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北部,引人瞩目。
沈明洲一瞟眼,笑出声,“他们不可能在这些地方。”
他判断做得极快,“美国人还是有点儿不了解中国国情,。”
少年手指划出弧度,点明了全部亮点闪烁的地区。
“这些地方全是地震、山洪、泥石流高发地带,没有网络科技公司会在这里放置服务器。国内民用网速限制级别高,没有大型网络传输能力,不可能攻破九院防线。”
邵炼挑眉,虽然他也不认为对手会藏在这些地方,但是不得不提醒沈明洲,“你在美国,只用了一台改装电脑,和酒店的网。”
“我借了服务器啊。”沈明洲笑得理所当然,“先进入劳伦军备服务器,再去解决他们加密文件算法,比你想的要容易很多。再说了,我不相信他们的技术能够藏在偏远山区,用一台主机洞穿九院。”
非比寻常的自信,以及对敌人的轻蔑态度,让邵炼笑出声。
“确实,他们如果有这能力,何必跨洋跨海,直接从美国总部发起进攻就行。”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看向地图亮点的思考再更多。
排除出现大量警示坐标的偏远山区,发达城市漆黑一片区域,幽幽出现的微弱光点,就变得格外可疑。
沈明洲看见了沿海地区唯一的光点。
那枚轻微渺小的光,如同鼠笼捕获的荒原火种,仿佛干扰信号似的,分分钟会面临熄灭。
但是此时,越微弱,越抢眼。
那是沿海、发达的广海城,大量网络科技公司聚集,每天都有无数微型网络公司成立和消失。
欣欣向荣的城市里却只有这么一点儿光。
不合常理,欲盖弥彰。
“先试试它吧。”
沈明洲确定目标,直接动手,“让我看看劳伦军备到底派了多少人,藏在广海城里。”
*
特莉丝在中国待了四年,熟知广海城每一条街道。
就算是接待美国来的联络者,她依然坚持住在学校附近的居民楼,严肃拒绝联络者入住酒店的要求。
因为不安全。
所有要在酒店留下登记记录的住宿场所都不安全。
她租住的居民楼,往来住户跟她无比熟悉。
名牌大学,留中学生,印象深刻但是温柔无害,连上门查看流动人口的派出所民警,都知道特莉丝是广海大学中文系的留学生。
棕发蓝眼,身材高挑,说得一口好中文。
现在,她的租住的房间地面满是凌乱的线路,哪怕深夜都有主机轰鸣的声音。
科技公司送来的三台主机,分别放在房间里,天气不热也必须打开空调降温,防止过热。
他们的行动开展了整整一个月。
如果没有科技公司的帮助,他们根本无法用居民楼老旧的小水管网络,接触到九院的服务器。
第一次很成功,如果不是九院强行断网断电,他们很可能就带着全部资料,迅速回到美国。
第二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阻碍比想象中更多。
那个特莉丝看不起的中国工程师秦富,在他们网络接触到九院防护网的瞬间,拔掉了网线!
“你确定秦富是协力者,而不是卧底吗?”美国来的联络者,已经对秦富多次表示质疑。
特莉丝不得不解释,“他以前在我们公司上班,不可能出事,他需要美国。”
为自由民主的国度办事,当然比留在贫困落后的中国是更好的选择。
“那他为什么拔网线,要知道我们明明马上就可以攻破防线,它们的防御很脆弱。”
一次突发行动,足够美国人絮絮叨叨一万遍,暗示秦富做出解释。
然而,专注准备第三次进攻的勤奋,抬头教训他,“那是陷阱!你需要我说多少次,有人在里面设了信号捕捉器,我们敢继续行动,立刻就会暴露地址!”
“暴露什么?我们刚进去不到一秒!”
美国人却觉得遇到了反水卧底,“这世上没有一秒钟捕获发信源的装置,更何况在中国!”
傲慢狂妄的美国人就算来了中国,也不肯正视中国的科技水平。
一秒暴露发信源地址?
天方夜谭。
秦富埋头编写着反追踪、反侦察程序,头也没抬回答道:“我算是知道劳伦军备的工程师有多么没用了。”
美国人眼神诧异的盯着他。
“因为他们都像你一样,眼高于顶,最后被一个中国未成年攻破服务器。”
“秦,希望你闭嘴。”特莉丝当然站在美国联络者这边,毕竟美国人才是她的上司。
“第三次入侵需要多久?”
秦富皱着眉,回答道:“最快也要四天,服务器的性能不够,我们的地址又面临暴露……”
“我说了不会暴露!”美国人只差破口大骂,“你只用突破该死的防御网,拿到数据,我们就能走了,四天!上帝,你真的是网络黑客里的废物!”
两个人从争吵要化成全武行,室内明晃晃的顶灯忽然熄灭,连带着整个房间的电源断开。
刚刚还轰鸣运作的服务器,瞬间恢复安静。
三个人在宽敞的出租屋里,聆听着周围的一片寂静。
“停电。”特莉丝摊手,“很好,我们的四天,至少又要延长了。”
美国人给了秦富好自为之的眼神。
一场内讧因为突如其来的停电打断,直到特莉丝站在窗边,发现小区的里还有不少的房间亮着灯。
“没停电。”她感到意外,“难道是跳闸了?”
“不要开门。”秦富本能察觉到不对劲。
特莉丝却不以为意,“我们不会暴露的,如果只是跳闸,我们很快就能恢复工作。”
她在中国四年,行动了无数次,还从来没有被人查到过广海城。
特莉丝谨慎开了一道门缝,门外寂静无人。
果然只是秦富的多疑,她放心开门,准备找到总闸,却受到一阵推力,陌生人将她当场擒拿,六七个人冲进房间,现场人赃并获!
沈明洲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酒店睡大觉。
昨晚熬夜把老鼠可能存在的地址交给邵炼,他就被邵炼卷吧卷吧弄去高科对面的酒店补眠。
高科新楼搬家弄得轰轰烈烈,宿舍又重新搞了装修,顺便把沈明洲睡觉的老床都给扔了,像是要在宿舍住宅区装修皇宫。
住酒店也没关系,但是床太大太软,他失眠到凌晨。
好不容易摆脱梦境光怪陆离,就被手机吵醒。
沈明洲眼神恍惚,坐在酒店床上半梦半醒听邵炼汇报情况。
“果然是美国派来的团队。六男一女,两个中国工程师,五个美国人。国安正在审问他们,最后肯定会按《反间谍法》和《国家安全法》定罪。虽然九院没有实质性的资料损失,但是他们肯定逃不了,包括两个中国工程师。”
沈明洲听完,沉默许久。
久到邵炼以为他不会说话了,那孩子才默默的说:“中国工程师的情况希望查清楚吧,有没有受到胁迫,有没有误会,有没有……栽赃陷害。”
沈明洲叹息一声。邵炼能够听出他的为难。
中国人自己从事间谍行为,反而比美国人展开间谍行动更加难以让人接受。
邵炼不该说更多,却仍是如实告诉沈明洲,“会查得清清楚楚。因为国安告诉我……这两个人都是沈氏科技的高级工程师。”
间谍身份多种多样,但是人来自沈氏科技,导致邵炼瞬间认定,沈家参与其中,有着逃脱不了的关系。
可惜,他没有证据。
以至于接下来的时间,邵炼对沈氏科技的关心程度,远超被国安抓住的间谍团伙。
沈氏科技扎根澄明市,发展壮大这么多年,承接了无数政府项目。
整个澄明市和省级政府的内部信息,他们都能一手掌握,再加上沿海、一线城市都有沈氏科技分公司,邵炼只要稍稍一想,就觉得沈家碍眼。
公司市值不高,背景深厚,盘根错节。
只是两个亲美工程师,定不了沈氏科技的罪。
邵炼要彻底掀翻沈氏科技,必须找到决定性的证据。
沈明洲发现邵炼最近很烦躁。
他经常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连高科验收宿舍装修、广场改造,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包括脸上慢慢冒头的胡茬,都能显示出邵炼沉重的心情。
善解人意的沈明洲,大约能够猜到他在烦恼什么。
烦恼沈氏科技的工程师叛国,烦恼沈氏科技体量庞大难以从法律层面垮台,烦恼外国间谍轻而易举入境竟然存在国内的协力者。
因为,这些都是他的烦恼。
直到今天早上,沈明洲才想出万全之策。
他抬手揽住走来走去散发烦躁的邵炼,认真的说:“我昨晚写了一套监听程序,今天早上已经植入了沈氏科技内部设备。”
“什么?”邵炼没想到沈明洲在忙这些事情,心里顿时敲响了警钟。
沈明洲却完全没有察觉到邵炼的警惕,坦白的说道:“这些监听程序可以录制筛选沈武昌平时的交流对话,可惜它没办法不着痕迹的装载在手机上,不然会更加方便。”
可惜?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邵炼意识到沈明洲一点一点往危险道路发展,终于体会到了曾经家里人对他忐忑担忧的情绪。
少年人无畏无惧,掌握了大多数人无法望其项背的知识,一旦思想不到位很容易触及红线。
以前,是自保、是协助抓捕罪犯。
现在,沈明洲更像是犯罪边缘大鹏展翅的黑客!
“监听程序全部上缴,这种工作应该给国安负责!”
邵炼不仅没有夸他,还严肃的伸手敲敲桌面。
他板着脸语气正经得和老师没区别,说道:“沈明洲同学,你作为一个普通公民,监听别人的通讯和日常生活都是违法的,我必须好好跟你上上课。”
邵炼曾经觉得沈明洲老老实实在实验室就不会出事,现在却觉得,沈明洲很可能缺乏校园教育和好的导师,思想逐渐偏激。
他的想法是好的,日常监听沈武昌,找出间谍叛国的证据,但是他的行为和做法,很有可能自己受伤!
邵炼当然不舍得沈明洲因为这样的事情耽误前程。
总算是重新正视沈明洲的处境。
年轻,厉害,走到哪一个研究所都是受人称赞的优秀孩子。
根本不需要经过校园刻板培育,就能成才。
然而,他忘记了。
学校这种地方,哪怕不能传授有用的知识,教师们言传身教教会学生做人道理,懂得敬畏法律也是很有必要的。
没有老师,邵炼就是教书先生。
他立刻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的给沈明洲上起了思想教育课。
沈明洲一开始茫然,后来他意识到了邵炼的紧张,只好表情无奈的认真听讲。
他以前算是遵纪守法了大半辈子,最后栽在了阴险狡诈的人手里。
他确实忘记了,法律才是保护他的武器。
如今,沈明洲仗着多学了后世的先进技术,对简陋的科技水平产生了随取随用的想法,本质来说,确实有些目无法纪了。
邵老师专心郑重的讲守法公民的重要意义。
沈明洲老老实实听着,乖巧无比。
等到短课结束,沈明洲受益匪浅。
邵炼的字字句句暗含血泪,千言万语不过是希望沈明洲不要走上歧途。
沈明洲问道:“以前,是不是也有人给你上这堂课?”
邵炼摸摸沈明洲的头,“我懂得的很多东西来自父母亲戚的教导。宝贝,你还小。离开了那些人,就不能变得和他们一样。”
不能变成,憎恨着他的人一样丑陋。
沈明洲瞬间气血上涌,默默低头。
他很难说清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萦绕着苦涩和甜蜜,眼眶都微微酸涩。
“我不会再去管他们了。”
沈明洲声音低沉,“所以……”
沈明洲半晌没能说出只言片语。
邵炼却将他拉到怀里,用脸颊轻轻摩挲他,“所以你要将更多时间,花在需要你的地方。其实事情,有我。”
邵炼没有孩子,心里仍旧升起对自己亲生孩子般的联系。
沈明洲长了个头,抱在怀里瘦弱温暖,脸颊都稚嫩可爱。
突然,沈明洲推开了他,眉头紧皱,抬起手掌擦了擦脸,“你又多久没刮胡子了!”
浪漫温馨感动气氛,简直要被邵炼故意的摩擦破坏!
这个不修边幅的家伙,总是喜欢用各种理由让他感受胡茬的触感!
说多少次都不听!
邵炼露出罪恶的笑容,就喜欢看沈明洲活力四射到处躲闪的样子。
“没多久啊,昨天才刮,长得快。”
话语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洋洋得意,仿佛脸颊毛发旺盛不是山顶洞人而是宇宙级纯爷们似的值得骄傲。
沈明洲真想发明一种除草剂,直接作用于邵炼的脸颊,让他这辈子都不长胡子。
要不然,邵炼不出席外部回忆,就能蓄起胡茬,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猛然扎醒他!
瞌睡都被扎跑了!
沈明洲越抗拒,邵炼越兴奋。
他可能天生就喜欢看沈明洲皱眉扑腾的模样,以至于曾经胡须都是忙得没空刮,现在是找到了逗弄沈明洲的方法,不想刮。
比如现在,他一心只想着把这个可爱挣扎的小孩捉过来狠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