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场无望的感情,我顶多只会偶尔疲惫而已,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我对一蹶不振的自己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因为那件一直以来担当我动力的T恤没了,我心中也就永远的缺失了一根支柱,再没有谁会在我受挫时鼓励我,“时尘加油”。
我也就因此变成了一个自怨自艾的傻瓜。
春节过后,《神偕》拍摄如期而至。
自海滩一别,我再次见到宋岭,他依旧是那么温润儒雅,意气风发,对我微笑着打招呼,就像那日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时先生,你脸色看起来挺差的。”
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他拦住了我,一脸关切。
“是吗?可能是最近换季感冒了。”我笑了笑,努力表现得轻松自然。
我最不想的,就是让宋岭看到我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我害怕他用那洞察力十足的睿智目光看我,让我心里所有的弱点都在他眼中无处遁形。
好在宋岭只是了然地笑了笑,看上去是相信了我的话,又像是没相信,总之他放过了我。
刘姐说到做到,真的请了易家帮的一位功夫大师过来,从集中培训期间就开始协助指导,大师家族排行老七,江湖人称“七叔”。七叔老练,一招一式都拿捏得精湛,为人平易近人,对我一个外人也倾囊相授,让我不由得感叹大师就是大师,风骨和境界都绝非旁人能及,而我这个武术组的挂牌总指导,在旁边反倒成了一个勤奋好学的小学徒,短短十多天下来就学到了不少宝贵的经验。
要不是我还记得我师承魏家,我差点就抱拳拜在七叔门下了。
宋岭对拍摄质量要求很高,再加上投资大、经费充裕,《神偕》里很有几个重要戏份是实景拍摄,其中一个取景的地方在西北部的一个村落。
去的头一天赶巧,遇上了当地的春耕庙会,由于这里开发了旅游业,不少周边的城市居民都过来体验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剧组的大伙自然也都没闲着,放下东西就跟着逛庙会去了。
为了躲宋岭,我刻意没和他们一起出门。
这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会,因为我老家那边没这个习俗。整条通向寺庙的路上都张灯结彩,舞龙舞狮和小贩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熙熙攘攘的行人摩肩接踵往尽头的寺庙涌去,我光是站在原地,就被人潮推着走了好几步。
这种被隐没于喧嚣中随波逐流的感觉,竟意外的不错。
漫无目的地拐了个弯,眼前是一颗参天大树,未生新叶的枝桠上飘着纷飞的彩条,树下有不少善男信女虔诚上香。
我突然想起,唐玦有一部古装剧里就有一个极其相似的场景,原本唐玦和女主角会在那棵树下有一场心意互通后的亲吻,但季靖闲直接动用资本力量,砍掉了那场吻戏,连借位都不允许,唐玦对此还颇有微词。
导演挺为难的,说这场戏很重要,还提出让我去替吻,给我吓得不轻,毕竟我连初吻都还没献给过心爱的人。
不过,我倒是很感激季靖闲,因为他直接否定了导演的提议,没有让我去替吻。
在这之后,网上就盛传起了“唐玦拒拍亲热戏”的言论,不仅让他上了几回热搜,还极大地取悦了他的女友粉们,而这幕后的主导者,自不用多说。
无端想起季靖闲,我心中空空,有些恍惚地往前走了几步。
“时老师,这个是姻缘树,你要先在香炉虔诚上一炷香,然后从这树洞里摸一只签出来,再去那边的摊子上换取签文,还可以解签,换签文十块钱,解签二十块钱。”
我回头,是颜骁的助理刘念,小姑娘今年二十四岁,生了一张活泼俏丽的娃娃脸,年纪轻轻却很会来事,不仅颜骁对她满意,整个剧组的人都很喜欢她。
“你还懂这些啊?”
“我以前跟骁哥来过这里,骁哥那部《不渝》也是在这边取的景。”刘念说着,把我推到了香炉边上。
“颜骁呢,怎么没看到他?”来都来了,我索性照刘念说的拿了一炷香点上,尽管我所谓的姻缘早就已经定下了。
“骁哥晕车,在休息,他要我来找你玩儿,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你了。”
我点点头,从树洞里随手摸了一支签出来,掏了十块钱换签文。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刘念从我身后伸长脖子看,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开天辟地作良缘, 吉日良时万物全。若得此签心欢喜,月下老人红线牵!”
“……”
我心中“咯噔”了一下,灼眼般猛然合上签文……
这居然是一个上上签,一个根本不需要多花二十块钱让人解,一看便知道寓意有多美好的上上签。
“是大吉!据说五百只签里只有一个是大吉。”刘念兴奋地捂着脸,好像抽到上上签的人是她一样。
然而,我不仅没有高兴,心头反倒陡然升起一股被捉弄和冒犯的羞恼。
我扯着唇角笑了笑,笑得苦涩又牵强。
什么“良缘”,什么“红线”,我从来就没有过这些东西,又或者说,我早就将红线的一头抛出去了,只是我爱的那个人从不愿牵起红线的另一端。即便是有,良缘也只是我一个人的良缘,红线也只是我一个人的红线,没有与我共享的人。
“时老师,这可是上上签哎,五百签得一签,你都不觉得惊喜吗?”刘念面露疑惑。
“挺好的。”我暗自苦笑了一声,把签文捏成一团,装进衣兜,表面上却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想逛的地方?”我问刘念。
“看时老师想去哪,我是奉骁哥之命过来陪玩的。”
刘念的话让我有些纳闷,颜骁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助理派来陪我玩?不过,我并没有表现出疑惑。
“那咱们随便走走,给你马尧哥带点小玩意回去。”
“行,那边的泥人儿据说是国内一绝,咱们去看看吧,上次来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去买两个纪念品。”刘念拉着我往泥人摊子走去。
老手艺人在一旁现场展示绝活,木架子上陈列着几排成品,每一件都捏得栩栩如生,做工极为精细,用色也丰富大胆,和我在别处看到的泥人有天壤之别,不愧是祖传手艺。
我一个一个看过去,目光停在了一个皱着眉头的小人儿上,看着这个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神情桀骜的人偶,我突然起了一阵熟悉感,转念之间,季靖闲的脸便慢慢浮现在我脑中。
怪不得我觉得眼熟,每次季靖闲生气的时候,不正是这个模样吗?
想到这里,我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很快,笑容便凝固在了唇边
“小兄弟,这些都是佛祖面前开过光的,您挑一个回去,包您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这四个字极大的触动了我,我几乎没有犹豫就买下了这个愤怒的泥人,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季二号”。
迫不得已的时候,人难免会迷信。
可等我回过神来,我才发觉我想了一个多么不切实际的事情。
而这世上,往往只有心想事成的人,才能心想事成吧。
章节目录 第42章 季总啊,就是拉不下面子
第42章 季总啊,就是拉不下面子
下乡进山拍戏,条件免不了艰苦,尤其是在野外拍摄武打戏份的时候,往往一个在我看来很基础的动作,给外行演员来做都要来回示范纠正很多遍才行,好在天不热,要是夏天来恐怕更够呛。
整个组里最辛苦的是男主演颜骁,他的打戏最多,我和七叔对这样的强度早就习惯了,但颜骁根本不能跟我们比。他坚决不用替身,那些拳拳到肉的危险武术动作全都亲力亲为,完成度也相当之高,在本就水土不服的情况下算得上毅力过人了。
又是一天拍摄结束,大家聚在一起吃盒饭,宋岭则带两个咖位高的演员到几公里外的茶楼吃饭去了,他的生活品质注定了他不会和我们一起吃盒饭,不像我,有两个鸡腿就够了。不过,我还真想象不出,宋岭这么一身贵气的人,吃起盒饭来会是什么模样。
几筷子扒拉完饭菜,我没有直接回屋,而是晃到后山消食,溜达了大半圈之后,在一处山谷边坐下来歇脚。
这是我那日逛完庙会之后发现的好去处,也让我这个不爱文墨的粗鄙之人体会了一番摩诘居士独坐幽篁里的妙义。
偶尔有微风穿山而过,吹落枝头残雪,唤醒枝上新叶,也似乎在竭力拂去我心里的积尘,触动我蛰伏于心底的僵硬思绪。
那些细微之处的声音,让我负荷过重的心脏在潜移默化中释放了不少压力,神经衰弱的症状也在这几天内减轻了不少,这种自然的疗法果然要比吃药好多了。
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默默计算着回城的日子,想象着当我再次投入那个繁华拥挤的菱北市之后,该何去何从。
前方没有了季靖闲的身影,我几乎完全失去了方向,好像做什么都像个行尸走肉一样。
我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季靖闲了,但我还是偶尔主动与小张联系,不过年后的这段时间,热心的小张也似乎变得惜字如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工作忙碌的原因,还是因为被季靖闲抓到和我私下有联系。
我祈祷千万别是后者,不然我唯一的路就要断了。
对于季靖闲,我其实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但我怕他已经放弃我了。
“时哥,吃李子吗?”
跑远的思绪被强行拉回来,我回头,发现是捧着碗的颜骁,他的长发头套还未摘,妆也没卸,借着月光乍一看,真有点他粉丝说的“盛世美颜”的意思。
“马尧啊,吓我一跳。”
“都说了不要喊我马尧。”颜骁一瞪眼,佯装生气。
“你粉丝都能这么叫你,我为什么不能?”
“谁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非要把我名字拆开来念,真是无聊死了。”颜骁不屑地“嘁”了一声。
“你这话还好没让你粉丝听见。”我从他碗里拿了一个李子,心想这颜骁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惯了,说话这么无所顾忌。
“拿青的干嘛?挑几个红的吧,不然某人该说我没在剧组关照你了。”
“谁?”我啃李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X择路。”颜骁摸了摸下巴,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
“你和他原来是朋友啊。”
我实在有点惊讶,我说颜骁在组里怎么对我这么热络,不仅让他的助理刘念给我当陪玩,还顺带让她也给我端茶送水,我还以为是沾季靖闲的光,搞半天是托了X择路的福。
“还算熟。”颜骁抬了抬下巴,“怎么不回去睡觉,坐在这里喂虫子干嘛?”
“惊蛰没到,虫子冬眠还没醒呢,我在这坐会儿,修身养性。”我抬眼望向遥远的天幕,难得在大冬天里看到了星星。
“看不出,时哥武艺高强,走的也是金戈铁马的路子,没想到私下居然是个文艺青年。”
我笑道:“什么金戈铁马,什么文艺青年,我不过是坐这吹吹风罢了。”
“山里的风有这么好吹吗?”
我笑笑,不做回答。山里的风好不好吹我不知道,但至少能解我一时之围。
颜骁挨着我坐了下来:“时哥,你还记得我上回在酒店电梯里说的吗?”
“上回?”我思索片刻,哑然失笑,“你是说问我愿不愿意做演员那次?”
“没错,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颜骁撑着下巴问我,一脸期待。
“我没考虑。”
颜骁失望道:“为什么啊?”
“因为我根本没这个打算,别看我脸长的还凑合,但我天生吃不来这口饭。”
“怎么吃不来?季总是新叶的老大,你就是新叶的第一先生,背靠这么好的资源,还有谁比得过?”
“连新叶都搬出来了啊……”我故作狐疑道,“你这么卖力地撺掇我,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是开玩笑的,没想到颜骁居然真的点了头。
“还真有啊?”
颜骁抵唇咳了两声:“其实……我特别想跟时哥一起正正经经地演一部戏。”
我惊道:“和我?”
“嗯,这个想法在几年前拍《与虎谋皮》的时候就有了。”
他说的这部《与虎谋皮》正是让年轻的他当上影帝的电影,而身为双男主之一的唐玦却只做了一个陪跑,而我则在里面替过几场武打戏。
“我从十三岁开始拍戏,早早就立了人设,戏路总是打不开,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硬汉角色,却一直演不出感觉来,正是和你演的那几场戏,才让我一下豁然开朗了,我始终忘不了那种突然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还想有机会再好好体验一把。”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大明星根本不会记住我这种小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