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桑桥的表情太过真诚,她一定觉得这句话是在嘲讽。
易楚还没来得及走,也在旁边听完了节目组的备选方案,侧过头瞧了策划助理一眼:“可是下期的录制是公演吧。第一场公演就缺席,你们这是不仅准备要坑死桑桥,还要挖个坑让他没法叫?”
策划助理当然也知道第一场公演缺席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这是节目组的决定,她也说不上话。
易楚在这圈子里混这么多年,早就熟悉了这套跟红顶白的做法,瞥了瞥桑桥:“要我说,你还不如直接退赛呢!打肿那些人的大脸。”
桑桥:“……”
桑桥给了易楚一个鄙视的眼神:“滚滚滚,我混一场公司还给我发一场的劳务费呢,退赛了谁给我打钱啊?”
易楚惊了:“别了吧?你还差钱儿?你没钱跟我哥……”
意识到差点说漏,易楚分分钟闭紧了嘴:“算了,随便你,反正我看这节目组里的人都没什么脑子。不说了,我走了。”
大概是实在觉得无趣。
易楚意味深长的看了那策划助理一眼,抬起步子闪了。
没什么脑子的策划助理:“……”
虽然是个被推出来挨骂的新人,但策划助理也积累了一点圈内敏感性——
尤其是刚刚易楚说打一半没再继续说下去的那句话。
策划助理望了望易楚的背影,下意识对桑桥又客气了两分:“当然,节目组也会赔偿你下一期的误工费用,很快就会打到你的账户。”
桑桥十分感动:“谢谢谢谢,不知道误工费是多少?什么时候到账呀?”
策划助理笑了起来;“初步决定是五十万,具体会不会增加我回去再帮你询问一下总策划人,最迟后天就会到账。”
五十万也很不错了,苍蝇再小也是肉。
桑桥总体来说比较满意,礼礼貌貌的跟策划助理说了拜拜,正要进寝室,突然又一激灵:“对了!”
策划助理停下脚步:“还有其他事吗?”
桑桥弯了弯眉眼:“我想问一下,既然下一期节目我不参与的话,这几天能不能不住在寝室了?”
策划助理:“……”那当然是最好的了。
这话其实刚刚策划助理就想提,但又没好意思开口。
如果桑桥依旧住在寝室里,难免会出现在镜头中,还要麻烦后期一帧一帧的去剪画面。
现在桑桥主动提出来。
策划助理立即委婉的答应:“今天的时间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不用明天啦。”
桑桥摇了摇头,“我有地方住的。”
策划助理便没有强求,帮桑桥将手机取了回来,想了想道:“行李先放在宿舍吧,下一期节目说不定还会用到。”
也说不定再也用不着了。
桑桥没把下一句话接上,吐了吐舌头,将手机接过来;“谢谢,那我走啦?误工费一定记得打给我哦。”
策划助理:“……好的,一定。”
夜风微凉。
桑桥直接出了训练楼,没再回寝室,也就没能多加一件衣服。
站在马路边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打车,等上车的时候,鼻子尖都冻得通红。
出租车一路开到总医院。
桑桥找了半天,又打了raven的电话,才找到傅行舟在的病房。
不在住院部,而是在总院背后一栋单独的红砖小洋楼,是个看上去就逼格超高的地方。
小院门口的保安和房间门口的警卫荷枪实弹,个个一米八开外,眼神都是毫无例外的敢过来就死。
桑桥:“……”
约莫过了十分钟。
raven下楼,带着桑桥坐电梯往楼上走,温和道:“楚少爷是不是又吓你了?别太担心,老板是小手术,很成功,刚刚麻药已经醒过来了。”
桑桥想了一路也没想通一碗鸡汤就把傅行舟给喝成了阑尾炎,跟在raven后面呐呐道:“哦……”
raven停下脚步,让开门:“桑先生,可以进去了。”
桑桥:“……”
病房的门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缝隙,暖黄色的灯光从缝隙里漏出来,在门外的大理石地面上印出一道小小的影子。
raven还有其他事要忙,将桑桥送到之后就离开了。
长长的走廊里便只剩下了桑桥一个人。
桑桥游移不定的在原地站了会儿,偷偷摸摸的凑到门缝跟前,透过门缝做贼似的往里看。
目光所及是纯木质的原色地板,一张可以容纳十几个人的长方形红木餐桌,餐椅摆放的整整齐齐。
再远处是宽敞的真皮沙发……
就是不见病床。
刚刚跟着raven过来的时候,桑桥还仔细看了一圈,发现这层竟然只有一间病房。
其他的要么就是影音室,要么就是休息室,甚至还有个会议室。
桑桥推开病房门,踩着木地板走进去,绕过餐桌和客厅,才发现这套总统套间里还自带了厨房浴室。
浴室里还有个能装下十个他的圆形大浴缸。
桑桥:“……”
想要仇富一秒钟。
真的。
就一秒。
卧室和客厅之间还有个偌大的阳光房,阳光房连接另一端的花厅。
桑桥从阳光房走过去,站在卧室门口,搓了搓手手,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房门也推开了一条缝。
还没等他透过门缝去看。
里面的人已经先开了口:“进来。”
桑桥灰溜溜的钻了进去。
房间内的装饰和一般病房的灰白不太一样,淡粉色的墙面,室内的家具布置显然经过专门设计。
从落地窗遥遥看去,可以远眺灯火璀璨的护城河。
傅行舟靠着床头,一身宽松的家居服。
见进来的人是桑桥,似乎略微有些惊讶:“吵到你了?”
桑桥摇了摇头,垂头丧气的走到傅行舟床边。
本来想随便在他床边上坐下,刚坐了一半又觉得自己身上好像不太卫生。
于是转了个身,去不远处摸了把小椅子。
也许是因为刚刚做了手术的原因,傅行舟的面色稍有些苍白,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
但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错。
房间内的斜角位置上有一台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乌木摆钟。
傅行舟看了眼时间,皱眉:“这么晚,谁告诉你我在医院的?”
桑桥更加伤心了。
他从小马扎上抬起脸,愁眉苦脸的问:“傅行舟,做手术是不是很疼啊?”
傅行舟没想到桑桥会问这个,一时间愣了一下。
其实是有些疼的。
尤其是这个时间段,麻药刚过,伤口的位置的疼痛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傅行舟垂眼,朝桑桥的方向看了过去。
明明房间里有看护的折叠椅和躺椅,但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只小马扎。
瘦削的身子骨在小马扎上缩成一小团儿,看上去比自己这个病人还要难过。
傅行舟朝桑桥摇了摇头:“不疼。”
桑桥偷偷瞄了一眼傅行舟阑尾的位置,也不确定自己瞄的地方对不对,心塞的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傅行舟注意到了桑桥的视线:“对不起什么?”
桑桥搬着小马扎一蹭一蹭的往傅行舟床边挪了点,小小声的道:“我不该让你喝李奶奶那个鸡汤的,对不起。”
傅行舟:“所以呢?”
桑桥呆呆的眨了眨眼睛:“啊?”
也许是因为夜色渐晚,而房间内又格外安静。
傅行舟的声音显得出奇温柔,缓缓道:“你说了对不起,我会以为你想要补偿我。”
桑桥:“……”
桑桥低下头,手指头绞了好一会儿,极其舍不得的道:“那……我给你出医药费吧,我还给你买水果,买海参给你煮,再买其他补品……”
傅行舟:“……”
傅行舟没有说话。
桑桥暗搓搓的瞅了傅行舟好几眼,也没看出来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又吞了吞口水,慢吞吞的道:“我还有一点点存款……可以给你花……”
傅行舟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的脸色又沉了回去。
他盯着桑桥看了半晌:“我的阑尾,在你看来,是可以用钱做衡量的?”
桑桥:“……”
桑桥:“???”
不,不可以吗?
难道因为你是傅氏的总裁所以你的阑尾功能就要比别人多一点吗?
难道你的阑尾还能给你的员工开工资吗?!
有点愤怒,又有点理亏的桑桥没敢顶嘴。
他悄咪咪的伸手从傅行舟病床边的果篮里摸了一颗橘子,本来试图剥了皮贿赂给傅行舟——
剥到一半发现傅行舟应该还不能吃橘子。
于是桑桥只能塞了几个橘子瓣儿到自己嘴里,嚼吧嚼吧,发现还挺好吃。
傅行舟垂眸,看着桑桥的动作。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桑桥一鼓一鼓的腮帮子,和脑袋顶上那个小小的发旋。
傅行舟的眼底掠过一丝很难察觉的笑意,慢慢的道:“我修养这段时间耽误的工作,傅氏这段时间很多合作案都不得不暂停。”
“期间,傅氏的损失,合作方的损失,傅氏旗下公司各员工的损失。”
“桑桥,你有多少钱,你是想赔我多少钱?”
桑桥:“……”
正在剥剩下几瓣儿橘子吃的桑桥顿住了,眼睛圆溜溜的睁大。
夭寿了。
原来霸道总裁的阑尾真的会发工资,还是发超多工资的那种……
就这么一秒之间的距离。
桑桥发现自己嘴里的橘子都变酸了。
第十九章
桑桥将嘴里酸不溜秋的橘子苦巴巴的咽了下去, 埋着脑袋认认真真算了一会儿自己小金库里的钱。
然后难过的发现,别说傅氏员工的误工费了——
可能就连傅行舟一个人的分红自己都出不起。
人穷志短的桑桥偷偷在心里骂了傅行舟一顿, 又委委屈屈的抱着木头小马扎往傅行舟面前挪了挪:“那,要不我来陪床吧?给你端茶倒水,扶你去嘘嘘什么哒?”
小马扎又矮又小, 桑桥很老实的坐在上面, 修长的腿微蜷, 微仰着脸, 看上去说不出的乖巧。
一股又焦又燥的火像是沿着五脏六腑一点点烧了起来,难以言说的灼热甚至盖过了腹部伤口的隐痛。
傅行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低沉:“不是还要录节目, 能抽出时间来陪我么?”
桑桥:“……”
对哦。
傅行舟还不知道他被节目组赶出来了。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重要, 傅行舟知不知道也没有太大关系。
倒是易楚之前说的方予洲和庄辉的事……
面前的桑桥明显一副注意力不知飘到了哪里去的样子。
傅行舟皱了下眉:“既然还没有想好,那就先欠着吧。”
桑桥:“……”
桑桥:“???”
啊?
桑桥回过神儿:“欠着?”
傅行舟神情淡淡:“我不缺钱, 你也抽不出时间, 等以后再说吧。”
桑桥:“哦……”
确定最后不用自己赔钱, 桑桥从几个小时前就开始低落的心情终于慢慢好起来了一点。
嗯。
虽然傅行舟有一点大男子主义,总觉得自己消化能力天下第一, 还不爱笑, 经常面无表情。
但他既没有生气, 也没有为难自己。
果然还是个好人。
这让桑桥越发觉得自己作为傅行舟的合法联姻对象, 不能背着他在外面乱来。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 现在知道自己和方予洲, 还有和庄辉莫名其妙组成的cp。
桑桥想来想去, 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于是桑桥两只手支着脑袋趴在傅行舟床边想了一会儿,决定坦白从宽。
他抿了抿唇,将一只手钻进傅行舟床上绵软的被子里,偷偷的拉了一下他的小指头:“傅行舟,你现在心情好吗?”
细细的指头一勾一勾的在傅行舟手心里捣乱,最后被傅行舟按在了手掌里,不动声色道:“刚做完手术,公司还有很多工作,桥桥,你觉得我心情怎么样?”
桑桥:“……”
这样子哦。
不好就直说呗。
桑桥有点后悔,想把自己的手缩回来,却被傅行舟攥得很紧,半天都没有偷渡成功。
傅行舟的手指在被子里不着痕迹的擦过桑桥的指尖,又在脆弱的腕骨上摩挲:“怎么了?”
桑桥咽咽口水:“如果我告诉你一件让你更加不开心的事,你会打我吗?”
傅行舟:“……”
傅行舟的神色沉了下来:“桑桥,到底是谁给你的错觉,觉得我会打你?”
桑桥耿直道:“易楚啊!”
傅行舟:“……”
桑桥有模有样的把易楚的话给复述了一遍。
然后双手合十,对傅行舟拜了拜:“如果将来你要跟我离婚的话,你给我离婚协议书就行,我会乖乖签字的。你千万不要把我装进麻袋去投湖呀!我长这么大也挺不容易的……”
傅行舟:“……”
傅行舟长长叹了口气,靠在床头上,慢慢的道:“不打你,说吧。什么事?”
桑桥得了保证,胆子终于大了几分,抱着小马扎坐了坐端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但是咱们都结婚了,我就觉得还是应该要告诉你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