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乔宇颂,老太太惊讶地眨巴两下眼睛。
乔宇颂发窘,只得礼貌地扬了扬嘴角。
“是宋教授的家人?”老太太的声音很轻,充满了好奇。
闻言,乔宇颂的心里咯噔了一声。“呃,嗯。”为了不让邻居怀疑,乔宇颂忐忑地点头,“他出差了,留了房卡给我,但这个锁……”
“哦!”老太太恍然大悟,热心地走上前来,将那个感应开关往上推,开关下方露出一个小键盘。
乔宇颂惊奇地看她的操作。
“切换到门卡模式,刷一下。”她按了几个数字,重新将键盘盖上,用眼神示意。
乔宇颂连忙往开关上刷房卡,只听嘀的一声,他往门把上稍一用力,门便打开了。
“谢谢。”乔宇颂感激道,“这个真先进。”
老太太亲切地笑,说:“呵呵,咱这个单元的锁和别的楼不同,是院里的特别照顾,得用虹膜或者房卡才能开。”
乔宇颂再次道:“真太谢谢您了。”
“您客气。”老太太做了一个请他进屋的手势,笑着转身,往电梯口走了。
走进宋雨樵的家前,乔宇颂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敞开门,面对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二居室,心头还是有难以克制的紧张。但在门外停留终究怪异,他还惦记着那个摄像头,所以哪怕再紧张,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
像是朝圣的善男信女,在跋山涉水,一路匍匐后,终于抵达圣殿时那般虔诚和恭谨。
乔宇颂关上门,把登机箱轻轻地放在木地板上。
鞋柜前放着一双格纹室内拖鞋,看样子是宋雨樵平时穿的。乔宇颂打开鞋柜,见到里面陈列着皮鞋、帆布鞋和马丁靴,都是经典耐穿的款式。
看到鞋柜里有女式拖鞋,他愣了愣,但很快又见到另外两双男式拖鞋摆在另一层。和女式拖鞋放在一起的,是一叠一次性拖鞋,想必都是备着有客人的时候作不时之需。
不过,这双女式拖鞋是留给谁的?宋雨樵有关系亲近的女性友人吗?明明知道宋雨樵喜欢男性,可乔宇颂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嫉妒。
他拿了一双男式拖鞋更换,关上鞋柜的门。
这是一套大约九十平米的二居室,除浴室外,全屋木地板。家居设计布置得平淡无奇,像是样板房的模样,看似别致,其实毫无个性。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宋雨樵的家,乔宇颂分明感觉不到这里有宋雨樵的名字。
不过,乔宇颂
很快发现了散乱堆放在沙发和茶几上的乐高,不由得会心一笑。
两个房间,分别是卧室和书房,门都敞开着,乔宇颂只需走到房门口,里面的布置便一览无遗。
他走进宋雨樵的卧室,把奶茶杯子慢慢地放在床头柜上。
宋雨樵的被子和床单都是浅咖啡色的格纹,窗帘则是厚重的亚麻色,纵是在白天也能挡住外面的阳光。
鬼使神差地,乔宇颂在床边犹豫了几秒钟,终于鼓起勇气,转身躺倒在被子上。
他拉过一个被角,蒙在脸上,贪婪又谨慎地闻上面的味道。
被子上有洗衣液的芳香,闻着非常干净。
突然,乔宇颂想到自己跑了一天,身上全是汗,噌地从床上跳起,生怕弄脏这么干净整洁的床。
第33章 存下来的过夜费-7
乔宇颂不知宋雨樵让他暂住自己家时,想没有想过,这是十三年来,他第一次距离他的生活这么近。这里的一切都和宋雨樵息息相关,一切都属于宋雨樵,他碰到的每一样东西,都和宋雨樵发生过接触。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几近变态和魔怔,可是,他就是想把宋雨樵的家当做博物馆,每一样东西都仔仔细细地看清。
窗户旁,摆放着一张书桌,上面随意地摆放着几本书,还有两个航天器的小摆件。
乔宇颂没去拿造型精致、做工复杂的摆件,而是弯腰认真看别的东西。
有润唇膏、眼霜,隐形眼镜的收纳盒和清洗剂……香水的味道格外熟悉,正是宋雨樵身上带着的。乔宇颂寻着香味望去,诧异地发现桌上的香水还剩下大半瓶,看样子才开封不久。
既然还剩那么多,为什么他要买新的?是想换一种香吗?
乔宇颂回到玄关,把登机箱拎进卧室,从箱子里找出买回的新香水,拆开包装,将崭新的香水摆放在原本那瓶旁。
若不是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系统信息,乔宇颂都不知道在这个九十多平米的房子里逛了多长时间。
他摸摸自己魔怔的脸,走进洗手间,看见盥洗台上摆放的刮胡刀和须后水,又忍不住看了好一会儿。
乔宇颂用宋雨樵的洗面奶洗了脸,脸虽洗干净了,他却觉得自己戴上了一层面具,能让他变成宋雨樵的面具。
查班软件提醒乔宇颂为次日的返程做准备,也提醒乔宇颂,留在这间屋子里的时间不多了。
他想感受这里的所有,但时间太短暂。
乔宇颂沮丧地放下手机,忽然想起宋雨樵的航班将在深夜起飞,连忙给他发信息,问:你到机场了吗?要登机了没?
宋雨樵:刚过安检。你吃了吗?
经他问起,乔宇颂才想起自己忘了吃饭。他连忙打开冰箱,果真看见冷藏层里放着一大盆冬阴功汤。
汤面上虽然浮着一层冷凝的红油,但乔宇颂把汤从冰箱里端出来时,已经闻到香茅和青柠檬的香味。
乔宇颂从橱柜里找出面条,回复道:正要煮面。飞机正点吗?
宋雨樵:正点。你早点儿吃,吃了睡吧。屋里的东西你随便用,当是自己家里就行。
读罢,乔宇颂对着手机笑了起来。大抵这么多年,宋雨樵和当年还是有些成长和变化的,起码,他比小时候懂得客套了。
即使知道这只是客套的话,乔宇颂还是止不住地开心。
乔宇颂用冬阴功汤作底,煮了一些面条,足够填饱肚子。
他不能在晚间吃太多东西,年纪上来以后,如果没有时间运动,体重很快会上涨,而且因为经常熬夜,容易出现过劳肥,他必须时刻小心。否则,体型产生变化,即使他能说服自己不减肥,也会被领导指责有损航司的形象。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宋雨樵的手艺真是一绝。
不知不觉间,他迅速地吃完了一碗面,吃完后明显地觉得不够。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说服自己,没有再煮一碗。
他拍下吃完的面碗,发给宋雨樵,附言道:汤很好喝,我吃饱了。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
这条信息发送出去后,许久没有收到回复。乔宇颂忍不住又发了一句:登机了?
他放下手机,喝光汤底,把碗洗干净。
把碗放回原处后,乔宇颂猛然间想起这是宋雨樵的碗,吓了一跳,担心宋雨樵是不是看见他用自己的碗,所以没回复?
乔宇颂看着面前的这个碗,后悔自己怎么会这么不小心,那么
轻易就得意忘形?
面条刚煮好的时候,乔宇颂需要一个碗。当时流理台上正好放着一副碗筷,他猜想这是宋雨樵平时用的,所以哪怕碗柜里还有别的碗筷,他还是偷偷地用了这一个。
只是一副碗筷而已,只要洗干净了,应该没关系。而且,宋雨樵不在家,他只消在吃完以后把碗筷放回原处,宋雨樵回家后不会发现。即使没放回原处也没关系,他想:就算宋雨樵的记性再好,不可能连碗筷放在流理台的哪个具体位置也记得请吧?本来,碗筷就像是被随意放置的。
乔宇颂这么安慰着自己,也想:他起码没有变态到偷宋雨樵的内裤穿的地步。
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在吃完面条以后,完全忘了这份吃面以前的犹豫和兴奋。
乔宇颂惴惴不安地等着,突然听见消息声,吓得整个人弹了一下。
他连忙拿起手机,因为敏感,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字便是“碗”。他心想完了,果真被宋雨樵发现了,但还是得把整条信息读完。
宋雨樵:登机了,舱门还没关。其实碗柜里有别的碗和筷子。
乔宇颂的心有些发凉,却故作不知情地回答:哈哈,是吗?我太饿了,没多想就用了这个碗。是你常用的吧?不好意思!希望你别介意!(????)?
宋雨樵:不是介意。那确实是我常用的碗,但因为只有我在用,所以不怎么消毒。我担心脏。
事到如今,乔宇颂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分辨宋雨樵的客套。从他们重逢到现在,宋雨樵始终保持着儿时事事漠然的态度,可他又在某些时候,表现出令乔宇颂捉摸不透的随意和贴心。
乔宇颂为之害怕,因为这不是他印象里的宋雨樵,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宋雨樵。他那么迷恋他,迷恋到连他的碗也偷偷共用的地步,迷恋到想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用他的洗面奶、洗发水和沐浴液,感受宋雨樵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然而,他一点儿也不了解宋雨樵。
他该全盘接受宋雨樵的客套和好意吗?他要不要问,如果换做别人,宋雨樵介不介意对方用他的碗?
乔宇颂:没事儿!只要你不介意就行。哦,对了,我把这副碗筷放进碗柜里消毒吧?会不会有点儿浪费电?
宋雨樵:没关系,你放着就好。我要关机了,你早点儿休息。
得知要中断联系,乔宇颂来不及斟酌思考,已经将信息发送出去:到了西部城,给我发条信息吧!不管多晚。
发送成功后,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点击撤回。
但是,消息撤回的那一刻,宋雨樵的回复已发送过来:好,晚安。
第34章 存下来的过夜费-8
不管多晚,落地后给个消息。
上一次宋雨樵收到这样的信息,是还没有和前男友分手的时候。他只谈过那一场恋爱,所以,对他说过这句话的,曾经也只有顾晦之一个人。
宋雨樵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最常听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因为你是我老公,我才这样。”
这句话,两人分隔两地时,顾晦之半夜发酒疯之后,隔天酒醒了会说。不经他的同意,擅自用了他的牙刷会说。企图不带套,在前戏阶段撒娇时也会说。
回国就职以后,宋雨樵常常乘坐这趟航班飞往西部城。那时他们还没有分手,每次飞机起飞前,宋雨樵都会收到顾晦之发的信息,写着:到了以后,不管多晚,告诉我一声。
曾经有一次,宋雨樵心想:反正发消息告诉他,他也睡着了。于是直到入住酒店,宋雨樵都没告诉他。结果顾晦之在他睡着以后,给他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把他骂了一通,声音里听着,像是担心得快哭起来。
宋雨樵和顾晦之分手时,有一句话千真万确——除此之外,他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经验,任何事情都只能生搬硬套。而现在,他和顾晦之结束了,那段过往则成为了宋雨樵唯一的经验。
如果世间所有的恋情都有共性,那么宋雨樵或许能够从乔宇颂的这条信息里,提取出某些信息。
然而他不够了解乔宇颂,无法确认自己提取的信息是否正确。假如乔宇颂吃剩菜也好,用他的碗吃面也好,都全因为太饿,他又怎么证明自己收到的这条信息不只是一条客套的话语?
有办法证明。
因为,乔宇颂随即又把信息撤回了。
看样子是不想让他有所误会。这份小心谨慎和之前表达的大大咧咧相忤,两种态度之中,乔宇颂只能选择其一。
飞往西部城的航班上,乘客寥寥无几。
坐在宋雨樵身边的乘客,正在用电子书漫画,时不时发出投入的笑声。
宋雨樵想起那年回家的公交车上,那几本从乔宇颂的书包里掉出来的耽美漫画,还有上次乔宇颂用酒店的座机电话问他的前任是男人还是女人。他知道乔宇颂是同性恋,喜欢男人,而且不仅仅如此而已。
他要怎么证明,不只是如此而已?
凭他到目前为止唯一的经验,生搬硬套吗?
许是香水的关系——乔宇颂在入睡前,往手腕和颈窝上喷了宋雨樵的香水,旧的那一瓶。乔宇颂梦到了海边。
那是冬日海滨城市的海岸线,湛蓝、热闹,但是冰冷,不可触碰。
海鸥在堤岸上飞舞,发出愉悦的叫声,自由而动听。
迎面吹来的风,有海盐的香味,海水的湿润和空气的干燥融为一体,贴服在乔宇颂的脸上。
他没有看见宋雨樵,却感觉自己被他的气息紧紧包围着。他被宋雨樵从身后拥抱,宋雨樵的手臂牢牢地将他拥紧。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宋雨樵,仿佛他们已经熟悉到这样的地步。
忽然间,蔚蓝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亮闪。乔宇颂定睛望去,见有东西划破天际,问:“那是流星吗?”
“不是。”宋雨樵的声音落在他的耳畔,脸颊亲昵地贴着他的脸颊。
“那是什么?”乔宇颂又问。
宋雨樵没有回答。
只听远处传来轰隆的一声巨响,乔宇颂朝海的尽头望去,见到那里燃起熊熊大火,烧得海和天,都变成了赤红色。
乔宇颂吓出一身冷汗,登时睁开了眼睛。
他喘着气,在黑暗中呆呆地对着陌生的天花板。等回过神,他连忙从枕头下拿出手机。
手机的屏幕光刺痛他的眼睛,他眯起眼,艰难地适应光线,解锁屏幕后却没有见到宋雨樵发的信息。已经是凌晨四点,宋雨樵的航班应该早就抵达西部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