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那个人打断了两只手,从楼梯扔着滚下去,发高烧,断断续续昏迷了一个星期。”
林女士声音很轻:“当时在医院,我就想,只要他能活,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时亦第一次听这些,肩膀绷得格外紧,尽力压了压砰砰作响的心跳,嘴唇抿得有点发白。
“没关系,都过去了。”
林女士摸摸他的头发,重新笑起来:“后来我就想了个办法。”
“什么?”时亦问。
“给他买一个哨子,挂在脖子上。”林女士说,“那个人敢动手,他就用力吹哨,我就去跟那个人渣拼命。”
时亦听得怔忡,迎上林女士的视线。
现在的火锅店老板娘温婉柔和,温温柔柔的不笑不说话,根本没办法从身上看出一点这段经历的影子。
过去的挣扎,过去的绝望,所有的伤口好像都被抹平了,只剩下纵横交错的疤痕。
“会打架一点都没有不好,重要的是用在什么地方,怎么打,为什么打。”
林女士靠在椅子里,单手托着腮,神色挺认真,甚至还隐隐透出点向往。
“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老娘打架可以超厉害,拆了那个人渣,还我儿子自由。”
时亦:“……”
火锅店放的那些重金属摇滚好像忽然有了非常合理的解释。
可能并不一定是他同桌喜欢的风格。
“所以你好不好,和你会不会打架,一点关系也没有。”
林女士的豪迈气场一现即收,又温温柔柔地弯起眼睛,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觉得你是好孩子,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好孩子。”
……
林间听见里屋的动静,一把扔下笤帚冲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只剩下了林女士一个。
“出什么事了?”
林间本来以为林女士能把人哄好,往四周看了一圈,莫名心慌:“妈,您不会撸袖子踩着椅子给我同桌讲故事了吧?”
林女士也挺茫然:“没有呀,我好好坐着讲的。”
林间蹙了蹙眉:“说我打架的事儿了?”
“才讲到第一段,做了个总结升华,还没来得及呢。”
林女士觉得儿子和儿子的小朋友可能还有点误会:“其实你们两个可以好好交流一下。梁见还拜托了我,说你同桌特别能打,但他没说完,我还不知道是拜托我告诉你还是别告诉你……”
“行,所以我特别能打的同桌呢?”
林间根本没把这句话过脑子,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拉开抽屉找了一遍:“好好的人交给您了,您把人给我讲哪儿去了?”
林女士往上指了指。
“……”林间抬头看了看:“您把我同桌吓飞了?”
“我也不太清楚。”
林女士同样有点儿困惑,如实给儿子描述:“当时他看起来飞快地熟了,撞了两次,然后就从天窗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11得到了间哥牌毛线团的妈妈大毛线团。
我们11现在正在房顶上,抱着尾巴打了第七千六百五十二个滚。
第69章
天都黑了, 总不能一边在人家房顶上蹦,还一边拿手电来回晃。
真吓着一两个,说不定回头又传成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都市夜谈传说。
林间摸着黑在房顶上拔腿溜达了一圈, 打算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去别的房顶再寻找一波失落的同桌的时候,才终于在自家房顶上找着了已经熟透的小丧尸。
熟得非常透。
透得可能都快睡着了。
林间悬着的心落下一大半, 顺着屋檐几步过去,把人从房顶跟隔壁招牌围出来的一个不大的小空间里捞出来。
小丧尸困得迷迷糊糊,被他捞出来还没站稳, 看了他一眼就又闭上眼睛。
林间扶着他, 叫人靠在自己身上站稳, 数到三。
怀里头的小丧尸扑棱一声进化成了小僵尸。
“我看看, 是不是我同桌。”
林间没忍住乐, 清清嗓子,看着他同桌肉眼可见地重新变红:“听话,就看一眼。”
他同桌一眼都不让看, 低着头,借着底下窗户漏出来的光能看见用力绷着的嘴角。
用力绷着, 还往上扬。
“听着什么了, 高兴成这样?”
林间笑着把人拉过来, 抵着额头蹭了两下:“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时亦摇摇头,忽然伸手抱住他。
“说说,分享经验。”林间及时回手把人捞稳,“你不知道, 我有个同桌。”
时亦微怔。
“我同桌特别好,特别乖,就是爱上房顶。”
林间一本正经:“什么话这么好用,我得学学,回头逗我同桌高兴。”
时亦没绷住,抿了下嘴角。
这个人忽然正经起来,就没几次靠谱的时候。
时亦没理他,红着耳朵绕了个圈,回到两个人看过星星的地方坐下。
林间嘴角也扬起来,凑到他身边,挤了个地方:“什么时候跑那儿去蹲着的?”
“你打开天窗跳出来,飞快地冲到隔壁房顶的时候。”时亦说。
林间:“……”
终于进化了的小书呆子学会了和同桌一起玩儿,看见他跳出来,就躲进阴影里准备吓唬他。
然后还没来得及吓唬,就眼睁睁看着同桌飞快地踩着隔壁的房顶跳走了。
人间真实。
林间张了半天嘴,实在没忍住,笑趴在了自己胳膊上。
时亦本来还想多绷一会儿,但他同桌实在乐得非常有感染力,也绷不住,莫名其妙跟着笑到了一块儿。
“完了。”
林间好不容易喘过口气,揉着笑酸了的脸:“明天估计就有坊间传说,中秋前一天晚上有鬼出没,专门在人房顶上笑了。”
时亦怔了怔:“要中秋了吗?”
“啊?”林间觉得他同桌这个抓重点的能力挺神奇,“对,明天中秋,我们家不过这个节,就没特意画圈。”
时亦肩膀轻轻绷了下,没出声。
“主要是因为中秋节挺多人都出来吃火锅。”
林间隐约猜得到林女士都说了什么,笑着胡噜了一把他同桌的脑袋:“懒得在家里弄,又要吃团圆饭,跟过年一样,是我们餐饮行业竞争非常激烈的重要时刻了。”
他这句“我们餐饮行业”说得字正腔圆,时亦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烧烤摊小王子的事儿,低头笑了笑。
林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时亦转过来:“嗯?”
林间张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先乐了出来。
时亦这个干什么都答应的劲儿特别可爱。
这么发展下去,说不定他哪天一个脑电波甩过去,他同桌就能回头跟他嗯一声。
时亦看着他无缘无故对着自己咧嘴乐,抿了下嘴角,换了句话:“怎么了?”
“抱一会儿。”林间咳嗽一声回神,“刚才我同桌抱我,都没抱完。”
时亦:“……”
林间还挺理直气壮,转过来张着胳膊等他。
时亦吸了口气,好不容易降温的耳朵又紧跟着一烫。
“换我抱我同桌也行。”
林间敞开怀抱,帐还算的挺清楚:“就是得多抱一会儿,毕竟还有汇率折算的问题……”
小书呆子的体温跟气息盈上来。
林间还没反应过来,看着胸口多出来的人,张张嘴,回拢手臂:“你是我同桌吗?”
“……”时亦蹙眉:“什么?”
“我同桌是不是被什么小鬼附身了。”林间抱着他揉了两下,“我看看,检查一下。”
时亦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捏脸摸手扯衣领揉了半天。
眼看这人借着连检查带占便宜的劲儿就要看他胳膊,时亦动了动,及时把右臂收到背后:“没事。”
“这么明显吗?”林间抬着手,“就看看,刚才上房抻着没有?”
“没事。”时亦挺坚持,把右手藏起来,额头抵在他颈间,“林间。”
林间觉得他同桌简直犯规。
尤其这种一想换话题转移他注意力,就拿脑袋蹭他颈窝这个新方法。
也不知道从哪儿总结出来的。
“我在呢。”
林间完全抵抗不了这个新方法,揉了揉他同桌的脑袋,轻轻胡噜着手感好到舍不得松手的短发:“怎么了?”
时亦闭上眼睛,没说话,轻轻呼了口气。
林间觉得这时候可能不适合提醒他同桌他领口没拉。
领口没拉上,半敞着,里头就只套了件短袖。
这口气全呼在了他锁骨边上那一块儿。
小书呆子整个人都不暖和,呼出来的气也就那么一点儿温度,最后只剩下微凉的气流,酥酥痒痒地从锁骨一路拂到别的不知道什么地方。
林间压了下不合时宜翻了个跟头的心脏,紧了紧手臂:“我在呢啊,小书呆子。”
衣服稍微沉了沉,不用低头看就知道他同桌又拽着他衣服不松手了。
“我在呢。”林间轻声重复,不知道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没事儿,我在呢。”
时亦阖着眼,些微的热意涌上来,又慢慢落回去。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了挺长一会儿。
长到林间这个收债的都忍不住打算说点儿什么装点一下气氛,或者低头看看小书呆子是不是这么就地睡他怀里了,时亦忽然在他胸口出声:“我会收银。”
“……”林间张了张嘴,“啊?”
“帮忙。”时亦说,“火锅店明天不是忙。”
林间:“……啊。”
他甚至不太敢问他同桌是忽然思维就跳跃到了这儿,还是酝酿这么半天,就为了跟他展示收银的特长。
毕竟在房顶上。
问了可能就掉下去了。
时亦还在挺认真地想明天可能会忙的问题:“梁见他们会来帮忙吗?”
“肯定不来了,来也得让我踹回去。”林间说,“中秋啊,好歹得回家一趟吧……”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儿后悔,嘴打了个绊,脑子没跟上,挺突兀地沉默了几秒钟。
更离奇的是小书呆子这一次居然反应得还格外快:“我有。”
林间:“……”
时亦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挺平静,看眼睛有点儿像是回了人群的那种疏离封闭,偏偏攥着他衣服的手又没松开。
不光没松开,还很可能是试图给他编个麻花。
“我这个毛病已经传染到我同桌了吗。”
林间拢住他的手,握了两下:“小书呆子,你再卷两下这件衣服可能就抽丝儿了。”
时亦笑了笑,放开了他的衣服,抬头看了看。
马上中秋,月亮格外的亮,照得星星都不怎么能看得见。
时亦握住他的手指,轻轻攥了下:“我家很正常,我不正常。”
林间蹙了下眉,想要打断,时亦已经继续说下去:“我没办法做到让他们满意。”
“小书呆子。”林间轻声叫他。
时亦摇摇头,坚持把这句话说完:“所以我想,可以把家还给他们。”
林间圈着他的胳膊无声绷了下。
时亦没再说,抬头看着他蹙紧了眉不说话的同桌,碰了碰林间的眉心。
“我这是愤怒和质问的皱眉。”林间给他解释,“对你爸妈的。”
时亦牵了下嘴角:“不用。”
林间还皱着眉:“不行,松不开。”
时亦笑了笑,直接整个手掌糊上去,把他同桌据说松不开的眉头按平:“林间。”
林间不说话,看起来整个人都还挺愤怒和质问。
“后天。”时亦说,“能陪我去看老师吗?”
“间哥。”
李磊换上短裤短袖,迎着朝阳在场边热身,终于忍不住提问:“你不是明天才和家属出去约会吗。”
“是。”林间扯扯衣服,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所以是什么给了你不是黑色的眼睛跟黑色的黑眼圈?”吴涛绕着他转了一圈,“这至少得一宿一天一宿没睡了吧。”
梁见激情朗诵:“是黑夜吗?是责任吗?是爱情吗……”
“是失眠。”林间揉揉额头,“都闭嘴,我同桌呢。”
“让老万叫走聊天儿了。”
梁见自觉回答,指了指离操场不远的观众席:“看,二当家今天穿了红色的帽衫,它非常显眼,看起来很像是用来专门为你加油的。科学证明当各种颜色混在一起的时候,红色是最容易被注意到的提醒和警示标志,他现在接过了老万手里的沙锤……”
林间觉得他今天可能有点兴奋过度,绕了个圈,在场边坐下。
小书呆子昨晚睡着得挺快。
其实不光是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人从房顶上带回去,他同桌就跟断电了一样,一头栽到了他怀里。
要不是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回 ,他说不定现场就能激情表演个带人跨栏房顶飞跃,一路直接杀到医院。
把人放到床上安顿好,他才有机会检查他同桌藏了一晚上的伤。
小书呆子根本不知道顾着伤口,纱布外面看着还好,里面已经洇了好几层,他都没能立刻下得去手。
进门的时候被挡着看不清,换纱布的时候,才知道居然伤成了这样。
林间闭上眼睛,靠着靠背闭目养神,调整了下右手的护腕。
重新上了被血冲掉的药,把纱布缠回去裹好,一通折腾下来,时亦都还睡得死死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