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呆子也不知道躲他,抿着嘴角,耳朵都跟着红了一片。
“行了。”
林间磨蹭得差不多,深吸口气起身:“挂名预备准见习男朋友要去挣钱养家了。”
时亦才想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所剩不多的时间:“快点去。”
“……”林间差点儿被他有事业心的同桌气乐了:“不能舍不得一下吗?”
时亦怔了怔,抬头看着他张开俩胳膊可能是在cos受难耶稣的挂名预备准见习男朋友。
林间等了半天,觉得这么守株待兔可能不太行,正准备自己动手抱着人起来转三个圈,小书呆子忽然撑着床沿跳了起来。
跳的太急,没站稳,打了个晃。
可能是体位性低血压。
时亦不常有这种反应,林间下意识把人接住,抱着转了半个圈,远离了可能会磕着的床头柜床头台灯床头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破电话。
小书呆子攥着他的衣服,呼吸又有点急:“林间。”
林间低头:“我在,想要什么?”
“比赛。”时亦张了张嘴,“什么时候开始?”
“今晚练习赛,会有磨合训练。”林间说,“明天下午正式开始。”
时亦落着视线,隔了一会儿用力点点头:“加油。”
“肯定的,得养家。”林间笑笑,“间哥超厉害。”
时亦跟着牵了下嘴角,又格外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小书呆子力气其实真不小。
林间差点被他同桌勒没气儿,咳嗽了好几声,好不容易缓过来,当时就把人举着转三圈报复了回去。
行李都早带齐了,他一宿没睡,东西都没打开,也用不着收拾。
林间用旅店的洗漱用品草草洗漱过,跟他同桌道了别,拎着行李箱出了旅店。
离退房还有一会儿,他在前台登记过,出了门,又回头往上看了看。
小书呆子就站在窗口,看见他出来,就认认真真地朝他招了招手。
挺沉着,还挺酷。
看起来非常有欢送比赛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出征的架势。
林间也跟他用力挥了两下手,在嘴上按了一下,给他歘地飞上去。
小书呆子显然非常get不到他这种老套到十年前的飞吻,脑袋顶上飘着一串省略号,硬邦邦从窗前消失了。
林间没忍住乐,深吸口气呼出来,拎着行李箱转了个弯。
时亦转回房间。
程航约好了来接他,来得挺早,没打扰他们俩,在楼下早点摊磕了一早上瓜子,这会儿才刚上来。
“准备好了?”程航提醒他,“我其实不该打消你治疗的主动性,但还是先提醒你,你爸妈的反应可能未必尽如人意。”
“我知道。”时亦说,“就是把话说明白。”
“说明白是好事。”程航点点头,“但你是不是有点急了?其实循序渐进的话,说不定两三年,三五年——”
时亦摇摇头:“太长了。”
“不长啊,你那时候大学都未必毕业了呢。”
程航开导他:“大学你也不可能住家里,不影响你上学,不影响你发展,不影响你工作……”
“影响谈恋爱。”时亦说。
“稍微影响一点儿也没办法啊,毕竟——”
程航顺嘴接了一句,戛然而止了半秒钟:“谈什么什么什么?!”
时亦皱了皱眉。
“什么时候的事儿?!”程航转了两圈,整个人都不太好,“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心理医生可能有点卡带,时亦没理他,拿出手机搜了搜去林间比赛那个城市的车票。
他原本没想过要去。
和父母的冲突可能给他造成的影响,他自己其实估计不太清楚。
家是道坎,和操场、教室、各种可能让他紧张的环境一样,都是他必须要克服的心理阴影。
如果不克服,他就永远都没法接受“家”这个定义。
但林间站在他面前,张开胳膊等他道别的时候,有些念头好像忽然就再也忍不住了。
想去。
想看林间的比赛。
不用见到人,只要能在一个城市,随便找个网吧,能看见他同桌打比赛就行了。
听说这次的线下比赛很正规,不光录屏,还有摇臂,可能会给表现精彩的选手特写。
他同桌一定超精彩。
时亦选了张车票,试着点了两次,都没能购买成功。
程航阴风阵阵,被他碰了碰,咔咔咔抬头:“啊?”
“出票失败。”时亦看了一眼手机,“存在与本次购票行程冲突的车票,什么意思?”
程航死气沉沉:“你猜。”
“我还有一张同时间的票。”时亦说,“我没买。”
程航一拳砸在桌上,杀气腾腾:“我出去打个电话。”
时亦还没太弄清楚怎么回事,反复试了几次,依然没能顺利从12306的严格规定里偷出来张票。
隔一天的倒是能买,但他实在不想再多等这一天。
留下是为了翻过去这个坎,能翻过去,不能翻过去,他都不想一个人再待在这里。
也可能是网络的问题。
他又换了个软件,拿着手机走到门口,想试试能不能让信号好一点,正好听见半吊子心理医生的狂暴质问。
“是带他走不是拐他走!”程医生超生气,“你大爷!!”
他大爷在对面,可能是想解释,没两句就又被暴躁旋风螺旋打断。
“解释个屁!”
程航赛亚人变身激情怒吼:“我还信你订卧铺是为了让他休息!订酒店是为了让他睡觉!酒店里有浴缸是为了让他好好放松泡个澡!”
程医生暴跳如雷:“我信你个鬼!!”
作者有话要说: 程医生举着毛线团疯狂摇晃,并跳起来扔了出去。
我们11高高兴兴追上去并跑丢了。
第74章
直到开车带着患者回家, 程医生都还特别生气。
看起来特别想把拐走患者的小王八蛋上手揍一顿。
时亦刷了几次手机,考虑到心理医生现在的情绪状态,还是没急着问卧铺、酒店跟浴缸的事。
“到了。”
程航把车开到他们家楼下, 好不容易把头顶上的阴云扒开点:“准备准备?”
时亦没说话,按开手机翻了翻。
“一会儿我先说,看看情况。”程航依然对他父母没底, 提前嘱咐他,“说不出来不用硬撑,慢慢来, 以你自己的感受为准。”
时亦点点头:“我知道。”
程航熄了火, 没急着下车, 往后靠在椅背上:“时亦。”
时亦侧过头。
“你说要是你爸妈忽然就想明白了, 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愿意跟你道歉好好过日子。”程航枕着胳膊跟他闲扯,“你会怎么样?”
“起床。”时亦说,“洗漱。”
程航:“……”
“就非得是做梦吗?”
程航拿着东西, 陪他一块儿进了电梯,觉得自己这个患者实在过于冷酷:“万一呢, 说不定哪天掉下来个外星人……”
时亦跟着做了个笑的动作。
他们家楼层挺高, 电梯还要走一会儿。他实在没法再配合程航做出什么反应, 嘴角抬起来不到半秒,就不堪重负地落下去。
程航看了他一眼,后头的话咽在了嗓子里,没再出声。
时父和时母都在家。
程航事先联系过他们, 领着患者回了患者家,居然还有点小紧张:“二位好,我今天是为了新一阶段的治疗,陪时亦回来看看的。”
“太辛苦您了,您快坐。”时母忙着给他倒茶,一转身正好迎上时亦,顿了下才出声,“小亦——”
时亦往后退开,给他让路:“妈妈。”
时母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叹了口气,快步进了厨房。
“这段时间,治疗出现了一些新的进展。”
等时母倒茶回来,程航道了声谢,在时亦身边坐下:“我先——”
时母吓了一跳:“等一下!”
程航皱眉:“怎么了?”
“您——”
时母看了一眼垂着视线坐在一边的儿子,有点迟疑:“您……坐这么近有点危险,您也知道小亦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他——”
程航蹦起来又坐了一回。
时亦:“……”
“我觉得你仿佛在怀疑我的智商,但我没证据。”
程航压低声音教育患者:“什么眼神,帮你呢好吧?”
时亦抿了下嘴角,没再思考心理咨询师是不是个智障,咳嗽两声收回视线。
“这也是我要和您强调的一个很重要的点。”
程航转回身,严肃下来:“其实您的儿子并没有您想象中的攻击性那么强。”
“可当初确实——”时母话头顿了顿,有点为难地看了一眼时亦,声音轻下来,“我找您,不也是让您帮忙治疗他这个情况……”
“我也是想治疗他的暴力倾向的,但事实上,和你们家长描述的情况差别很大,他其实根本就没这个倾向。”
程航摇摇头:“他动手要么是因为他特别不舒服,特别难受,状态特别不好,要么就是因为他感到了危险,必须得保护自己。”
时母有点犹豫:“可是——”
程航礼貌地打断他:“您这样的担心是有缘由的,我们可以先进入既定的治疗程序吗?”
时母蹙着眉,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治疗中出现了一些新的进展。”
程航翻开本夹,绕回一开始的话题:“通过患者自述和走访,我知道了一些事。”
时母抬头。
“在时亦初一下半年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再一次搬家,他也到了新的学校。”
程航:“因为是转学生,没有在他们班班主任那里补课、没有花钱打点,所以受到了班主任的暗中针对,并且教唆他们班上的同学……”
“他这么说你就信?哪有这种老师?!”时父从开始就一直沉默着抽烟,终于忍不住,“这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他——”
“我不信,所以我托教育系统的朋友去问了问。”
程航挺平静:“他们初中那个班主任因为私自补课、向学生索要贿赂,已经被停职取消教资了。”
时父被他噎住,咬着烟皱紧眉。
“我也不相信,但我可以去问。”
程航翻过一页:“初一的时候,他被同学锁在厕所里倒草酸,锁了一个小时。班主任替学生遮掩,说是孩子不懂事,家长相信了老师。”
程航看了看时母的脸色:“家长说同学们不会无缘无故找他麻烦,要他找找自己的原因。”
时母坐不住了:“可我——”
“我的患者找了原因,所以他开始沉默,成绩开始下滑。”程航说,“不够起眼的存在感确实让他短暂轻松了一段时间,直到初二上半学期的期末,他被锁在寝室外泼水,用篮球往他身上砸。”
程航:“就因为欺负他的那几个同学无聊。”
时母张了张嘴,沉默下来。
“所以他开始学着反抗。”
程航侧头看了一眼:“他开始打回去,我在走访他过去的学校的时候,知道有位老师对他很好,姓温。”
时亦肩膀忽然紧绷了下,咳了几声。
“温老师会帮他包扎,会劝他不要只用打架解决问题,还偷偷帮他联系了家长,想给他个惊喜。”
程航看向时母:“然后您到了学校,听见班主任说都是他的问题,从来都是他先挑衅欺负其他同学,就草率地认定了他成绩下滑、受伤都是因为青春期叛逆不学好,强制他给同学老师道歉。”
“我是为他好啊。”
时母有点着急:“不论是不是他的错,他那个样子,要怎么跟同学相处,将来又怎么在社会立足呢?就是道个歉,也不会掉块皮掉块肉,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倔……”
“他从这时候开始出现幻视幻听情况,并且导致了严重的失眠,在学校晕倒过几次。”
程航打断她:“所以您给他办了休学,带着他看了很多心理医生,在家里一直复习到中考。”
时母脸色变了变,没能反驳。
“休学的一年,他的状态有所好转。”程航说,“考上了所不错的高中。”
“对啊,那时候不都好了吗?”
时母坐直,忧心忡忡皱紧眉:“明明那时候都好了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又犯病了……”
“复发。”程航纠正,“他的情况出现反复是因为——”
时亦蓦地转头:“程航。”
“我去打小抄了。”程航转过来,拿本夹在他腿上磕了磕,“接纳你自己。”
时亦肩膀绷得死紧,半晌没说话,沉默着重新垂睫坐直。
“我有个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在隔壁省示范当老师,当时正好被请过去在他们那个高中帮忙示范教学,我就去打听了一趟是怎么回事。”
程航说:“我同学说,这是个因为他妈妈开学第一天就去跟老师说儿子攻击性强有特殊情况,希望学校特殊对待的孩子。”
时母张了张嘴:“我也是为他好——”
“所以学校一直对这个孩子态度不太好。”程航接着往下说,“嫌不安全,嫌不够稳定,担心什么时候就会惹事。”
时母没再出声。
“不巧的是,他们班还有几个他的初中同学。”程航说,“花钱上去的,赞助生,正好跟他坐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