候一直都在道上混,但他不过是个小喽啰,没见过许多世面,更何况现下理亏,只能在一旁讪笑。孟里着实为父亲现在的模样心酸,握紧的拳头甚至有些抖。
大佛不言语,方韶华也不主动套瓷,径自拉了椅子坐下,微微倾身,过了好一会才说道。
“苏局,孩子不懂事,给您陪个不是。”
苏胜儒一开始没应声,只是略停了手上动作,方韶华也不急,一双眼睛弯着示好。约摸过了小五分钟,苏胜儒递过一杯茶。
“这茶不错,方教授尝尝。”
方韶华无奈,只得笑着接过,那茶水烫的厉害,碍于礼数,他又不好左手换右手,只得忍着。
“这茶,要大口的喝,热着喝,才有茶香。”
方韶华蹙眉看向那杯沸水泡的茶,深知这一大口下去要满嘴起泡,却也无可奈何。只顿了顿的功夫,那热茶就被孟亚军抢了过去。
“苏局长,这一杯茶我替韶华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