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从小没缺过钱,心气高,不可能借钱更不可能花薛业的钱,到底钱是怎么来的?绝对有问题。
拳斗场呼声高涨,张权在笼外鼓掌,没看错人,这小子是个疯子,有潜力,年轻。
祝杰从满地鲜红的笼地爬起来,头顶的三角吊灯太过晃眼,经历瞬间的眩晕。笼外有人高呼有人往下扔钱,人民币,美金,都有。笼还没开,他吃力地挥动右臂,右拳套狠狠地砸向笼门。
终于敲钟了!新人打出了积分榜,新32强的最后一位,今晚浴血成名。
薛业。祝杰扶着红门,挺拔的身躯,笔直的脖子,他再也不会倒下了。
第67章 旧校友
这周二, 薛业彻底停药了。再过几天是新年,杰哥的生日。
马上19岁了,杰哥牛逼, 不愧是他。
下午, 薛业带着祝墨筛沙子, 接连做了两次上肢开发,现在双臂酸沉。小女孩有了新玩具,一套塑料的沙滩铲桶。
田径队的沙坑成了祝墨的乐园,堆小城堡堆得起劲, 脸蛋叫北风打得红扑扑。
“男神,我昨天按照你说的节奏改了助跑, 没找到感觉。”孙健也在帮忙, “总算不准步数。”
“古铜色哥哥,我堆了一面墙,送你。”祝墨噗噗地跑过来。
孙健赶紧大力鼓掌:“好!棒!墨墨再堆个长城吧!”
薛业犯困, 轻轻打个哈欠:“祝墨,上那边玩土,别挡着哥哥扔石头。”
祝墨听话,拎起鲜黄色的小桶换地方。薛业很想和她亲近,可自己天生没有陶文昌的亲和力, 只是连蒙带猜对祝墨好。
他看向忧心忡忡的孙健:“算不准步数就是弱弱,弱弱就是欠练, 量变决定质变,十万次起跳你就准了。”
现在三级跳运动员的跳法大多按欧美训练的来, 恩师那一套理论早已销声匿迹。孙健和自己的起点不同, 基本功打下的基础也有高低。练了十几年的起跳突然更改,两年之内能找到肌肉发力点, 薛业都觉得孙健算有慧根。
可他自己的助跑、起跳,还是恩师的技巧,无论是一跳二跳的手臂高度还是收腿幅度,或者三跳时颈肩的角度,髋部的灵活度,都是罗季同的翻版。训练路数讲究更新换代,只有罗门这帮孩子守着不动,包括孔玉。
男神难得说这么多话,孙健立马受教。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可师父太重要了,不然国家队干嘛高薪聘请名牌教练?
一个专业的著名教练凭借自己的经验,就能让学员少走好几年的弯路,不单单是时间成本,还有体能成本。竞技体育,专业性超越一切。
但孙健也明白,薛业不会全教给自己,能听到几句都是自己赚了。“好,我练,等筛干净这块沙地我跳几次,男神你看看哪步需要调整,而且……”
远处刚解散的一队那边有争执声,薛业安静地望过去,瞧见了孔玉。
“那边怎么了?”他压下眼睫毛。
孙健往远处一看,摇头叹气:“就是那帮交流学习的呗,抓着孔玉比赛失误不放,要不要咱俩过去看看。”
“不用。”薛业把祝墨抱起来,掸掸土,亲手交给孙健,“你看好她,一米都不许走远,她出半点事,我卸你一条大腿。”
“男神你好冷酷呦,我喜欢。”孙健连忙拉紧祝墨的书包带,“可你一个人去,行吗?我再叫几个?”
“一个人方便,两个人累赘。”薛业悠闲地拉上拉锁,蹲下和祝墨对视,“我去解决问题,你别瞎跑,然后咱们回家。”
祝墨活蹦乱跳地点头:“好,回家找杰哥。”
“嗯,找杰哥。”薛业拍了拍她的脸,起身往一队走去。杰哥这时候肯定不在家,每天中午一起吃完饭就找不到人,晚上才回宿舍。
还受伤,拳击助教这么辛苦吗?薛业思索着走到孔玉跟前,没有浓烈的热度,却开口直问:“哪个逼挑事呢?”
孔玉正陷入两难,他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可比赛输了就是输了,于是挑一挑眉:“你来干什么?”
“我?来教你立师门。”薛业不愿意拿架子,毕竟他只比孔玉大半岁,现在字字珠玑,摆出从没有过的严厉,“让人挤兑到头上了还不动手,脾气真他妈好。”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薛业嘛。”人群中,有几个穿灰色队服的男生。
声音耳熟。薛业皱了皱眉,在那堆人里发现一张熟面孔,一丝仓皇差点露馅:“你怎么来了?”
“交流学习,顺便踩踩腿下败将。”灰队服中走出一个来,立着领子,“在酒店见着你一背影,我还当认错了,你还敢出来。”
“林景你找打直说。”薛业不客气地沉下脸,“赢我师侄,至于这么高兴?”
林景笑着走过来,随手扒拉一下孔玉。“还真是,张海亮的弟子可不就是你师侄嘛,但那年你不是退赛退学了吗?”
薛业咬紧了高领。
林景的眼神擦过他:“还是说,顶着罗季同的大名在外招摇撞骗呢?”
“我是退赛退学了,你赢过我吗?”薛业眼神黯然,见不到一点光。
林景不爱听这句:“薛业,你师父那套练法早过时了,今年立定三级跳的冠军不是你家人。知道什么意思吗?罗门没人能跳了。”
“我是退赛退学了,可你赢过我吗?”薛业挺立在地上,拳头悚然地飘过去。周围立马有惊叫,更多的灰队服围上来要动手,被体院的一队围上了。
没人愿意蹚浑水,可挨打也要看地盘。
“孔玉,我今天教你。”薛业慢条斯理收了拳,骄傲的姿态,“单骂你,行,沾亲带故骂罗家人,打脸都是轻的。你不会动手是吧?”
孔玉静若木鸡,吓懵了:“我没打过架……”
“没打过,你他妈学着打,罗家没有不动手的,你师父打的架最多。我还得亲手教你怎么捶人是吧?”薛业走马灯似的瞪过去,怒气过载,“谁还想打,我今天让他出不了体院。”
林景叫人扶起来,捂着嘴猛咳。薛业还是从前的薛业,那么大的丑闻脾气一点没改。林景不生气,甚至想笑,当初他吃药又被人猥亵,体校不少学生跑到他宿舍门口看笑话,谁让薛业树敌太多。这嚣张的气焰,以后怕是死得更惨。
薛业一动不动,像低空盘旋的鹰护着地盘。
“行,你牛逼,你成绩怎么来的……心里清楚。”林景擦了擦嘴,“没想到你现在还是随心所欲动拳头,是,我是没赢过你,可我问心无愧。你问问首体大敢用你打比赛吗?”
薛业拢不住怒火:“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这拳记着了,饶不了你。”林景又补充一句,“咱们啊,赛场见。”
薛业感觉眼眶在发烫,看着灰色的队服离开田径场。体校的老同学,还是被自己揍过的手下败将。才三年,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站在原地,浑身只有冰冷。林景已经走了,可刚才真实的害怕还没消失。
回赛场,用药的事一定会翻出来,薛业逃不过去这一劫,只求这一天别来得那么快。
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一队的学长们也没有责备薛业。毕竟林景挑衅在先,冒犯到人家师父头上了,再来他是外校。只有孔玉不领情。
“你除了捶人还会干嘛?”
薛业绷着嘴角。
“不用你替我出头。”
“滚。”薛业整个人杵在原地。
“你!”孔玉愤愤离去。薛业手脚冰冷像从高空扔进深海,寸步难行。
他被双重打击打废,身体无碍可比赛心理出了障碍。无法训练,也不能看同龄人训练,体校不能待了。
他像个心理上的残疾一步一摔地离开,誓要将三级跳彻底割裂。可割裂体育犹如割裂他当时不到15岁的身体。
身后是万丈深渊,他往后栽倒,教练,队医,被自己最信任的职业背叛,再也不想相信谁。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杰哥来了,自己像一条落水狗围着他打转,窃取他的无畏和勇气,躲在他光芒背后,重新回到跑道。
三年,除了长跑,其他训练没有落下。因为薛业心里还有一个信念,他会回去,基本功不能断。荣耀只有领奖的一刻,挺住意味着一切。
罗季同的时代还没有过去,师父的练法更卓越。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杰哥。”薛业抓紧这根救命稻草。
“怎么了?”祝杰刚从拳场的健身房出来,下一场打32强排名赛。乌黑的眉梢结着血痂,腰身比一个月前精悍。
田径运动员要控制无氧训练,现在他暂时不需要了。
薛业摸着自己滚烫的脸:“没什么,刚才……刚才有人找孔玉麻烦,我替他出头了。”
孔玉,男的,喜欢男的。祝杰声音不悦:“你和他还在一起?”
“没有,他走了。”薛业两只手抓住手机,“杰哥,我喜欢你。”
“你一个小时前已经说过了。”祝杰收了张权的转账,“薛业。”
“杰哥。”薛业很乖地应了一声,“你说,我听着。”
祝杰打燃打火机,迅速吐出一口烟:“是不是和外人动手了,怕我回去收拾你。”
薛业摇头,好像杰哥能看见:“没有……是他先招的我。”
还是动手了。祝杰钻进顶层的楼道:“严重么?”
“不严重,就一拳,我挺克制的。”薛业舔了舔嘴,“杰哥你什么时候回家?”
“马上。”有人跟进楼道抽烟,祝杰准备结束通话,“带祝墨回家等我,我不在,别和外人动手。”
回家等我。薛业在这句话里沉浸,带着隐秘的笑容来找孙健:“把祝墨给我吧,我们要回家了。”
祝墨有好多哥哥陪着,一点不想爸爸了。她抱着薛业的脖子四处乱看:“哥哥呢?哥哥吃饭了没有?”
“杰哥马上就回来。”薛业单手拿钥匙,“杰哥这半年做兼职,明年中旬就好了,到时候让陶文昌带你看我们打比赛。杰哥坠棒。”
“嗯。”祝墨撅嘴,“杰哥坠棒。”
终于到家了,薛业把灯打开,一点风声都听不见。开放式的阳台装好隔层玻璃窗,昨天还没有。一定是张蓉今早找工人弄的。
好暖和,把7级的东北风关在外面。
薛业脱了鞋,又替祝墨脱了鞋,所见之处铺满了地毯,到处毛茸茸。
“哥哥,我的腿累了。”祝墨爬上沙发床,拍拍旁边,“我想睡觉。”
“现在睡太早吧?”薛业脱掉羽绒服,里面是高三的校服短袖,他去洗衣机里乱翻,抱出一堆杰哥打算洗的上衣,“先躺躺,杰哥说马上回来。”
“杰哥马上回来。”祝墨见他躺下,立马蜷靠过来,“哥哥去哪里了啊?我想哥哥。”
“杰哥啊,杰哥去做兼职。”薛业用杰哥的衣服给自己弄了个窝,盖着抱着夹着,陷进枕头不想起来,明明祝墨说想睡他却困了,“咱们歇一下,杰哥马上就回家。”
他翻了个身,像搂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妹妹。
祝杰捏着一张名片看,不懂那个男人为什么追到楼道里。没有真实姓名也没有工作单位,名片上只有一个诨号和手机电话。
小马哥?
祝杰把名片塞进包里,回忆他的长相,只记得侧脸低头有个角度,像薛业。
门口多了一张鞋垫,肯定是张蓉买的。祝杰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承认这些摆设让他更有回家的感觉。他迫不及待拧开门锁,客厅的灯开着,沙发床占据半个客厅,一大一小,脸对着脸睡很香。满床都是自己的脏衣服。
均匀的呼吸声,祝墨只脱了鞋,薛业嫌热倒是脱了不少,打赤脚。
祝墨,女的,亲过薛业,还总想着亲。祝杰把她从薛业身边抱走,轻轻放回卧室。然后他开始脱衣服,解开圈住腹肌的绷带,踢了鞋,直接趴在薛业身上。
薛业很好闻。他一边闻着,一边动手拆他的护腰。挂钩很烦,看了许多单手拆挂钩的视频仍旧没练会。
薛业慢慢醒了,肌肉的硬度、轮廓和骨架的重量,汗味和最熟悉的止汗剂在身上。“杰哥?”
“和谁动手了?”祝杰从背后舔吻他。
“外校的,他先招的我。”薛业不做抵抗,“我不愿意帮孔玉,可欺负他不行。就一拳,杰哥我牛逼吧?”
“孔玉喜欢男的,离他远点。”祝杰肆意揉弄他的头发,打拳的副作用出现了,下手会变重,听到薛业吸凉气的声音,“弄疼了?”
“不疼。”薛业摇头笑了笑,“心肺复苏那次,是真的疼,缓好几天还疼呢。现在这点手劲,小意思。”
祝杰笑着把他压住,翻在一起:“小意思?我他妈现在再给你复苏一遍信么?”
“信信,信!我信!”薛业在床上翻滚,狂笑,痒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他妈真信!杰哥……杰哥你饶了我吧,我信……别挠了,救命啊……杰哥杰哥,我喘不上气了……”
“喘不上就别喘了。”祝杰拉开他的手,想把薛业压垮翻折亲吻,像照准一个弱点使劲碾,想看他们最长能亲多久。
不一会儿俩人折腾够了,从沙发床滚到地板上又爬回来,薛业琢磨怎么开口。
“不困了?”祝杰明知故问,人都亲懵了,“不困吃饭吧,我给你买了一双鞋。”
“鞋?”薛业的背心乱七八糟卷在胸口以上,“我校服呢……等等,杰哥我有事要说。”
“说啊。”祝杰从地上捡衣服,校服扔回去。自己的皮带被薛业扔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