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去招惹盛怒之中的白木,就连卫婷原本想过来劝说一句,也被许严松拉住了手腕。
他了解白木,他不会真的把唐仪怎样,他只不过是吓唬一下她,逼她说实话而已。不同于其他人,白木的心底一直有一副量尺,去衡量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永远不会跨越自己的底线去做一件事情,这就决定了,他再狠也不会失去理智。
不过他确实没有想到,在路航的这件事情上,他会心狠到这种程度,不光是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不手软。他刚刚才看到金彦发来的消息,昨天晚上差点死在医院的人,今天居然如约到来了。
难道路航,真的对他那么重要?
重要到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果不其然,就如许严松预料的那样,白木并没有再对唐仪动手,只是转身坐回到沙发上,淡然垂眸看着眼前迟迟没有从地上站起来的人,随意道:“我只想听真话,开始吧。”
“三年前,路航真的是心脏处突发去世的。”
白木眼睛微眯:“那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是他在滚落山崖时,划伤的,三年前,我们班举行团建活动,二十八个人一起去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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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在头顶上飘,抬眸望去满眼绿意,野外的空气不知道比都市清新了多少遍,二十八个人结束了一学期的忙碌,好不容易能出来溜达溜达,心情畅快,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聊天。
那天路航穿了一身黑衣,顶着昨天晚上为团建连夜烫的小卷毛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手里拿着一包薯片咔嚓咔嚓个不停。
一路上他莫不作声,只是偶尔听着前面人的哈哈大笑会跟着傻笑起来,有时又警觉的听着周围的动静,防止有什么野兽跑出来。
全班同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路航,说来他也是个闻名全校的校霸,可在班里就是一个傻傻呆呆的男生,平日里去打架受了气回来,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发泄在无辜者的身上。
用辅导员的话来说,他是一个能够分得清好坏和善恶的人,心里有自己的尺度,不用别人说也能够做的很好,以后出了校园,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一群人拉着长长的队伍朝前走,路航跟在最后手里提着个小棍子偶尔赶赶草丛里的野鸡,玩的不亦乐乎。
“先休息一会儿吧!过来吃点东西,再朝前走个四十分钟就到目的地了!”班长一声吆喝,大家都聚到了一起吃东西。
班长是个带着眼睛非常斯文的男生,个子很高气质甚佳,是其他学院女生暗中喜欢的类型。但整个班的人都知道,他对他们班品学兼优的女神唐仪情根深种,三年来从来没有谈过女朋友,只对她一个人好。
而唐仪本人一心学习,不管什么情情爱爱的事。
然而对她好,已经成为班长的习惯,这天,他照常将背包里的水果放到她的面前,然后抬脚走到一旁观察地势。
“前面有一段路很窄,两边的坡不算太陡,但是你们一会儿走的时候小心一点,上面有很多尖锐的石头。一会儿两个人一排走保险一点,注意不要挤。”
班上说的很认真,正在吃东西的大伙却只是随意的点点头,并没有把他说的放在心上。
一行人休息片刻便继续赶路,唐仪走在第一排,跟她同行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同学,是班里很活跃的元气少女,大家都很喜欢她。
一边走路一边看手机的她偶然耍到了一条偶像出新歌的消息而瞬间兴奋起来,她扬着手机朝第三排的某个女生大喊道:“小欣,哥哥出发新歌了,超级好听,快来!”
片刻功夫,一个女生便从后面挤了过来,唐仪本想制止,但看着两个人异常高兴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住没说什么,只是侧开身子给两人腾出了一些空间。
就在她侧身的一瞬间,两人的胳膊撞在了一起,唐仪本就站在最边缘没什么依托,这一撞更是让她重心不稳,脚下一滑便朝坡下面滚了下去。
“啊——”
“唐仪!”女生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忙跪在地上拉她,却已经为时已晚。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求生欲是极其强烈的,唐仪手四下乱抓,居然真的就摸到了一块突出来的石头,手下意识的将其攥住,单薄的身体挂在斜坡的中间,上不来也下不去。
路航原本跟在最后什么也不知道,在听到众人的尖叫时探头望过去才看到面前的情况,没有丝毫犹豫便丢下背包,“我去帮她,你们谁有绳子,一会儿拉一下她!”
路航总是攀岩,对这种斜坡自然是没放在眼里,他身姿矫健,很快便来到了唐仪身边。
唐仪被吓得脸色煞白,手腕也渐渐没了力气,路航一只手勉强抓住石头,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相持很久却没什么作用。
“唐仪,我再往下点,你踩在我的肩膀上,等他们一会儿丢绳子下来,没事别怕,有小爷我在呢!”路航咧着嘴安慰她,唐仪的脸色却更加苍白。
“可是下面很危险啊,你……”
路航朝下看一眼,打断她的话,“没事,你的脚旁边还有一块石头,我抓住那就行。”
说罢,路航朝下方移过去,手抓上石头,将唐仪的脚踩在自己的肩膀上,情势这才稳定下来。
上面的人慌张的翻找背包找绳子,却没想慌乱间居然踢了几块个头很大的石头下来,唐仪下意识的闪身朝旁边躲过去,一只脚踩在了路航唯一有着力点的手上。
“路航小心!”
众人的惊呼声中,路航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松开手,朝底下摔下去,石子树枝划破他的脖颈和脸颊,身上处处都是血。
“没事,我还好……”唐仪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着急的快要哭出来,多次想要转身朝下看过去,幸好路航微弱的声音自下面传来,让大家都知道他没事。
“绳子来了,绳子!”
终于有人找到了绳子,班上一把接过来便朝下扔到了唐仪身旁,“快上来!”
“班上,先救路航,他快撑不住了!”身旁的同学眼看路航的手腕青筋暴起,肩膀颤抖,嘴唇发紫,着急的呼喊着。
唐仪找到了落脚点一时间没什么大问题,而路航危在旦夕,唐仪抓着绳子将其甩到了路航手边,后者满头大汗,咬着牙朝她笑笑,然后手朝绳子探过去。
在这一瞬间,绳子却被拉开了。
路航身体一僵,不敢置信的抬头朝上望去,斯文的班长收起绳子再次递给了唐仪,“你先上来,他是校霸,那么厉害,撑一会儿没关系的,你是女生,快上来!”
“救路航啊!!他受伤了!”扎着马尾的女同学哭喊着抓上班长的胳膊,却被他一把甩开。
“他是校霸,受这点伤能怎样!”班长怒气冲冲的朝女同学吼道,然后转身对唐仪温柔的点点头:“抓住绳子,我救你上来。”
……
唐仪不敢再耽误时间,她看不到路航的情况,听其他人的描述却让她胆战心惊,没有犹豫,她便抬手握住绳子,费力的朝上爬。
在班长刚刚抓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来的时候,她听到了同学的哭喊声。
“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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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木坐在沙发上,直着腰,静静的听着这段埋葬了三年的故事,眼眸深邃,眸底燃烧的怒火几乎将面前的人吞噬,胃部的疼痛却让他根本站不起来,手指深深的嵌进扶手上差点撕破了沙发。
他是校霸,那么厉害,撑一会儿没关系的!
他是校霸,受这点伤能怎样!
……
这几句话想魔咒一样回荡在他的耳边,扎的他心疼。因为他是校霸,所以剥夺他生的权利,当真可笑至极!
四下安静无声,只有唐仪跪趴在地上掩面哭泣,“我真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半晌,白木扯了扯嘴角,红着眼眶:“所以,这就是你们不救他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要跪仙人掌的一天……
☆、算账
心口仿佛被一块石头压着,白木只觉得闷闷的,沉沉的,出不来气,胃部的疼痛像潮水一样涌过来,他僵直着身子坐在沙发上,拳头攥的愈紧,喉间一股腥甜翻涌,片刻嘴角淌过鲜血。
唐仪一直跪在地上哭并没有发现眼前的人有什么不对劲,而许严松则快步的朝白木走过来。
后者随意抬手抹掉血,抬眸朝他看了一眼,满眼都是抗拒。半晌,他低沉的嗓音继续问道:“明明他救了你,为什么你还要杀他?”
地上那个人一怔,缓缓抬起头,满脸泪水目光涣散,像个破败不堪的精致布娃娃,片刻,她嘴唇微动,喃喃细语道:“因为我实在受不了了……”
白木蹙眉,“什么?”
“自他死后,我就再也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了。我感觉他就在我的身边,我梦里全是他满身伤痕的模样。我每天拼命的学习,逃离江大甚至是出国,可是不管我怎么做,我都忘不了他。我见过他很多次,有时候他就站在我的窗户外看着我,有时候他跟在我的身后,他脸色青白,浑身是血的问我为什么不救他,他在报仇,他在折磨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快要疯了!!”
唐仪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她十指揪着自己的头发声嘶力竭的哭喊,俨然一个被逼到绝路而发狂的困兽。她每天画着精致的妆容,摆出高高在上的模样,却始终无法冲出内心的牢笼,只能将自己囚禁其中,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可是她哪里知道,路航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害她,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的自我惊恐罢了。
“后来有一天,我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人,是她告诉我路航的鬼魂还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才想到对他动手…”
“是谁?”
“严婆,就在江大不远处的一个四合院里。”
……
白木一愣,眉峰轻拢苦笑一声,其实他早在心里猜测了很久,那个既有福运有很厉害的人,会不会是什么归隐山林的世外高人,又或者是外地什么极富盛名的老者,可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严婆。
那个他昨天差点碰见的人。
回想起当初老人向自己介绍她时的言语,什么极有原则,声名远扬,乐于助人的大善人,那时的满口称赞,现在想来竟然莫名的有些嘲讽。
谁能想到旁人口中乐于助人德高望重的绝世老好人,居然用自己的福运,做着这些杀人要命的勾当。
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只不过是自己没有发现罢了,那天雨夜里路航晕倒在她家门前,看来也是因为她了……
阳光透过窗户落下一地光辉,四周静谧无声,许严松惊讶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突然起身,然后抬脚朝门口走过去,他忙上前一步跟上去,拉住他的胳膊。
“去医院,你的身体……”
“不用。”后者淡淡的甩开他的手,神情严肃仿佛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许严松鬼使神差的停手,再没有去阻拦他,只能目送着他走远。
“阿松,你说难道路航真的还在?”卫婷上前小心翼翼的攥住前方男人的手,脸上挂着淡淡的忧愁。
现在真相已经瞒不住了,那白木会不会将这件事情……
两个人返身将地上的女人扶起来坐在沙发上,后者还没有从惊恐中挣脱,面色苍白依旧有些惊惧,甚至看向卫婷和许严松时,都是发抖的。
作为曾经的闺蜜,卫婷只能小心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直至她情绪稳定下来能够说一句完整的话。
许严松递上来一杯水坐在她的对面,问出了在心底藏了许久的问题:“班长呢?他现在怎么样?”
“他?”唐仪端起水轻抿一口,抬眸苦笑道:“他现在家庭美满,儿女双全,可能早就忘了曾经有一个人,死在了他的固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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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矮矮的院子,一棵青翠欲滴的树,一个古旧的自行车,还有三级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台阶。
再次来到这里,白木的心情有些微妙。
第一次到来时,他心怀崇敬,一路上想着如果自己和严婆没有缘分,该怎么去求她帮忙救救路航。他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误以为她会是自己和路航最后的退路,却不曾想稻草化成了利箭,狠狠的刺向自己,差点要了他的命。
依旧是那扇古朴的门,只不过上面却没有了锁,白木在门口站了很久,等到他努力的抑制着胃痛能够行动自如,这才抬脚走上前去。
没有了第一次拜访时的恭敬,他就如路航那般,抬脚狠狠踹开。
入目的是一方小小的院子,看起来不大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正对着大门的房间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左侧的一个墙角处,遗落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白木脚步微顿,不自觉的朝那边走过去,纤长的手指拨开上面的泥土,露出了那东西本来的模样。
是路航裤子上的装饰品,一个银色的纽扣,看起来十分的精巧,他曾经把他压在床上吓唬他的时候,曾经被这个东西硌到过。
他记得清清楚楚!
俯身将纽扣握在手中,滚烫的掌心因为这个东西而冰凉了几分,他继续抬脚朝那间屋子走去,在推开门时撞倒了门口的一截棍子,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惊扰了另一个屋子里的人。
“年轻人,阿婆我今天有事,不算命,下次再来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白木转身淡淡的看着她,开口道:“我不是来算命的,我是来算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