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明显吗?”林间有点儿挫败, “其实我小学成绩还挺好,还考了好几回双百。”
时亦挺善良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林间觉得小书呆子的胆子显然越来越大:“太明显,看出来你偷着嘲笑我了。”
时亦挺配合,努力着压了压嘴角,笑意还是从黑亮的眼底溢出来。
林间也没忍住乐了,拍拍还落在自己脑袋顶上那只手,握着放回桌面上。
不就是就从初中开始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心态挺好,抻了把椅子在边上坐下:“行了,接着做吧。”
时亦张了下嘴,点点头,转回去继续埋头做题。
林间拄着桌沿坐在边上,尽力集中精神看了一会儿题目跟小书呆子就没停顿过的笔尖,视线还是忍不住上挪,落在了时亦的侧脸上。
他同桌跟平时不一样,这点甚至不用提醒,梁见在这儿都能感觉出来。
虽然平时也不愿意多说话,但现在的时亦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安安静静的,动作没有声音,张嘴没有声音,除了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就静得像是能随时消失在某个没人注意得到的角落里。
时亦的左手搭在边上,手背忽然覆上点温度,那只手被轻轻翻转过来。
他侧过头,看着林间摸上他的脉搏。
按了一会儿,林间从口袋里摸出个糖盒,倒出两粒糖搁在他掌心。
时亦右手没停,左手攥起来。
他攥得时间有点长,长到林间几乎要以为他舍友可能是打算把这两颗糖攥化,才含进嘴里。
林间看着他翻过一页,顺手拿过答案,简单对了对,又多看了会儿详尽的解析。
……
做完了大半本练习册,时亦终于放下笔,重新直起身。
林间放下答案,看了眼时间。
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在这三个多小时里,时亦甚至没停下来过。
翻页,审题,写答案,下一题,写答案,翻页。
没有感情的做题机器。
林间被自己的脑补逗得抬了下嘴角,没撑住多久,又被心疼沉甸甸地压下去。
“好了。”时亦的状态看起来已经跟平时差不多,放下笔抬头,迎着他的目光愣了下,“怎么了?”
“就这一个办法?”林间说,“做题,做题,做题……”
时亦想了想:“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林间问。
时亦:“……”
不能说。
去打沙袋什么的。
……
说出来可能会吓哭他友善的舍友。
时亦想了一会儿,大概猜着了他在想什么:“今天不一样,很高兴。”
林间扬眉:“高兴得写了三个小时题?”林间问。
“半个小时。”时亦说。
林间看了看表:“剩下两个半小时呢?”
时亦把练习册给他。
林间下意识接过来看了看。
“这本练习册很好。”时亦补充,“你又在看。”
“啊。”林间拿着练习册,“所以呢?”
“你在认真看。”时亦说,“就多写了一会儿”
林间:“……”
可太感人了。
感天动地。
为了报答他仗义的舍友,至少得把人按着暴风揉搓两顿。
时亦按着头发,努力躲着忽然扑过来的林间,笑得停都停不住:“好了,下次——”
“还有下次?”林间飞快地又按着他显然是故意的舍友揉了一百八十遍,“还有下次?”
“没有。”时亦笑得肚子疼,“知道错了。”
“没这么坏的。”林间两只手扶着他脑袋来回晃,“我那儿心疼了整整三个小时,一边心疼我的舍友,一边努力刻苦地试图弄明白他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没这么跟时亦闹过,手底下留了分寸,等小丧尸笑到站都站不住地瘫在床上,就及时收了手。
时亦笑得累了,揉了揉发酸的脸。
“下回再这么吓唬人,就抓起来打一顿。”林间敲敲他脑袋,“知道了吗?”
没良心的小丧尸抿着嘴乐:“嗯。”
林间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过去帮他收拾桌上的书:“练习册是挺不错,叫什么……试题调研?还有别的没有,我回头一块儿去买。”
小丧尸笑得有点儿没力气,躺在床上给他补充:“五三和全解可以用来打基础,拔高的话几乎没有用。”
“我可以做,我同桌已经看不上了。”
林间点点头,帮他翻译:“语文英语呢?有什么推荐吗?”
身后没再有动静。
林间怔了下,回头看了一眼。
两句话的间隙,他舍友已经睡着了。
小书呆子睡着了也乖,安安静静的,蜷在床上枕着胳膊。
一点儿动静都听不见。
他看了一会儿,还是强迫自己抛开心软,过去扶着时亦的胳膊轻轻晃了两下:“时亦?洗个澡再睡。”
“嗯。”时亦掀开眼皮,勉强答应了一声,“歇一下。”
“洗完澡就能歇着了。”林间蹲在床边儿,耐心地轻声哄他,“听话,就冲一下,淋了雨该感冒了。”
时亦挺不情愿地躺了一会儿,听话地站起来,梦游似的进了浴室。
林间实在怕他就这么一头栽倒,跟着一块儿进去,帮他调好了水,扶着人简单冲了个澡,拿浴巾劈头盖脸擦干,重新套上衣服。
小书呆子的头发沾了水就更软,被热水泡得暖洋洋的,一只手没抱住,就一头栽倒他肩上。
林间低头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就是一直做题做到了做不动为止。
他揽回手臂,扶着居然就这么睡熟了小书呆子往肩膀上靠了靠,把人挪到床上,盖上被子。
时亦被折腾得睁了睁眼睛,没等看清楚,眼前的灯光已经暗下来。
手掌覆着他的眼睫,摩挲了下,挺熟悉的温度跟力道。
“小书呆子。”林间的声音贴着他耳边响起来,“晚安。”
从这天开始,林间桌上也开始多了几本练习册。
“完了。”
梁见趴在椅背上,忧郁地扒着缝看:“我们的间哥已经不是过去的间哥了,他已经彻底被他舍友迷惑了心志,从此兄弟是路人……”
“滚蛋。”林间乐着骂他,“我这是被学习迷惑了心志。”
梁见吹了声口哨,没反驳,顺手把英语作业扒拉过去抄了两笔。
时亦被老万叫出去说话,还没回来,书桌边上总显得有点儿空。
林间打了个哈欠,灌了两口咖啡:“老万叫我同桌出去干什么了?”
“不是月考吗,老万找你同桌去拿资料准备了。”
梁见耳听八方,给他汇报:“这次月考跟分班好像有关系,都挺重视的。”
林间转了两圈笔,在题目上画了几道,点点头。
“这都是他们好学生的事,跟咱们没关系。”梁见说,“间哥,你知道十班跟咱们约战练习赛的事儿吗?”
林间搁下笔抬头。
梁见凑过去,跟他压低声音说了说。
是李磊跟隔壁班领头结下的梁子。
起初是因为球场的冲突,两边儿的人都要训练,他们班本来固定的时间场地,硬是被十班横插了一杠子。
林间不是每次都在,十班人挑衅得凶,有事没事过来冷嘲热讽。
一来二去,两个班擦出来的火星越来越炝,昨天又对上,对面的人说了几句难听的话。
李磊没忍住,跟对面起了点儿冲突。
“本来也是他们故意的!”
梁见说起这事还来气:“咱们都让开了,他们根本用不着那个时候练!”
林间点点头:“嗯。”
梁见摩拳擦掌:“非得过来找茬,就是不想让咱们好好准备!”
林间点头:“对。”
梁见忍不住了,伸手盖住他眼前的练习册:“间哥!”
林间扫了他一眼,笑了笑:“什么时候?”
肩负重任来游说强力后援的梁见愣了下:“啊?”
“练习赛。”林间说,“你们要是不提前告诉我,我可不一定排得开时间。”
梁见张着嘴的时间有点长,扶着下巴咔吧一声合上:“间哥——你就这么答应了啊?”
“那算了。”林间转了两圈笔,“你们三顾茅庐去吧,我躺在屋里,等着你们在外头给我磕仨头……”
“间哥,间哥。”梁见赶紧拦住他,“周五下午,六点半。”
林间扬了下眉,没说话。
“我们这不是怕你最近忙嘛……你晚上有事儿,早自习才能睡几分钟,现在白天还得学习。”
梁见好声好气解释:“间哥,你都快成陀螺了。”
“然后你们还指望我这个陀螺在百忙中转去操场,帮你们削别人一顿。”林间不吃他这一套,没有感情地吐槽。
梁见脖子一缩,讪笑着没说话。
他这人闲不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凑过去:“间哥。”
“间哥转圈呢。”林间说,“没时间。”
“不是……这回没闹。”梁见趴着胳膊,蹭在他桌子边上,“你真没事儿吗?”
“我能有什么事?”林间问。
“你这么点灯熬油地熬。”梁见指了指他眼圈底下,“以前也就算了,现在还得学习……”
林间一巴掌按他脸上,扳着他的脑袋转回去。
梁见转回来:“间哥!”
林间看了他一眼。
梁见忽然刹住话头,没再出声。
……
从开始友善以后,林间其实挺长时间都没再在人前有过这种状态了。
也说不好具体是什么状态,总归就是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眼睛还是天然带着点儿笑模样,里头又找不着半点笑的意思。
以前林间还没带领他们做新世纪的好青年,每到这种时候,就是不让他们废话,他们再废话出什么来也没用的了。
“别跟我同桌说。”林间重新低头,翻了一页练习册。
“啊?”梁见愣了下,“这个用不着我说吧?他知道你晚上出去,知道你白天不睡觉,知道你在做题……”
“练习赛,别跟我同桌说。”林间对他的智商彻底不抱希望,叹了口气把话说全,“你们赌什么了?”
十班成绩比他们强点儿,蹭着平行班的边缘混上了楼,论体育就是群菜逼。要真是两个班对上,李磊根本犯不上特意让梁见来转着圈的套路他。
转一圈儿能找的也只有他们学校边上那个职高。
林间初三后半年还去绕过两圈,在挖掘机和厨师两个前途无限的专业中间站着看宣传板的时候,被恐龙杀过来拎着衣服领子拽出了门。
河高到底也是以学习为主,再叛逆的班级也都是打不过人就告老师的学生心态。职高什么人都有,能做出来的事就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发展跟可能。
林间是从碎啤酒瓶水管甩棍里头出来的,日常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够混,有时候也会被这帮人的思路惊得叹为观止。
“……”梁见犹豫了一会儿,对上他的视线:“喝酒,输几个球吹几瓶。”
林间蹙了下眉。
“这个不用你帮!”梁见立刻补上,“我们几个商量了,万一真输了——”
“输不了。”林间说,“早跟你们说了别沾酒。”
梁见没说话。
事儿是对面挑的,赌什么肯定也是对面定。林间也知道这事儿怪不了他们,按了下额头,合上练习册:“行了,转过去吧。”
梁见忧心忡忡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说话,犹犹豫豫地转了回去。
他同桌回来的时候,林间刚把那一页练习册写完一半。
时亦在座位上坐下,侧过来看他写完的题:“有问题?”
“没有。”林间说得挺认真,“做的慢点儿,有助于思考理解。”
小书呆子低头看了一会儿题,抬头看了看他:“困?”
林间低头,双手撑开眼皮,炯炯有神地迎上他的视线。
……
不能不说,教室的座位设计得确实具有一定的科学性。
就比如他同桌这么看着他的时候,整个人差不多靠在了他的桌子前边儿。
好像一抬手就能抱住的距离。
林间撑着上下眼皮,在他同桌忍不住开始笑的下一秒,也绷不住笑得直都直不起来。
也怪。
就这么几秒钟,刚才那堆被勾起来的那点烦就彻底都没了。
“这么困,做题没有用。”
时亦脱下外套,折了两折递给他:“先睡一会儿。”
林间接过来,看了看小书呆子垂在边上的胳膊。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时亦应该是很怕冷,这会儿就在里面也添了件长袖,脱了外套也看不见胳膊上的疤。
小书呆子的衣服也都乖,规规矩矩的,袖口遮到手掌稍微往下一点,棉制的布料柔软地在掌心一下一下地蹭。
这个一看见他舍友就走神的毛病可能得改。
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幼稚到莫名其妙嫉妒一块布的念头。
都得改。
林间眼前被晃了两下,回神抬头:“嗯?”
“怎么了。”时亦问,“有题目不懂吗?”
“哦。”林间才意识到练习册还压在自己胳膊下头,“没事儿,短路……”
时亦看了看他那本物理练习册:“短路就是电源短接,只要电路图上能有一条完整的黑线连接电源两端,就都是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