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里差不多有两米深,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沟壁的田泥被雨水冲刷得软滑。
汪烙棘一脚踩上去,根本使不了多大力气。
怎样爬上去,这是个技术问题......
但!真正的男子汉,从不惧怕挑战高难度!
雄性动物在求偶本能的驱动下,会下意识地展现自己的优越性和闪光点。汪烙棘被焦蕉那精秀的外貌晃了狗眼,决心好好耍一把帅,把跌掉的面子都捞回来。
他的嘴角自信一勾,施施然地对焦蕉说:“你让一让,我要上来了。”
潜台词就是:让一让,老子要装逼了。
“噢好,”男孩连忙给他让出位置来,“你小心一点啊。”
如何能一气呵成地跳上平地?首先,找好一个适当落脚点;其次,在脑中规划出具体的步骤;最后,全身蓄力。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汪烙棘撸起袖子,劲瘦的腰部收紧出强大的力量,双臂绷起健实的肌肉,往沟边使劲地一撑!
男人的身子瞬间跃出沟边半米,他将两条长腿猛地向上一抬,无比精准踩住沟壁上的凹陷,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眼看就要完成整套装逼流程,皮鞋底忽然一个打滑,汪大明星失去支撑,又咕噜地滚了回去。
像一条翻滚的卷粉。
全过程围观的焦蕉:“……”
空中扬起了漫天的干草碎,蒲公英的细绒毛在飘飞,此景竟还有些美感,仿佛翅膀受伤的天使坠落凡尘时,溅起了轻柔飞舞的稀碎羽毛。
汪烙棘,就是那个折翼的天使。
“啊嚏——!”
焦蕉不小心吸进了些小碎屑,鼻子痒痒地打了个可爱的喷嚏。他揉揉鼻子,又凑上前去朝坑底一看,看见汪烙棘像条咸鱼似的,正躺平在坑底,四脚朝天。
男人年纪大了,耍帅不仅有难度,还有风险。
“噗嗤”一声,焦蕉忍不住笑喷了,肩膀失了控地狂抖,“没事吧?你这一下好像摔得挺狠的。”
他也不想笑的,但这大帅比摔个狗吃屎的样子实在太过滑稽,他憋笑憋得脸都紫了。
汪烙棘地躺在沟底,耳边莹绕着大悲咒的幻音,恍然间有种看破俗世红尘的感觉。人生在世三十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丢人现眼的一天。
一句“操*他娘的”,胜过千言万语。
沟里传来老男人倔强的声音:“没……事……”
乐于助人的焦蕉没有袖手旁观,他心生良计,从那捆甘蔗中抽了一条结实的,伸过去给汪烙棘:“你抓住这个,我拉你上来。”
汪烙棘看着焦蕉那细细的手臂,担心他力气如鹌鹑,“你行不行啊?我挺重的。”
焦蕉目光真诚:“你信我啦。”
犹犹豫豫地,汪烙棘还是抓住了那根的甘蔗,“那你可抓紧了啊,千万别松手。”
“哎!”焦蕉郑重承诺,“放心吧,一定不松手,除非我力气不够。”
“......我担心的就是你力气不够。”
“哦......”
汪烙棘终究还是抓住了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救命甘蔗。
这俩人一个拉一个爬,咬着牙关一起使力,好比河岸上拉船的纤夫。千辛万苦,终于把人从沟里救了出来,累得焦蕉够呛。
虽然汪烙棘身上沾了些黏腻的污泥,但好在没受伤,对此,他竟有些遗憾。
他起了点碰瓷的心思:哪怕一处擦伤也行,这样就能让那男孩对我负责,最起码也得留个手机号码什么的。
“欸,”他问累得正坐在地上喘气的焦蕉,“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回答他:“焦蕉。”
“娇娇?这么女孩的名字?”
“焦恩俊的焦,香蕉的蕉。”
“……”
焦蕉笑话汪烙棘,“你怎么就掉沟里去了啊?走路不看路可还行?要是没有遇见我,你得在底下躺多久啊。”
这傻孩子,完全不知道是他把人家给扫下去的。
汪烙棘:“......”要是没有遇见你,我压根就不用在底下躺着。
本来想骂人的,但他看着男孩那张秀气的脸,满肚子的怒火也消得七七八八了。
算了,就不欺负弱小了吧。
汪烙棘烦躁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真丝手帕,满脸嫌弃地将身上的污泥擦去。
这泥又湿又脏,令有轻微洁癖的他感觉要抓狂。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优雅,老子要保持优雅。
焦蕉悄悄地打量着面前的陌生男子——
这人一身熨帖的黑衬衫黑西裤,领口处解开了两颗扣子,衣袖微微地上卷到手肘处。
虽然他身上沾满了腥臭的田泥,但不碍于一张俊脸耀耀生辉,好看得像是天神下凡来历劫了。
那张脸真的好好看。
焦蕉有点看愣了。
注意到汪烙棘后背有大片淤泥,焦蕉怕他自己擦不到,便主动上前一步,好心地问道:“要我帮你吗?你背后有……”
“不用,”汪烙棘不太喜欢陌生人随意碰他,即使这个陌生人的长相很合他心意。
好意被毫不留情地拒绝后,焦蕉难堪地鼓了鼓腮帮子:“......哦,那你自己来吧。”
男孩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至于为什么没立即离开,他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想多观察一下这个过分好看的人吧。
忽然,他注意到汪烙棘的大腿根处有条黑色的毛毛虫,正紧紧地吸附在裤子上。这虫子位置比较尴尬,连汪烙棘自己也没发现。
“诶你这儿……”热心的焦蕉没有过多想法,将手伸向对方的裤裆处。
“喂你干嘛?!”
毫无预兆地被摸了大腿根,汪烙棘条件反射,一把将对方的手拍开,慌张地吼道:“卧槽你摸哪儿呢?!”
他似受了轻薄的良家妇女那般,吓得连退半米远,耳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干什么啊你!”汪烙棘眼眸剧烈震动。
说实话,汪影帝并不是纯情少男。他在圈内出了名的爱玩,男女不忌桃花开满地,不至于对这点触碰就一惊一乍。
但他对接近自己的人一向很挑,并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碰他。其中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主动贴上来的。
所以,他对焦蕉这忽如其来的主动触碰非常反感,甚至觉得嫌恶。
“你那儿有东西,”焦蕉被吼得有些黯然,语气里尽是委屈。
“什么东西?”
“虫子,”他不明白汪烙棘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我只是想帮你把虫子弄掉......”
汪烙棘确实大反应,脑子里盛满黄色废料: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猴急?直接上手?这是野外呢,孤男寡男的是想直接扑上来?
“虫子?”他低头往自己裤子上检查了一下,只有污泥,哪里有什么虫子。
“被你刚才拍走了呀......我没有撒谎。”焦蕉的眼神既无辜又清澈,被对方一掌拍红的手默默地垂下了。
汪烙棘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内心再次印证“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正确性。哪怕对方长得单纯无害,也有可能第一次见面就袭你档。
焦蕉有冤无处诉,被这天大的误会搞得进退两难。他试着绕开话题,“你不是本地人吧?来旅游的?”
汪烙棘默默翻白眼:谁没事会来这种穷乡僻野旅游,是要体验炸牛粪还是捅蚁穴?老子度假都去巴厘岛好吧。
“我来卖广告的,”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烦躁。自打进了这个破地方,就没一件好事发生。
“啊?”焦蕉没懂他的意思。
“你们村里是不是有个卖水果的市场?”
“是啊,那是我家的。”
汪烙棘呆滞了。
意识到什么的焦蕉顿时张大嘴巴,惊讶道:“你、你不会是、是……汪老鸡先生吧?!”
老。鸡。
汪烙棘:“………”
老子现在就想调头走人。
焦蕉的双眼登地亮起,凑上前去,惊喜道:“您就是那位姓汪的明星吧?来给我们市场做代言人的是吗?”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男人自带光环,“难怪您长这么帅,一看就知道是块当明星的料子!”
“我不叫老鸡......”汪烙棘强忍着把对方踹开的冲动,磨了磨后槽牙:“我叫汪、烙、棘。烙印的烙,荆棘的棘。”
“啊?抱歉,”焦蕉很不好意思地握起他的手,满满都是欢迎贵客到来的热情。
他们的手相互交握着,一个粗糙一个细腻,彼此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与自己的差异——
焦蕉的手因为经常干农活,所以磨出了厚厚的粗茧;汪烙棘是位养尊处优的爷,所以手细滑得像是皇帝手。
“汪先生您好,欢迎来到沙扁村!我就是负责接待你的甲方,本来今天要打电话给你的,可是一直没打通。”
汪烙棘这才想起在车上挂掉的那个陌生号码,他还把人给拉黑了......
“哎呀,你怎么今天就到了啊?这这这,很高兴见到您!”
焦蕉一股脑地哔哔个没完,汪烙棘使了好大的劲儿,才能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里抽出来。
他强行微笑,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我、也、很、高、兴。”
这时,远处传来小叶响亮的呼喊声,“汪哥——!”
小胖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高兴地对汪烙棘说,“我我我问到路了,快上车吧,我们这就进村。”
“不用了,”汪烙棘给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焦蕉,“碰着甲方了,我们跟着他进村就行。”
小叶这才注意到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孩,他露出胖子专属的憨厚笑容,跟焦蕉打起招呼,“你好啊,我叫叶烨,是汪哥的生活助理兼临时经纪人。”
“叶烨您好,”话一出口,焦蕉才发觉对方的名字有点怪。
欸?我怎么突然间就当人孙子了?
他顿了顿,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焦蕉,是沙扁村水果农贸……”
焦蕉话没说完,就被小叶一句铿锵有力的“哎呀我滴妈呀”给打断了。
身为助理,小叶这才发现他老板像个乞丐,全身都是脏污的灰和泥,狼狈得像刚从战壕里爬出来似的。
他震惊道:“汪哥,你这、这是滚屎坑子里啦?”
汪烙棘的脸色非常难看,“少说一句没人当你是哑巴,多说一句我就让你变哑巴。”
小叶:“……”当打工仔真的好难。
为了缓解尴尬,焦蕉没话找话,看到旁边那辆长安奔奔,眼里冒金光,羡慕地说:“这是最高配置吧?我也一直很想入手啊!”
“靓仔识货,”小叶一提到他的车就兴奋,骄傲地说,“这是最新的尊贵豪华天窗版,油耗5.3,绝对的性价比之王。”
“你说得我太心动了,”焦蕉也兴奋,“我最近也打算买车,那个汽车下乡政策能直接补贴差价10%,我刚好看中这款车型。”
小叶:“那得赶紧啊!长安奔奔,你值得拥有。”
这俩穷逼相逢恨晚,聊得格外投契,汪烙棘完全融入不了他们的世界,默默地白了一眼:
这个叫“沙扁村”的地方真是地土人土,哪哪都令人看不顺眼。傻了吧唧的,还不如改名叫“傻*逼村”算了。
男人转身将车门打开,把困在里面的香香放了出来,“女儿,出来透透气吧。”
当看见汪烙棘从车上拉下来一头粉黑相间的大花猪时,焦蕉的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这人,确定是影坛巨星?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车门敞开,香香的四只蹄子颤颤地落地,然而它还没走出半步,猪头一个猛拐,又迅速钻回了车里。
陌生的环境令这位小公举感到害怕。
它从摇下一半的车窗里探出头来,脖子处系着一圈粉红色的蓬蓬蕾丝边,像某位花车出巡的公主殿下。
汪烙棘耐心地哄道:“宝贝你得下地走走,该减减肥了,太胖会被吃掉的。”
焦蕉:“......”总觉得这人在讲鬼故事。
听着汪烙棘那些猪言猪语,焦蕉的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男人确定是个明星吗?现在的明星都时兴养猪吗?这是什么猎奇的爱好?说他养头狮子都没养头家猪令人震惊……
影帝养了只家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三百磅大花猪,切一切能烤五花配啤酒的那种。
——以上事件,令男孩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焦蕉自感还是世面见少了,对小叶说:“没想到你们城里人也爱养猪,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农村人会养。”
小叶摇头摆手疯狂否认。
香香终于被她爹哄下车了,汪烙棘这才对焦蕉说:“走吧,你带我们进村,应该不远吧?”
“不远,走十分钟就到了。”
“好,”汪烙棘又对小叶说,“你开车跟着吧。”
作为主人家,当然得好好照顾客人,焦蕉朝汪烙棘主动走过去,说:“我帮您牵吧。”
“嗯,”汪烙棘毫不客气地把牵狗绳……不是,牵猪绳塞他手里,自己则两手空空地走得悠闲。
就这样,焦蕉左手扛着一捆大甘蔗,右手牵着一头大花猪,走在前面带路。
汪烙棘如同到乡下视察的领导,背着手,慢慢走在旁边。时不时地踢踢路边石子,逗逗可爱的猪猪,像只外出郊游的小学鸡。
焦蕉低头看路时,无意间瞥见汪烙棘那双锃亮的牛津鞋,皮色虽显低调,精雕的花纹却很骚气,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