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季白咳了一声,飞快看了贺沉一眼,然后上前去帮着解释:“这些好像都是别人送去给他爷爷的…放在家里都吃不完…”
“吃不完也也不行啊。”陈叶娟怕贺沉听到,压低了声音开口道:“都是燕窝阿胶虫草,还有茶叶茅台…”
他们都是普通人家,哪里碰见过这种阵仗?
贺沉笑了笑。
面对季白的养父母,他褪去了平日里面对旁人的冷漠与阴沉,嘴角带着礼貌的笑意,如同露过霜刃,山卷微云一般,英俊的令人赏心悦目。
“阿姨,您不用在意这些。”
目光微不可察的扫了季白一眼,给他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然后视线落在陈叶娟身上,轻声开口道:“季白是我同桌,也是室友。”
“他平时对我帮助很大。”贺沉顿了顿,诚恳道:“所以,我带些礼物来送给你们也是应该的。”
“哎呀,你这孩子。”陈叶娟还是有些不习惯,却也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才忽然想起来半天没让贺沉坐下,连忙道:“你快坐,你快坐。”
“都饿了吧,阿姨这就去做饭。”
季永宏想去帮忙,陈叶娟制止,“你陪着孩子们就行。”
季白犹豫了一下,冲着贺沉开口道:“哥,那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我进去给我妈帮忙。”
贺沉嗯了一声,于是客厅里只剩下季永宏跟贺沉两个人。
老实说,单独跟贺沉相处,季永宏有些不适应。
他原本只是普通工人出身,现在虽然开了个快餐店,但也是个老百姓。
在贺沉来之前,他就听陈叶娟说过上次店里打架的那件事。
陈老板也算是在那条商业街上有点势力的。
能打了他,还安然无恙,最后让陈老板出院以后,还对他们毕恭毕敬的人…季永宏虽然猜不到是什么身份,但忍不住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再加上贺沉身上的气质。
虽然他的年纪跟自己儿子相差无几,对待他们夫妻也客气至极,可季永宏分明能感受到贺沉是不好接近的。
季永宏没说话,贺沉也话少。
于是气氛一时之间就很尴尬。
季永宏搓了搓手,咳了一声,冲着贺沉道:“那什么…老实说这还是季白着孩子第一次带同学回家。”
季永宏冲着贺沉笑了笑,“你这一来就带了那么多东西,弄得叔叔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招待你了。”
“咱们别干坐着了。”季永宏起身,“叔叔带你去季白房间看看?”
听到季永宏说这还是季白第一次带同学回家,贺沉眸中的笑意逐渐加深。
点头,跟着季永宏一起进了季白房间。
季白的卧室并不大。
前世他也是来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季白车祸昏迷,陈叶娟和季永宏几乎绝望,他匆匆来过一次,只扫了几眼。
床并不大,床单被罩都洗得很干净。
墙上贴着季白从小到大拿过的奖状。
书架上放着季白参加演讲比赛时候的照片,和陈叶娟季永宏的合影。
顺着一张张看过去,贺沉的神色逐渐一点点变温柔。
这是他的小朋友从小到大的时光。
或许他也应该跟季白一起去拍几张照片?贺沉挑了挑眉,脑海中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
轻轻笑了笑,然后视线顺着落在季白的书桌上。
上面放着几本书和笔记,还有一个方形的铁盒子。
没有打开,只是看了一眼。
季永宏注意到他的视线,看他感兴趣,忍不住笑了笑,指着桌上已经撕了一半的日历介绍道:“这是季白放日历用的。”
“这孩子,把时间看的金贵。买的年历每天都会撕一张,然后存起来。”
“有时候还会在上面写写画画,说可以随手记录生活什么的。”
季永宏还准备说什么,突然听到陈叶娟叫他的声音,于是连忙跟贺沉开口道:“那你先坐着,叔叔出去看看啊。”
贺沉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面,拿起放在桌上的铁盒子。
厚厚的一沓日历。
“今天英语考试比上次低了五分,要再加油。”
“今天天上的云很好看。”
“看了一本很喜欢的书。”
“天气晴。”
“……”
的确有的纸上会偶尔出现几句简单的话。
虽然写得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但贺沉勾了勾唇,看得饶有兴趣。
一张张的翻过去,贺沉拿着日历的手忽然顿了顿。
8月27号。
没记错的话,是贺沉重生的日子。
那天还没开学。
他还没有见到季白。
可在这一页日历上,季白密密麻麻的,写了无数个同样的名字。
那个名字,是贺沉。
第34章 掉马
季白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 贺沉正背对着他站在卧室的阳台上。
季白看不见贺沉的脸, 只觉得他的背影深深沉沉的,半隐在光影里。
复杂、料峭、晦涩。
季白一愣。
他已经很久很久, 没见过这样的贺沉了。
前世的时候, 他经常会看到贺沉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上, 不知道在看什么,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道背影隔起一道厚厚的城墙,疏离而孤寂, 让所有人都无法接近。
而这辈子他一直陪在贺沉身边,亲眼看着贺沉开始会笑,会逗他, 变得越来越温柔…季白下意识走上前去, 轻声问贺沉:“哥,你怎么了?”
听到季白的声音转过身来,贺沉身上的料峭一瞬间转换成温柔,抬起手来在季白头上揉了一把,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自然,“没什么,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
贺沉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正常。
季白没有多想,往客厅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仰起头来压低了声音悄悄问贺沉:“哥,刚才我妈跟我说, 那条商业街的负责人找到他们,说想给他们换个更好的门面。”
“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贺沉反问:“为什么觉得是我?”
季白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没说话。
因为前世你就是这么做的啊…
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季白凑过去冲着贺沉讨好的笑了笑,“只有你会这么做啊。
季白顿了顿,“你想对我好。”
贺沉勾了勾唇,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虽然陈叶娟对贺沉这样的好处接受起来有点胆战心惊,但对于季白来说,他知道贺沉是为什么这样做,于是不仅没觉得有什濹,反而一颗心暖洋洋的发甜,在外面找尽了各种理由安抚了陈叶娟半天。
“我妈还挺紧张的。”
“一个劲儿问我明明是普通同学,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想到方才陈叶娟拉着他不停交代的样子,季白忍不住笑了,“还说你对我们家这么好,让我一定要好好回报你。”
“是吗?”贺沉也笑了,饶有兴趣的垂眸望向季白:“所以你准备怎么回报我,嗯?”
或许是贺沉说话间的暗示意味太强,季白耳廓微红,装作没听到这个问题,咳了一声之后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道:“我妈今天准备了很多菜。”
“哥,我妈做饭做的挺好吃的,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的。”
季白说个不停,贺沉也没打断。
一直到季白说完了,抬起头来望向贺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哥,你在想什么呢?”
贺沉没回答。
忽然探过神来,将季白抱进怀里。
季白进来的时候,把自己房间的门带上了,虽然两个人在阳台上这样抱着没人会看见,但跟陈叶娟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季白还是忍不住被贺沉吓了一大跳。
不过贺沉也只抱了一会儿就松开季白,神色如常的在少年头上揉了一把,淡淡道:“刚在你房间里看到了你从小到大的照片。”
眸色有一瞬间的深沉晦暗,又飞快恢复正常,贺沉笑了笑,低声说:“早就想抱抱你了。”
季白先是一怔。
然后一颗心涨涨的发甜,看了一眼房间门的方向,主动凑过去,抱住贺沉,在他身上蹭了蹭。
季白仰起头来问贺沉:“书架上那些照片吗?”
贺沉嗯了一声。
“有些拍的好傻。”季白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妈她觉得都是以前比赛拿奖的照片,所以都给收好了放进相框里了。”
贺沉拍了拍季白的背,“宝贝儿很厉害,拿过这么多奖。”
“哥,你想看我以前的照片吗?”季白抬眸问他,有点不好意思,但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低声道:“每年爸妈他们都会带我去拍照,然后洗出来存着,到现在相册都存了两三本了。”
“看,当然看。”贺沉在季白的头上揉了一把。
“那我一会儿找出来,咱们晚上带回去。”季白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又听到陈叶娟叫他过来端菜的声音。
缩了缩脖子,飞快看了房间门一眼,怕陈叶娟发现,连忙应了一声,跟贺沉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出去了。
望着季白的背影。贺沉眸中的笑意淡淡散去。
神色逐渐开始变复杂。
手无意识的在上衣口袋里轻轻摩挲了一下,里面装着的,是季白写满了他名字的那张日历。
在他没有出现在他身边之前,季白就认识他。
所以,季白跟他一样,也是重生吗?
又或者…
贺沉脑海中浮现出很久之前,季白在他们尚未熟悉的时候,就直接找到贺家老宅的那一幕。
当时他问季白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时,季白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惊慌他不是没见见。
那时候贺东昱也曾经提醒他要小心。
告诉他贺家家世显赫,未来会有各种各样的人用尽各种手段接近他。
按了按眉心,贺沉勾了勾唇忽然笑了。
贺东昱猜测的那种可能,贺沉根本就不信。
季白会处心积虑为了贺家的钱接近他吗?贺沉嗤笑一声,眼中尽是不屑。
他不信。
所以…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重生了。
如果是重生……
如果真是重生……
贺沉的心跳陡然加快了几分。
他是个典型的无神论者,可他自己重生这件事,便已经是连科学都无法解释的悖论。
如果季白也是重生的…
前世季白车祸重伤昏迷,变成植物人在病床上躺了十年。
连医生都说,深度昏迷是无法感受外界的。
所以…如果季白是重生,又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来到自己身边呢?
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纷乱复杂,贺沉垂眸,目光静静地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上。
他轻轻笑了笑。
是不是重生,究竟是为什么会来到自己身边,这些事情重要吗?
脑海中浮现出季白的脸,贺沉眸中闪过片刻偏执的沉迷与依恋。
对于贺沉而言,任何事情比起季白这个人本身,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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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季白说的一样,陈叶娟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全部端上桌摆在一起,看着丰富又热闹。
季永宏跟陈叶娟又热情,生怕哪里招待不周,一个劲儿的给贺沉夹菜,跟他聊天。
季白原本还担心贺沉可能会不太适应陈叶娟他们的热情,但贺沉分明表现得很好。
礼貌,周到,懂礼。
虽然依然话不太多,但已经让原本还有些紧张的陈叶娟和季永宏松了一大口气,很快就跟贺沉亲近起来,看他越发顺眼。
一顿饭吃完,陈叶娟收拾桌子,季永宏跟贺沉聊到兴头上,拉着他一块儿坐到客厅去喝茶。
季白惦记着之前答应了贺沉给他找相册的事情,帮陈叶娟把盘子端进厨房之后,进了自己的房间去找相册。
虽然记不太清楚放在哪里了,但也就是那几个抽屉。
挨个翻了翻,没多久就找到了。
抱着相册顺势坐在书桌前翻了翻,看着里面放着自己从小到大的一张张照片,季白忍不住笑了笑,要拿给贺沉分享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人生这种事…让他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很期待。
季白心里微微发甜,在书桌的抽屉里拿了个袋子把相册装着。
刚刚准备起身,余光突然扫到桌上放日历的铁盒子没有盖好。
季白下意识伸手,想把东西收好。
他一直都有撕日历的习惯,还喜欢在上面写写画画,方才肯定是贺沉打开看了的。
上面乱七八糟写的都是一些碎碎念…季白脸红了,不知道贺沉有没有笑话他。
不过现在这学期开始住校以后,他已经很就没有撕过日历了。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铁盒子的盖子盖上,站起身来准备出去的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季白的动作猛地一顿。
心脏狂跳。
没记错的话…他最近一次撕日历,是重生的那天。
那时候还没开学,他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回到了前世的家里,他还没开学,还没发生车祸,还没…遇见贺沉。
那时候心里又是狂乱又是欣喜,却偏偏没办法向任何人诉说。
于是下意识的撕掉了那天的日历,在上面写满了贺沉的名字。
贺沉不会…看见了吧?
季白抿了抿嘴唇,打开盒子,在里面飞快翻找起来。
这盒子里被撕下来的日历,都是按照日期排列的,整整齐齐放了一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