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麻烦你帮忙给你副驾驶座上的那位。”
陆青折想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紧接着,副驾驶座上的来了。方饮一瞧:“是糖呀?”
陆青折递给他,他见到这东西外面包了层透明纸,拆开来想也没想地吃了,没想到里面不是糖果,而是一颗泡腾片,迅速在他嘴里产生了反应。
他想吐出来,可是被酸得呛了几口,不慎咽了一些进去,浓缩的维生素C缓缓地流进胃里。
还没吃过晚饭,以他的情况,应该连浓茶可乐这种刺激性的饮品都不能喝,这下一来,疼得猛地颤抖起来。
也不管外面的雨下得大不大,随即跌跌撞撞跑到不远处的水池,他胃里剧烈地作痛,没办法撑着身子,弯着腰,几乎是趴在边缘。
他抬手想要打开水龙头,但是水龙头拧得很紧,需要些力气才能打开。他这时状态混乱,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再加上满腔的酸味,让他不免急躁起来。
有双手搭着方饮的手背,把他摁了下来,再打开水龙头。听到水声,他终于毫无顾忌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胃里的一切全部咳出来。
“要不要矿泉水?”陆青折问。
方饮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纸,他想要回答,然而毫无间断的绞痛让他没法讲出完整的话来,只能呜咽出破碎的单音。
见到这架势,陆青折神色一变,方饮的手抓着他的衣摆,嗓子哑得不像话,低低地说:“别沾到你。”
陆青折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吃颗泡腾片怎么就吃成这样了,没听方饮逞强的言语,径直扶住了人以后,见方饮抗拒地想把他推远点,他讲:“没沾到”
方饮吃力地睁开眼睛,瞥了一下,陆青折身上明明被溅到了不少水珠,不容他所想,他痛得管不了其他任何事情。
感受不了自己其余器官的存在,不知道有没有心跳,也不知道有没有呼吸,意识里只剩下那时不时给他苦头吃的被切掉三分之一的器官,在肆无忌惮地给他捣乱。
陆青折是打算去给方饮买瓶水的,然而方饮一直抓着他,他没办法离开,眼见衣摆被抓成皱巴巴的一团,他碰了碰方饮,最后还是没走,很轻地顺了顺他弓起来的细密地发着抖的脊背。
方饮对此没有察觉,匆匆漱了几次口,小心翼翼地试着舒展自己的身体,没想到胃没给他面子,再次狠狠一抽,他又不自禁咳嗽几声,暗骂之余,下意识抬起手背往嘴上一擦。
手背上全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略微病弱,不影响生命安全,请放心!小陆会好好照顾他的!
第22章
看到那抹红色的刹那,方饮愣了愣,把紧攥着陆青折衣摆的那只手垂下去了,可又立马被对方握紧了手腕。
陆青折道:“去医院。”
方饮用舌尖抵着牙齿,一口的血腥气和维生素C味,那阵痉挛已经过去了,痛楚随之减轻,他瑟缩道:“还好……”
刚刚挨了疼,整个人都变得敏感起来,陆青折一碰他,他就发抖。他洗着自己手背上的血迹,陆青折转身走了。他以为对方见自己不配合,就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不料没过一会,陆青折就撑了一把雨伞过来。
陆青折单手把水龙头关掉拧紧,雨伞偏向着方饮,拿出手机开始叫车:“你应该照照镜子,这副样子哪里还好?”
雨声越来越大,有同学惊呼着跑回宿舍,把书遮在头顶,这里很快只剩下零星的灯光和他们。方饮一声不吭地捂着胃,褪去血色的嘴唇动了动。
陆青折接通了出租车司机打来的电话,说:“马上到西门,麻烦您在那里停一下。”
“去不了。”方饮道。
陆青折疑惑地看他,他咬紧了后槽牙,让自己发抖的腿尽量站得直一点,继而补充:“我走不了了……”
“还能不能拿住伞?”陆青折问他。
方饮恍惚地看着他:“啊?”
陆青折说:“我背你过去,你撑伞,最多让你撑五分钟,这样好吗?”
磨蹭下去只会越拖越糟心,他们被即将到来的台风困在这顶伞下,迟早要被风雨淋湿。方饮握住伞柄,然后他就被背了起来。
显而易见的,陆青折是第一次背人,动作不熟练,外加着急,方饮险些翻下去,勉勉强强地靠在陆青折身上,他却为此笑起来。
幅度很小,声音很低,陆青折听到一些响动,感觉像蝴蝶在他背后扑闪翅膀。
他怎么这样?这时候还能笑出来?他倍感荒谬。
陆青折想问,抢在他之前,方饮却开口说:“小心踩到水坑。”
出租车司机在校门口等他们,待到陆青折关门,就踩了一脚油门启程去医院,看架势是赶在台风来临前接最后一单,急着下班,在中途还打了通电话给家人。
“欸不是马上要台风了吗?啧,怎么补课班还要上课啊,他们不要命我们还要命呢,谁他妈顶着十级台风去读书啊?”
“今天就给小孩放一天假吧,成绩差、成绩差,差的那么一大截又不是这两小时补课能补回来的。”
“再说再说,我这儿马上要绿灯了。接了两个大学生去医院,哦对了,那个后座靠左边的,你怎么一直垂着脑袋?是不是晕车?晕车记得问我要袋子啊,吐我车上的话要付三百块钱清洗费的。”
胃又开始疼起来,最开始方饮以为自己是嗓子出血,现在看来,要严重许多。他沉默着,怕牵扯到伤口,所以一直保持着缩成一团的姿势。
在急诊大厅前面下了车,方饮被吹了一点风,撇开头打了个喷嚏,然后不住反呕,如果他还可以说话,那他一定要骂一句“操”。
他希望作疼的胃能被死死捂住,也想捂着嘴,自己做了前者,陆青折帮他做了后者。
在意识模糊的那瞬间,他没时间懊悔自己数月前喝了许多酒,偶尔贪凉会吃冰淇淋,有次跟着同学吃了几根辣条……
他在想,陆青折的掌心里,指缝里,全部是我的血,这是什么惊悚片?
·
医院里要联系方饮的家人,陆青折翻着方饮的通讯录,有个号码备注为“妈妈”,他拨了过去。
前三次没有接通,后来,接电话的是一位伶牙俐齿的年轻女性:“老板在开会,等两个小时再打过来好吗?”
陆青折叙述了一下事情,那位女性道:“这样啊,老板大概不怎么了解他的病情,这个可能要问赵禾颐。当时方饮做手术,陪着人的是他,老板在国外出差。”
“好的。”陆青折说。
通讯录里没有赵禾颐的联系方式,他记起来在Coisini和方饮遇到的日子,找出那天晚上的记录。
赵禾颐接电话接得很快,茫然地说:“我不知道,我没陪着他啊,那时候是糊弄他妈妈的。”
“过敏史?过敏史真不知道。他的胃一直不好,去年在市二院动了手术。我想想,好像是切过三分之一?”赵禾颐道,“你们正好在二院,可以让人找找记录。”
经过查档,系统里确实有记录,并且很完善。幸运的是,之前给他操刀的那位专家也正在办公室里写论文,能立即帮上忙,没多久,出血情况被顺利地止住了。
因为过于虚弱,所以方饮还没醒过来,住院手续是陆青折帮忙弄的。专家说这次情况不是很危险,就是平常要千万注意,下回指不定就没那么幸运了,一定要管住嘴,别抱有侥幸心理。
陆青折道:“是不是不能喝酒?”
“那当然,虽然偶尔喝一点酒,不至于产生伤害,但他这情况,保险起见,还是谨慎点好,能避免的尽量避免,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医生说,“年纪轻轻的,总不能把胃全切了。”
陆青折现在一听到“切”这个字,就不自禁胃疼,他转头看向方饮:“我会提醒他的。”
沉睡中的方饮不知道梦到了一些什么,微微蹙着眉头,陆青折抬手揉了揉他的眉心,他转而松懈下来。
他睡着的时候,和平常差别太大了,甚至有些憔悴的病弱美人的感觉。
可能是眼睛闭着的缘故,陆青折心想,那双眼睛很美,总是生动又活泼,望向哪里,哪里就要为他的目光亮起来。
护士过来给方饮打吊针,实习生,水平不怎么样,而方饮血管细,不太好扎,右手扎得浮肿了,换到左手,然后左手也肿了……
察觉到陪同的男生见此有些烦躁,她慌了起来:“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可以把他的手挪一下,让我扎在这里吗?”
她指了一块区域,在手背上。陆青折问:“能扎对吗?”
“我会尽力的。”护士硬着头皮答。
这下终于成功,不知道方饮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惨状,会作何感想。没拿约束带绑着,那只正在输液的左手被搁在陆青折膝盖上,以防他突然乱动,导致走针。
护士擦了擦额头浮出来的薄汗,回到护士台,过了一个多小时再去换吊瓶,发现陆青折似乎没有换过姿势,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
她不可思议地多瞧了陆青折几眼,再强自挪开视线,见吊瓶里的液体还没输完,站着等了两分钟。
风刮得窗户时不时震颤一下,台风来势汹汹。她换完吊瓶,和陆青折说:“同学,再不回学校,等下要回不去了。”
陆青折道:“我再等等。”
过了五分钟,方饮还没醒过来,他用约束带小心翼翼地绑好方饮的左手,再带着伞起身出门,过了会,拎着一盒蛋糕回来。
雨实在大,陆青折的肩头湿了一小块。他仔细检查了下,蛋糕盒子上面也有水珠,他拿纸巾细细地擦干净。
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蛋糕的香气,方饮的手指动了动,闷哼一声过后,渐渐转醒。
他盯着床头的东西瞧,透明盒子,里面是四寸的巧克力蛋糕,问:“哪里来的蛋糕?”
“在手术室外无聊,想吃蛋糕。”陆青折说。
方饮眯起眼睛,道:“我看到生日蜡烛了。”
陆青折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离零点还差半小时,他道:“所以我打算沾沾寿星的光。”
方饮笑了笑,环顾四周:“我上次也住类似的房间,大得说话能有回声,想调去四人病房热闹下,还没有床位可以调。”
“唉,那会憋了满肚子话,给我个机会,我能表演半天绕口令,比如扁担长板凳宽,扁担没有板凳宽……”
“伤还没好,你少说点话。”陆青折看他要当场绕起来了,阻止道。
方饮假作唉声叹气,其实眼睛亮亮的:“是我另外三位病友的损失。”
说完,他抬起手想去碰碰蛋糕盒,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非常肿。
方饮:“……”
陆青折道:“护士失误了,很疼吗?”
“有一点点。”方饮实话实说,给陆青折看针孔。
针孔附近布着青紫,把皮肤衬得愈加冷白,几处血点颜色很艳,显然是疼的。他观察着陆青折的表情,又注意到外面的天色,猛地坐起来:“雨那么大,你怎么回学校?”
陆青折不吱声,过了会,才和方饮讲:“泡腾片是我转交的。”
他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没有任何打算离开的意思。方饮一时没反应过来,见陆青折去给他把饭盒加热,才迟钝地说:“其实这怪我,是我没留神,冒冒失失地把它吃下去了,还吐了你一手的血……”
血迹已经洗得干干净净,陆青折看向自己的掌心,被方饮那么一提,那温热黏稠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让他记起来,在几个小时之前,那场面有多么触目惊心。
“高三什么时候动的手术?”陆青折问。
方饮不甚在意道:“忘了,反正是上学期的事情,我回学校没多久,你还来拿材料呢,在走廊路过。”
微波炉熄了灯,陆青折将饭盒端出来,摆在小桌子上。方饮为难地说:“欸,其实我不怎么饿。”
“既然都醒了。”陆青折给他拆了餐具。
方饮拎着吊瓶起身,走到厕所门口,往里面望了一眼,发现墙上没有挂吊瓶的钩子,愣了片刻,埋下头嘀咕:“我是被憋醒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三更,感谢大家的支持!在本章和下章的评论区留言,本周五中秋节那天会发红包滴。
第23章
餐桌上摆的饭盒热腾腾地冒着气,菜色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洗手间外是方饮, 惨白着一张脸, 磨磨蹭蹭的, 对着陆青折欲言又止。
气氛凝固了几秒钟, 陆青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走进厕所张望了一下,发觉挂钩正好失去了黏性,掉在地上。
然后,他转身看向方饮拎着的东西,好似在看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地雷,而方饮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半是茫然半是犹豫地说:“你现在方便吗……”
方饮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承认不行:“如果我有第三只手的话,我是方便的。”
陆青折过去帮他拿了吊瓶, 他尴尬到无语凝噎,走进厕所, 甚至一时半会没有了之前的念头。
方饮最开始心想, 都是男的,有什么别扭的。
等到脱裤子的时候,他再想,要不要把水龙头或者淋浴器打开, 好歹盖住点声音?
他的手肿得厉害, 动动指关节都疼,这会病号裤的系带还被人打了个结,他东扯西扯, 没解开。
陆青折全程把脸侧向门口,感觉方饮那边没有动静,问:“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