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舟神色登时一紧,自然顾不上生气,赶忙摸了摸桑桥的手:“是不是心脏不舒服?不要乱想,我现在叫医生过来。”
桑桥:“……”
从桑桥的角度刚好看不到监控仪的屏幕,必须得翻个白眼才能勉强看到。
桑桥翻了白天的白眼,终于捕捉了自己的心电线条。
他将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偷偷摸摸的从被窝里挪出来,轻轻的拉了一下傅行舟的手,摇摇头:“不叫,医生。”
隔着氧气面罩的声音很难听清,但傅行舟还是一下就明白了桑桥的意思。
随着刚刚突兀的几下变化,此时的心电线条又逐渐平稳了下来。
傅行舟皱着的眉一直没有放开,他反手握住了桑桥伸出来的手,语气很低的问道:“好。先不叫,你刚才在想什么?”
桑桥:“……”
桑桥才不会告诉傅行舟刚刚自己在偷偷喝醋,于是很快死皮赖脸的闭上了眼睛,一副准备安详的姿势。
傅行舟:“……”
从桑桥入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八小时,期间除了必要的营养液吊针和盐水补充,桑桥几乎没有进食和饮水。
此时就算隔着呼吸面罩,也能看到他双唇显得苍白而干燥。
眼见着桑桥迷迷糊糊的又要睡着。
傅行舟轻轻握了握桑桥的手指,俯身靠近他耳边:“渴不渴,桑桥,想不想喝蜂蜜水?”
桑桥眼睛立马就睁开了,甚至比刚才刚醒过来时睁的还大,充满渴盼的朝傅行舟疯狂示意。
傅行舟拨了拨桑桥额前的几缕发丝,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不行。医生说不能喝蜂蜜水。”
桑桥:“……”
被无情的欺骗后,病怏怏的桑桥给了傅行舟一个嫌弃的眼神。
过了几秒。
傅行舟又开了口:“饿吗?”
桑桥:“……”
这次桑桥警惕的观察了傅行舟半晌,在确定他的确没有携带什么食品之后,意兴阑珊的转开了视线。
并隔着氧气面罩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唾弃的——“哼”。
傅行舟:“……”
没能第二次骗到小傻桥,傅老板也并没有觉得遗憾。
他伸手帮桑桥理了理被角。
然后从桌上取来水杯,掺了热水和蜂蜜进去,然后用筷子头蘸了些,拉开呼吸面罩后,在桑桥的唇上擦了擦,接着将桑桥的面罩还原回去。
隔着透明的氧气面罩。
桑桥红艳的小舌尖缓缓吐出来一点,在嘴唇上转了两圈,意犹未尽的收回去,又可怜巴巴的瞅向傅行舟。
傅行舟冷漠非常,十动然拒:“今天没有了。”
桑桥:“……”
一口蜂蜜水都不给我。
还说爱我。
辣鸡男人。
委屈巴巴的桑桥吸了吸鼻子,试图将自己再往被窝里缩回去一点。
然而还没来得及收缩成功,就被傅行舟揽住腰裹了一圈,结结实实的像个卷饼似的被固定在了被子里。
卷饼芯桑桥逃跑无望,只能和傅行舟大眼瞪小眼。
两人互相望了一会儿。
傅行舟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桑桥的脸。
由于傅行舟面上的表情实在太过意味深长——
桑桥被盯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吓得细胳膊细腿儿都抖了抖,小心翼翼的偷瞄了傅行舟一眼:“怎……怎么了?”
傅行舟的手指摸完了桑桥的脸,又顺着脸部的线条一路向下。
修长的手指在桑桥小巧的喉结上顿住,轻轻划了几个圈。
接着。
傅行舟突然开口道:“刚刚不是还问我生不生气么,怎么不问了?”
桑桥:“……”
桑桥被傅行舟摸得简直快毛骨悚然了,整个人都恨不得像仓鼠似的团起来逃跑。
他抖抖发发了一会儿,超小声的接上傅行舟的话:“那……那你刚刚意思不是说,你不生气了……”
傅行舟倒也没否认,只是笑了一下:“是啊。不问问我为什么不生气了?”
桑桥:“……”
你今天好严格哦。
平躺在病床上打吊针的桑桥躲不开傅行舟的连环骚扰,被摸得整个人都在发颤。
最后,只能又乖又怂的哼唧了两声:“好,好吧……那你为什么不生气了啊?”
似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
傅行舟终于收回了作乱的手。
他垂眼看了看桑桥,开口答道:“因为我想通了一件事。”
桑桥傻白甜的扬起脸:“哈?”
傅行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的将与桑桥交握在一起的左手抬了起来。
两人的手指区别颇为明显。
傅行舟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而桑桥的纤细苍白,指尖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傅行舟握着桑桥的手,凑近唇边,在桑桥的食指上轻轻咬了一下。
桑桥:“???”
桑桥懵逼了:“你干什么咬我?”
咬痕不深,只浅浅泛一点薄红。
傅行舟似乎对这一寸薄红分外怜悯,仔细摩挲了半晌,才道:“因为我发现,把决定权交给你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完全错误的决定。”
桑桥:“???”
桑桥觉得自己可能是还没睡够,一时间竟然没懂傅行舟是什么意思。
然而傅行舟却也没有要卖关子的打算。
他将桑桥的手扣在掌心里,微微笑了一下:“所以我改主意了,桥桥。”
“之前的事全都作罢。”
傅行舟轻轻弯腰,贴近桑桥的额头,低声道,“你同不同意和我在一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从头到脚,全部的你。”
第三十八章
房间内一片安静。
桑桥躺在床上,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惊疑不定的偷瞄了傅行舟好几眼,又转开视线, 接着再小心翼翼的向傅行舟看过去。
再确定傅行舟的确是本人,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精神异常之后。
桑桥抿了抿嘴, 隔着氧气面罩, 叭叭叭的说了什么。
声音不大, 字音也不太好分辨。
傅行舟没太听清, 便伸手把桑桥将氧气面罩向上抬了抬, 问道:“什么?”
桑桥似乎犹豫了一秒, 声音小小的重新开口:“傅行舟, 你这两天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哇……”
傅行舟这两天除了在病房陪桑桥, 就是在工作。
此时被桑桥问得愣了愣,还真回忆了下这两天自己看过的文件。
都很正常。
除了有几分报告数据有些问题, 没有其他不对。
傅行舟摇头:“没有。”
桑桥觉得不能相信:“就是……你有没有看什么, 霸道总裁小逃妻……豪门总裁的亿万前妻……这类的东西?”
傅行舟:“……”
真·霸道总裁傅行舟的现实人生里暂时还没有出现过网络小说。
因此一时间没能充分理解桑桥话内的内容, 只模糊的抓住了几个字音:“小, 逃妻?亿万前妻是什么?”
桑桥:“……”
桑桥老实的吸了一口氧,闷闷的道:“算了,我瞎猜的, 你没看过。”
正好到了每天测量体温和血压的时候。
内科出身的医院副院长穿着白大褂,亲自带着两名护士敲过病房门走了进来。
看到床上的桑桥终于松了口气, 笑道:“醒了就好, 祝贺傅董, 您爱人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桑桥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随即,在床上缩了一下。
其实早在晕倒摔下去的那时候,桑桥就大概知道了自己是因为什么晕的。
也正因为这个,他现在格外害怕医生过来看他。
因为傅行舟还在这里。
他使用的精神类药物并不算是最常见的药物,也不是专门用作治疗抑郁症的药品。
虽然手术洗胃的时候大概率会将药物成分翻出来,但只要不是精神类十分专业的医生,也并不见得就能看出药物的种类。
可是傅行舟在这里。
桑桥实在是无比,极度害怕……
害怕这医生告诉傅行舟他是个精神病。
于是。
在傅行舟眼皮子底下。
桑桥显得特别配合治疗,很主动的跟医生交流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还很狗腿的拍了拍医生的马屁,试图让医生早点检查完情况后滚蛋。
然而偏偏天不遂人意。
就在例行基础的检查进行完后。
副院长记录了桑桥全身的数据指标,合上病历本。
对傅行舟道:“傅董,昨天的化验结果出来了,这次药物过量对您爱人的身体造成了严重伤害。虽然病人还年轻,但今天我们请神经科的专家过来一起进行了会诊,目前的建议还是希望病人暂停精神类药物的使用,或者换药。”
话音还未落。
桑桥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纸般的苍白。
他努力的支起胳膊,试图撑着自己坐起来,又将打着吊针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想要将氧气从鼻子上取下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不仅直接吓坏了站在旁边的副院长和两个小护士。
也让傅行舟一下变了脸色,猛的站起身拉住了桑桥,声音绷紧:“桥桥?怎么了?”
然而桑桥依旧硬生生用扎着吊针的那只手抽开了自己嘴上的呼吸面罩。
输液管内的液体逆流。
殷红色的鲜血顺着桑桥的手背被抽回输液管内,看上去血腥而狰狞。
两名小护士吓得惊呼一声,赶忙上前压住了桑桥的手,又重新调整了吊瓶的位置:“桑先生,您不能……”
“我没有病!”
比小护士更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话。
坐在病床上的桑桥如同惊了弓的鸟,脸色煞白,连唇上的血色都褪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突然脱离了呼吸面罩的原因。
桑桥整个人都颤抖的厉害,同时大口大口的呼吸,连声音里都像被灌进去了凛冽的风声:“我没有病!”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
目光茫然的在病房内空落落的看了一圈,在空无一物的落点上迟疑了半晌,又转向傅行舟。
桑桥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傅行舟的衣角,声音很轻的跟他说:“你信我啊……我没有病。”
傅行舟点了点头,伸手将桑桥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了怀里。
然后低下头,在桑桥的头顶的发旋上吻了吻,柔声道:“我知道。桥桥没有生病,是医生胡说的,我们不听他们的,好不好?”
桑桥乖乖的被傅行舟抱在怀里,没有说话。
病房内的气氛压抑极了。
副院长是内科出身,已经许久没有在临床一线呆过,不熟悉精神类病人的表现,更是完全没有想到桑桥会有如此抗拒的表现。
在后知后觉自己闯了祸之后,副院长的脸色也同样难看。
直到傅行舟抱着桑桥,轻轻一下一下的拍着桑桥的背,同时无声的递了个眼神过去之后——
副院长才心惊胆战的带着两名小护士近乎无声的从病房内走了出去。
很快。
偌大的房间内又只剩下了傅行舟和桑桥两个人。
病房门传来被关上的声音,傅行舟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往床边一坐,将桑桥换了个姿势,结结实实的抱稳了些。
这是一个无比亲密的姿势。
桑桥几乎是坐在了傅行舟tui间,橙色的太空棉被子搭在两人身上,将他们很温暖的包在里面。
桑桥没有主动说话。
傅行舟也没有开口,只是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
将下颌枕在桑桥的侧肩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啄吻桑桥柔白的耳垂。
一下。
两下。
三下。
不知过了多久,桑桥的右耳耳垂都泛出了一点淡淡的薄红。
他浑身痉挛性的颤抖慢慢一点点停了下来,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色也逐渐好了些。
桑桥坐在傅行舟怀里,缓缓将垂着的脑袋抬起来,转了转,回头看了傅行舟一眼。
傅行舟便趁机在桑桥侧过来的嘴角边亲了一下。
桑桥被亲得一傻,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了傅行舟好半天,唰的一下转了回去。
然后。
傅行舟便看到桑桥抬起手,悄咪咪的摸了摸自己被亲过的嘴角,像是有点怀念,也有点不舍得。
又过了几分钟。
桑桥的声音便从前面传了过来。
也许是因为病房内再无他人的原因。
桑桥的声音显得有些空寂,又有点难过,还透着些坦白从宽的垂死挣扎。
他耷拉着脑袋,慢吞吞的道:“傅行舟……”
傅行舟借着姿势之便将桑桥的手牵在了掌心里:“嗯?”
桑桥的脑袋瓜垂得更低:“对不起哦……”
傅行舟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有些猜到了桑桥要说什么:“对不起什么?”
“你人这么好……我不该骗你的。”
桑桥吸了吸鼻尖,显得非常委屈,“我刚刚是骗你的……那个医生说的才是对的。”
傅行舟将桑桥的手指尖撑开,与自己五指相扣,故意问道:“桥桥,什么对?”
桑桥眼圈都红了,却没有哭出来。
他滚了滚喉咙,将眼眶边的水痕眨进眼睛里:“他说……我是个神经病是对的。”
“我妈妈是疯子,我也是个疯子。”
桑桥哑着声音,摇了摇头,试图从傅行舟的怀里慢慢钻出去,“你是,好人……不能,不应该,找个疯子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