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樵还惦记着那些俄国人。之前他给邵俊辉打电话,确认俄国团队在中午到,考虑到回西部城还得开六个小时的车,宋雨樵不打算在锦蓉逗留。
“不去了,现在时间不算太晚,我直接回去。中途在服务区休息就行。”宋雨樵说。
听罢,乔宇颂再抑制不住自己的担忧,说:“这怎么行?你已经开了六个小时,现在还是夜间,不休息休息就上路,万一出事怎么办?”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紧张,宋雨樵愣了愣,考虑过后如实道:“明天有几位俄国专家要来,领导让我参与接待。他们明天中午到,所以我得在尽快回去。如果休息一晚,肯定来不及,明天上午也没有飞西部城的航班。”
乔宇颂没想到宋雨樵的时间会安排得那么紧凑,听完大吃一惊,可是转念一想倒显得是他疏漏了
——宋雨樵是来出差的,怎么可能清闲?他想了想,问:“你明知得马上回去,还专门开车送我过来?”
“谁让你宁可坐六个小时的火车,也要去见我?”宋雨樵打趣道,“还是站票。”
乔宇颂闻之哑然,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对谁错了。或许,他们谁都没有错,只是表达喜欢的时候,太过争先恐后罢了。
“那不然……”乔宇颂抿了抿嘴唇,“你上楼,到我那里休息一会儿?你躺一会儿,合几个小时的眼再上路,总比现在马上走,在服务区休息的好。你不是说,俄国专家中午到吗?反正我凌晨三点也得出门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走,你三点钟出发,不到十点应该就能回到科技城里吧?时间上,不耽误。”
他的语句仿佛在出口前经历过反复的斟酌,宋雨樵听完微微一笑,问:“让我上楼,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闻言,乔宇颂耳朵一热,脱口而出道:“你敢?”
他笑开了,问:“车停哪儿?”
没想到他的玩笑会结束得那么快,乔宇颂微微一怔,连忙教他把车往停车场里开。
乔宇颂知道,他喜欢宋雨樵这件事,到现在为止,无论是他还是宋雨樵,都心知肚明,只差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既然是这样,只因为他不肯承认,就在宋雨樵追求他的过程中端出姿态,以各种理由拒绝和抗拒,那又如何能叫喜欢?因为想通了这一点,乔宇颂才决定请宋雨樵上楼,回公寓里休息。
这间单身公寓算得上乔宇颂的“家”,不过因为每轮都天南地北地飞,又常常在外过夜,他每个月“回家”的次数很少。
“平时,一个月,我大概就回来四五回吧,就是轮休的时候。家里东西不多。”乔宇颂翻出钥匙,开门的那一刻忽然想起自己得收拾登机箱了。
等公寓的门打开,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霉味。宋雨樵下意识地蹙了一下眉,但看向公寓的主人,他似乎没有感觉异样。
“因为不是每天回家,所以平时出门前,我都会关窗。——不用脱鞋。”乔宇颂说着往里走,把窗户敞开,“否则人在外面,万一突然刮风下雨,不能马上回来,屋里就完蛋了。”
宋雨樵留着门,问:“要不要敞着门,让空气对流一下?”
听罢,乔宇颂猜想他大概觉得闷,便道:“哦,好。”
宋雨樵敞着门,走进公寓里。
毕竟是单身公寓,使用面积很小,乍一看大约只有不到三十平米。
卫生间不到三平米,一个简易的开放式厨房挤在入门处。家具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长沙发、一个布艺衣柜,一张贴着墙面放置的小桌子加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已经被踏平的地毯摆在房间的正中央。
公寓有配套的阳台,那里摆放着洗衣机。宋雨樵惊讶地发现这个阳台小得出奇,除了洗衣机外,什么都放不下。晾晒在阳台的衣服,悬挂在洗衣机的上方。
宋雨樵抬头一看,是一套北航的男空乘制服。
“喝水吗?啤酒可以?”乔宇颂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发现宋雨樵正抬头看着他晾晒的制服,说,“那是昨晚洗的,明天要穿。”
宋雨樵接过他递来的冰镇啤酒,打开后喝了一口,顿觉畅快许多。
乔宇颂把衣服收回来,挂在门后的挂钩上,打开登机箱,开始收拾行李。
“只飞一天,也要带登机箱吗?”宋雨樵走过去,在他的身旁蹲下,好奇地问。
“嗯。”乔宇颂看他好像很感兴趣,便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做介绍,“这个是证件袋,装身份证、乘务员培训合格证,空勤登记证这
类东西,有这些才能上飞机。然后我会带一套制服,如果中途发生意外,身上的制服脏了,可以换上。这个里面是私人物品,补水喷雾、口腔清新喷雾、湿巾、散粉,还有剃须刀之类。”
“我可以看看吗?”宋雨樵问。
乔宇颂心想里面没什么,便把手中的袋子给他。
宋雨樵打开袋子,一边翻看里面的东西,一边听他继续说。
“这个小本子,开航前会时用的多一些。记点儿当天航班需要注意的事项,比如卡客在航前预定的服务,还有特殊乘客的要求。”箱子里没什么东西,乔宇颂不一会儿就说完了,“通常空姐带的比我们多。”
宋雨樵犹豫了一下,拿出袋子里的安全套,问:“她们带这个吗?”
乔宇颂大吃一惊,急忙从他手中夺过东西,将安全套放回袋子里。但袋子的拉链拉到一半,乔宇颂又拿出安全套,起身放进桌上的收纳盒内。
望着他通红的耳朵,宋雨樵不禁皱起眉头。他分辨不出乔宇颂是恼羞成怒,还是纯粹的害羞。
重新遇见乔宇颂以前,宋雨樵对空乘圈的乱象有所耳闻,但他一直觉得那不过是普罗大众的刻板印象,不一定为真。现在发现乔宇颂飞行随身携带的私人物品中有安全套,宋雨樵忍不住怀疑那是不是真的。
“你现在不是单身?”宋雨樵退一步问道。
闻言,乔宇颂的心似乎被猛地抽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说:“是单身。”
既然如此,宋雨樵能想到的解释就只有一种了。他问:“你随身带着这个,是随时预备着和谁发生关系吗?”
他的声音不重,听起来不像质问,可是乔宇颂的心却发沉。他看了看安全套的生产日期,时间挺早,他忘了是什么时候放进袋子里的。
好像是和谢昊哲分手以后。
确切地说,无论他是否正在和某个人交往,他都会随身带着。他的钱包里也有,因为他习惯了。正在恋爱中的他随身带着,这个不难理解,而当他处在空窗期,他同样会携带,因为他不能排除任何“心动”的可能,就像决定和谢昊哲交往的前一夜。
乔宇颂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不少人如此。在机场过安检的时候,安检员见到他们的登机箱里有安全套,根本见怪不怪。
重新遇见宋雨樵以后,他没有自己在心里立了一座牌坊,特意把这个安全套拿出来,以对自己表示“忠贞”的决心。因为习惯了,所以一直带着,像是钱包里的一张纪念币,即使用不上也不会取出来,有时候甚至忘记它的存在,就像刚才那样。
对于宋雨樵的问题,他无法否认,那确实是他的初衷。他转身,淡淡笑了一笑,点头承认道:“嗯。不过,不是随时打算和某个人发生关系,而是不希望真要发生的时候,自己什么准备都没有。”
听罢,宋雨樵愣了愣。
乔宇颂问:“怎么样?你的恋爱观,和我相同吗?你的钱包里有没有套?”
宋雨樵吁了口气,起身道:“没有。”
“因为是单身?”乔宇颂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我猜,你是那种,除非已经有了交往的对象,否则绝对不会买套的人吧?”
宋雨樵走到他的面前,无奈地笑了笑,说:“我是。”
说到这里,乔宇颂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他们之间的对话,他耸了耸肩膀。
宋雨樵却突然张开双臂,将双手撑在桌上,生生地把乔宇颂困在桌子和自己之间。
乔宇颂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躲,但已经贴到桌沿,险些坐在桌上。他被迫面对宋雨樵距离太近的脸,心砰
砰地猛跳。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因为不想听见宋雨樵说些什么,所以他先不问什么。
过了一会儿,宋雨樵在他的耳边道:“我本来挺生气的。不过,刚才想了想,万一我们等会儿要做点儿什么,却没有套,岂不是得下楼买?这么想的话,好像反而该夸你才对。”
闻言,乔宇颂猛抽一口凉气。他紧张地斜眼瞄向宋雨樵,吞吞吐吐地说:“你敢?”
宋雨樵听罢笑了,转头看向他,问:“你知道有一个词,叫‘引狼入室’吗?”
乔宇颂哑口无言,既是不知如何回答,又是紧张得答不出来。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宋雨樵的每一根睫毛,他都看得清楚。
可能是车里的空调很干,宋雨樵的皮肤有些起皮。他能看见宋雨樵褐色眼珠子上黑色的纹路,还有眼球里的血丝,那可能是疲劳驾驶的痕迹。
“小樵……”乔宇颂内疚地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觉得这种事……和别人没关系。可是,如果是和你,我……”
他为难的模样让宋雨樵有些意外,问:“是‘不行’,还是‘现在不行’?”
乔宇颂惊讶地看着他,发现他的目光中透着笑意,分明毫不在意。他笑起来真好看,小时候,乔宇颂根本不怎么见到他笑。乔宇颂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认为,宋雨樵是一个连“恋”都不会有的人。
思及此,乔宇颂在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不能太含蓄,也不能太坦然。他回答说:“现在不行。”
“好,我知道了。”笑意自宋雨樵的呼吸中流出,他摸了摸乔宇颂泛红的脸,吻到他的唇上。
第50章 圆谎-8
仿佛和上一次在车里的吻相似,可似乎又有很大的不同,乔宇颂不能完全确定,因为宋雨樵落在他脸颊上的气息阻碍了他的回忆。他的身体僵直,动也不动,也忘了呼吸。
就在他感觉宋雨樵的手滑至他颈后的时候,他觉得那里有些痒,痒得他不得不抬手,却在半空中忘了做一个推拒的动作。
僵得像石膏一样的乔宇颂终于有了动静,宋雨樵结束这个一厢情愿的吻,看着他的眼睛,问:“现在连这样也不行?”
乔宇颂错愕,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有些好笑。他忍住笑,点头道:“可……唔……”
宋雨樵突然覆过来的吻和随之探入的舌尖阻碍他说完本已经允许的话,连他原本停在半空中的手,也在僵持之后选择落在宋雨樵的肩头。
直到此时,乔宇颂才有机会感受他嘴唇的柔软。他的舌尖没有深深地往里探索,而是在乔宇颂的牙关和唇间轻微地触动。
乔宇颂的脑海一片空白,回吻如同一种自觉,源自他已经有过无数次的接吻经历。可碰到宋雨樵的舌尖后,他的脑海却越发混沌。他混沌而贪婪,吻得如同本能,如同与生俱来的能力。
呼吸很轻,宋雨樵呼出的气温热又轻柔。他扶着乔宇颂的后颈,乔宇颂能感觉到他手指的力度。宋雨樵的指尖有茧,抚摸他耳后时,粗糙而真实。
乔宇颂接吻时的生涩让宋雨樵有些意外,那不太像一个谈过几次恋爱,还有很多性经历的人。宋雨樵感觉t恤肩部的布料被乔宇颂抓的发皱,他好像在发抖。当宋雨樵抱住他,他反而僵住了。
于是,宋雨樵只好放开他,握住他那只垂在身侧,不知所措的手。手心里有汗,宋雨樵往他的手心里抠了一下,他整个人颤了颤。宋雨樵把他的手握进掌心。
不知道这个吻究竟持续了多长的时间,直到乔宇颂的手机传出信息声,他们才重新有了意识。
拿出打断他们亲吻的手机,乔宇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的鼻子……”他避开宋雨樵的目光。
经他提醒,宋雨樵微微一怔。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发现上面有汗,顿时尴尬,说:“我去洗把脸。”
乔宇颂查看排班软件发来的信息,闻言点头,冲着宋雨樵的背影说:“洗面奶在镜子旁的柜子里。”
系统发来了登机时间,提醒乔宇颂准时参加航前准备会,关于明日航班里某些乘客的特殊餐饮要求,系统同样进行了推送。
已经快十一点了,距离出发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换做往常,哪怕只有半个小时,乔宇颂也会争取时间打个盹儿,但现在宋雨樵在家里,他反而犹豫和不安了。
想到刚才那个绵长的吻,乔宇颂的心跳还会加速。他多想和宋雨樵彻夜长谈——在宋雨樵已经明确表示想和他在一起以后,可想到宋雨樵还得开车回西部城,他又做不到那么自私。
乔宇颂放下手机,把沙发上的抱枕放在桌上,蹲下用力抬起沙发的底部,将折叠的部分展开。
宋雨樵洗完脸出来,看见沙发变成了沙发床,愣了愣。这会不会太见外了?宋雨樵抱臂靠在墙上,看他忙活,忍不住想:如果他非要和乔宇颂一起睡,乔宇颂总不至于把他撵出门外。
“这沙发打算让谁睡?”宋雨樵问。
乔宇颂捣腾好沙发床,回头看见宋雨樵似笑非笑,竟莫名其妙地窘了。他局促地笑了笑,说:“当然是我睡,你睡床吧。”
“还是别了。”宋雨樵走过去,大大方方地坐在沙发上,“你洗过澡,睡床上吧。床上干净些,我随便点儿就行了,反正回去以后还有时间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