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航全身都是伤口,敞开的领口露出里面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脖颈处的划伤因为被水泡而泛白外翻,淌尽了鲜血只剩下隐约发烂的肌肤。
“没事,我带你回家。”
说着,白木手紧了紧外套,确认他的上身被完全包裹其中,这才右手穿过他的膝盖窝将他拦腰抱起来,抬脚朝来时的路走去。
路航被突然抱起,微怔一下,头枕在他结实的手臂上,他甚至能够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仅一个抬眸,他就能看到白木完美的下颌,脖颈线条流畅分明,侧耳处青筋凸起,阳刚气十足。
女娲造人时最成功的作品,估计就是他了吧。
白木急着带路航回去,并没有看到一旁紧闭的房门,在他抱起路航打算离开的时候,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像偷窥者的恶意探视。
路航却注意到了,他面无表情的看过去,下垂的眼角预示着他此刻的暴戾。门再次关上,他这才默默扭过头来,唇齿微启,“白木。”
“嗯?”
“送我回坟地去吧,在那里我的伤才能好。”
白木拧了拧眉头,仰头扫了眼天空,点点雨水自他高挺的鼻梁上滑下,落在唇上,最终滴落于衬衫上。他喉结上下滚动一圈,犹豫的开口:“可是下雨了,你现在回去会不会……”
“我可以进棺材里的。”
听路航这么坚持,白木也不再说话点点头将他再次抱紧,路航咽了咽喉咙艰难的抬手指了指与他们相反的方向,“朝这个方向一直走,然后左拐……”
“好。”
那条路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里面仿佛藏匿着吃人的野兽,伺机而动。白木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当下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走过去。
朦胧雨幕中,依稀可辨一个高大的身影逐渐走远。白木心里着急,下意识的加快步伐,再加上路航本就不怎么重,几分钟之后,他们两个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山头上。
山头上只有一个坟墓,外面篱笆墙环绕,最中心高耸的坟包像个房子一样,最前方树立着一块耀黑色的墓碑,有半个人高。一个黑色的身影正藏在后面,探头探脑的朝里面张望着。
白木伴着路航靠近,认出了他的体型,“李赏?你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白木的声音,李赏迅速转头,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扯着嗓子喊道:“恩人,你见路爷了吗?他今晚好像没……路爷?!”
话说到一半,他才发觉白木怀中还抱了一个人,心中预感成真,他悔恨的拍了拍额头,朝他们迎过来。
白木皱着眉头越过他直直朝坟包走过去,紧绷的面色看起来阴沉沉的,眼眸深邃,沉默不语。早在他刚刚走到一半的时候,路航就已经晕过去了,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的身体愈加冰凉,就像刚从冰窟里取出来的冰块一样,揽着他腰的手,居然冻到失去知觉。
路航的情况实在危机,他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当他走近坟包,才发觉一个新的问题正摆在眼前。
坟包是封闭式的,四面八方都没什么缺口,该怎样把路航放进去呢?
“怎么把他放进去?”
李赏一愣,朝他伸出双臂来,“我可以。”
……
白木深深看他一眼,将怀中的人小心的送了过去。
“窝草!路爷咋这么凉?”
李赏接手的一瞬间,冻的浑身一个哆嗦,牙关打结连话都说不出来。低头看了眼路航沉寂的脸庞,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寒冷瞬间席卷全身直接上头,后脑勺隐隐作痛,李赏咬紧牙关,只觉得自己的脚趾头都在打颤。
真是一秒都不能忍,真不知道白木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下意识抬眸望了眼白木,衬衫湿透紧贴在身上,被风卷起的衣角显得他身形更加单薄,衣袖湿哒哒的皱在一起,上面甚至能够看见些许冰花。他满脸雨水,脸颊被冻的苍白,搁在身侧的手似乎是僵硬了,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张开着。
白木并未发觉李赏正在打量自己,他的目光扫过蜷着身子低吟的路航,眉头紧锁,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慌乱和紧张。
等了许久也不见李赏带着路航离开,白木这才疑惑的抬头望过去,正好撞上了李赏佩服的目光,下意识的沉声道:“看我干嘛?快把他送进去啊!”
“啊?哦哦。”李赏这才忙不迭的撑住路航的身子转身,两个人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
棺内精美绝伦,各种宝贝摆了一堆,挡的人无法行走。李赏费了好大的劲才安顿好路航。再次从坟里探出头来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半跪在墓碑前擦拭着什么的白木。
雨已经渐渐的小了,但是依旧有点点从空中滴落,夜深天更凉,李赏看他单膝跪在墓碑前一脸虔诚,膝盖嵌入泥土当中,西装裤清清整整的,眉宇间的认真气儿是他自认识他以来最为庄重的一次。还以为他在做什么伟大的事情,李赏悄悄的放缓脚步绕了老远站到他的身旁,才发现他正拿着领带擦摆放在几案上的盘子。
这几天刮风又下雨,又有野山羊时不时的出来逛逛,摆放在盘子里的水果蛋糕早已不见,倒是接了满满一盘子的水。
白木先是把几案擦了一遍,然后将盛着水的盘子端起来一一倒掉,领带翻来覆去的擦,干净到白若新品,才心满意足的重新摆放好。动作温柔细腻,忽略凌乱泥泞的环境,他现在仿佛在制作什么即将轰动世界的绝美工艺品,一举一动都带着专业人士的严肃与熟练。
当那只指节分明的手攥着领带擦上落满灰尘的碑文的时候,从他修长的手指间,李赏这才看见,他手中的领带,是什么牌子。
……
领带中的王者,普通人省吃俭用好久才能够勉强想象一下的东西,却被他随意的用来擦墓碑?
李赏嘴角抽搐,心里第一次开始好奇起来,白木的家庭,究竟是怎样的?莫不是家里有矿?
不过看他兴趣爱好广泛,运动,时尚,设计都会涉猎一些,对乐器更是信手拈来。就冲这个,他家估计也不会太简单。
雨落在白木肩头上,渗进衬衫里,薄薄的一层,可以看见包裹其中若隐若现的肌肤,李赏站在一旁看着,心头只萦绕着一个字。
冷!
而白木本人,似乎压根感觉不到冷意,手下动作未停,继续擦拭着墓碑?李赏默默的上前一步,问道:“白哥,这么晚了,要不你先回去吧,等路爷醒了我立刻去通知你。”
白木手中动作微顿,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小坟包上,犹豫片刻,他轻咳一声,摇摇头:“没事,我在这儿等他,你看这墓碑这么脏,我正好可以给他擦一擦。”
他还没有醒,我怎么能走?
万一他做噩梦了,醒来却发现没人陪着他,他该有多难过?
“可是……”李赏抿着嘴唇转头朝四周打量一番,欲言又止的看向半跪着的人,“这里可是坟地啊。”
正常人见到坟地都绕着走,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可白木倒好,让他走他不走。这深更半夜的,阴气这么重,万一来个什么凶神恶煞的小鬼伤到白木,路航醒了能把他大卸八块。
“嗯,我知道这里是坟地。”
白木不惧鬼神,也无所谓什么深更半夜小鬼游荡的说法,一个出身于上流世家的孩子,见惯了家族的大风大浪,内心强大到足以抵抗一切。
早在别人还在嬉笑玩闹不知世事的时候,他便可以独当一面了。
李赏不死心,依旧想要劝他走,白木无奈的轻笑一声,仰头看他:“你忘了吗,我不怕这些,没人能伤到我的,你回去睡吧。”
李赏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木丢下领带,朝坟包走过去。后背依靠着冰冷的水泥坐在地上,修长的腿弯起,他甚是满足的望一眼星空,闭上了眼睛。
……
☆、为所欲为
夜色清冷,乌鸦在头顶一圈圈的飞,在深沉的夜色中有些吓人。李赏因为刚刚碰到路航,现在身上都泛着冷意。他缩着脖子站在一旁看着闭目养神的白木,几度想要开口。
不过后者却闭着眼睛浅浅的呼吸,似乎是睡着了。犹豫了许久,他没敢打扰白木,只能默默的抬脚坐到另一边,大半个身子都被墓碑挡了个严实,只露出个脑袋端详个不停。
也不知道路航这次要多久才能醒过来,看起来挺严重的啊。李赏抬头看着笼罩在坟墓上方的那层薄薄的光晕,路家的福泽跟上次一样在暗中保护着路航,只不过白木却看不到。
念及此处,他又不禁探头朝不远处的人望过去,白木的发梢依旧在滴水,身上的衬衫更是湿透了粘在身上,露出的锁骨脚踝处都被冻的通红,明明自己的情况更糟糕一些还不听他的劝,偏偏要留在这儿。
真是倔脾气!
李赏恨铁不成钢的瞅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一个白木,一个路航,这俩人他都惹不起,还是乖乖的闭嘴等着吧。
白木背靠在冰冷的水泥上,冷气顺着湿透的衣服渗进骨头缝里,侵入五脏六腑只觉得连心都是冷的。过了一阵全身开始泛起热意身上发烫倒是舒服了很多,只不过头脑昏昏沉沉的有些不太清醒。
他原本只是想小眯一会儿,谁知居然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再次悠悠转醒的时候,只觉得头昏脑胀嗓子里像有根针,呼吸时都扎的他生疼。
他有些迷迷糊糊的扭头看了眼四周,黑沉沉的天还没亮,望了眼手机已经是后半夜了,天空中弥漫的湿气更重。衣服粘在身上就像人掉到了沼泽里,全身黏糊糊的实在难受,他抬手扯掉了原本就松松垮垮的衬衫丢到一旁,然后下意识的拍拍身后的坟包。
“路航我在呢,你别怕……”
这一句话说的尤为艰难,嗓子仿佛被撕裂,白木声音嘶哑的厉害,像是一个白发苍苍已是暮年的老翁。
话未说完,一只手就握上他的手腕,凉的恰到好处。
白木一怔,有些意外的抬眸望过去,说是抬眸,倒不如说睁开眼睛。身上热浪翻涌,心肝脾肺都像火烧一样,眼前早已经模糊不清,他费力的睁大眼睛,隐约看到面前有一个黑影。
“嗯……路航?是你吗?我…看不太清。”
白木说话断断续续的,沉重的呼吸声在沉寂的夜色中尤其明显,因为看不清面前的人,他只能无力的抬手另外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原本站在面前的人已经跨跪在自己的腿上,害怕压着他,面前的人只能挺直了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下,白木看清楚了,放大在眼前的那张熟悉的脸,眼角的伤口意外的显眼。心中的担忧终于尘埃落定,他勉强的扯开笑容,混沌的眸子里也有晃人心神的光彩:“哈…路航,真的是你啊…你没事唔!”
微启的唇被快速的堵上,路航舌尖探求一方温热的天地,手指勾起他的下巴以便吸取更多的温存。
他牙齿轻咬着白木的嘴唇似乎是有些生气,轻咬过后又心疼的舔。
弄,像个幼稚的小孩子。
白木头痛欲裂,根本无力回应,只能仰着头承受他的怒气,喉结上下翻滚。
路航动作愈轻,最终将他搂在怀中,手指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蓦地鼻头一酸,闷声道“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回去啊!衣服还湿透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等你醒我就走。”
……
“白木,如果有一天我再也不出现了,完全消失了,你会怎么办?”
话音刚落,路航明显的发觉怀中的人身子微僵,片刻,他嘶哑的声音传来:“那我就挖了你的坟,把你从棺材里拖出来给你一巴掌!”
愤愤的,好像要把他吃掉。路航搂紧他轻笑一声,悄声道:“我开玩笑的,这么凶干嘛。”
说罢,他返身把白木原本裹在自己身上的西装重新给他穿上,然后弯腰将他抱起,看着一旁的李赏道:“你先回去吧。”
墓碑后的人只露出个头顶动了动,“好的路爷。”
李赏一溜烟的消失不见,连头都没回,他刚刚什么都没有看见,嗯对!
***
隐约感觉灯光在头顶摇晃,周身被捂的得严严实实,白木仿佛身陷一个巨大的火炉里,满身都是汗渍。忽然感觉额头被人轻抚,冰凉的手拨开沾在头顶的发丝搁在前额上,而后又轻轻的挪开。
浑身热的难受,他下意识的皱着眉头扭了扭身子,好不容易感觉肩膀处有凉风灌进来,下一秒又再次被按回去。
颇有些不满的闷哼一声,白木睫毛煽动睁开了眼睛,入目的就是路航关切的脸庞。四周是熟悉的陈设,身上盖的被子意外的眼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回到了寝室。见他醒了,路航眼中一亮,眉峰上扬,立刻笑嘻嘻的凑上来。
“醒了?头还疼不疼,饿不饿,要不要点东西?”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砸过来,白木呆滞的看着面前生龙活虎的人,这才找回了昏迷前的记忆。
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完全好了?
路航看他不说话,不禁伸出手来在他眼前绕来绕去,“怎么不说话?难不成烧傻了?白木你能看到我吗?不会真傻了吧!”
白木无奈的抬手抓住他的手,攥住骨节分明略微冰凉的手。捞开袖子,原本外翻泛白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指腹摸上白净的肌肤,这才放下心来:“你就那么希望我烧傻?我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