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戚衍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看了他一移开目光,然后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说:“也没有很好笑……”
夏时深抿直嘴角,将头偏到一边,一直到工作人员把戚衍叫走开会,夏时深才抬眼,看着戚衍纤细的背影。
吕威扬扬着脑袋看向面前垂眼看他的夏时深,他有些纳闷,又问了一遍,“你说啥?”
“你把你刚刚讲的笑话,再讲一遍。”
夏时深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指间的烟没有点着,他看向吕威扬,示意他可以开始讲了。
“你买西瓜前最好敲一敲。”
“因为敲好吃。”
夏时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习惯性的点了两下夹着的烟,才发觉没有点。
“然后呢。”
“讲完了啊。”
夏时深让吕威扬滚蛋之后,自己倚着墙抽完了一整根烟,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戚衍会被这种东西逗笑,夏时深甚至不愿称它为笑话。
录制快开始之前,吕威扬看见夏时深站在远处冲他招手,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跑了过去。
那是第一次,夏时深面色凝重,语气严肃的问他,“我说话的方式是不是有问题。”
作者有话说:
啾咪(海星警告
第31章 语气助词
1.
吕威扬说不好夏时深说话的方式是不是有问题,因为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没有因为刚出道无人问津放低身段,也没有因为迅速蹿红而骄纵难伺候。
他懒散又冷漠,或许是在镜头前挥发掉了太多热情和笑容,私底下的夏时深,硬邦邦的像块铁,磨不平棱角刷不掉锈迹。康如雯试图改变他,在戒烟这件事上费了不少口舌和手段,最终也以失败告终,只能在各个媒体公司上下打点,强压下负面消息。
夏时深突如其来的自我检讨吓了吕威扬一跳,他本来想打趣几句,但对上夏时深过分严肃的神情,把那几句俏皮话咽了回去。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吕威扬点了点头。
夏时深听见这个回答好像并没有满意,他眉梢轻挑,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模样。
吕威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补充道:“说话言简意赅,语气公事公办,绝不让人产生任何多余情感,多好。”
夏时深的毛病,吕威扬决定带进坟墓里。
下半场的录制开始前,几个跟拍摄像在棚底下站成一排开会,穿着白色t恤的戚衍站在人高马大的摄像中显得愈发清减,有的时候身旁人跟他说话,他便往一边侧侧身子,垂着眼睫神情认真。大概是对跟拍流程不太熟悉,在小会结束后,他抱着相机走到总导演身边,低着头又问了几个问题。
导演一边说着,戚衍将相机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和笔,像上学时期不太聪明但勤奋的学生,一边点头一边记下导演所说的拍摄技巧。
不知道导演说了些什么,正在低头写字的戚衍抬了抬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了笑,像黑夜被云遮住大半的月亮,透着一点点朦胧的明亮。
夏时深收回目光,指间夹着的烟还燃着,白雾顺着手指绕上小臂。他将烟熄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网页搜索栏,打出:怎么样说话让人有亲近感。
相关词条多的有些超出夏时深的预料,想到有这么多人和他有一样的困扰,夏时深稍微松了口气。他点开点赞数最多的那条回答,字数很短,只有不到两行,看起来执行下去也十分简单。
夏时深心情不错,顶着大太阳也一直笑眯眯的,做游戏时的兴致也高了许多,在好几个小组比拼的项目中都拿到了第一。夏时深转过身,冲着正对着他的镜头扬了扬眉,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
笑容带着沾沾自喜的得意。
戚衍的镜头拉得很近,他能看清男人窄而清晰的眼皮褶皱,额角凝着的汗珠,还有剧烈运动后上下滚动的喉结。戚衍的视线所及好像都是夏时深熠熠发亮的笑容,他的眼里盛不下其他东西,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戚衍扛着相机往前走,汗珠顺着眉骨滚落在眼皮上,原本就被晒得发烫的眼突然被蛰的生疼。戚衍不自觉闭上眼,往前迈出的脚踩到翘起的游戏道具。眼睛被汗蛰的睁不开眼,戚衍下意识的把相机抱在怀里,身子直直地往下倒。
夏时深因为身后传来的闷响回过头,离他不远的指压板上躺着一个人,露在外面的小臂被密密麻麻的指压突出物刮破了皮,雪白的肌肤瞬间肿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戚衍语气有些急促,他低头检查了好几次相机,确保无误后冲着身后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节目录制再次回到正轨,在设备没出问题的情况下,摄像摔倒这件事吸引不到太多目光。
戚衍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把相机调好之后重新架在肩上。
镜头里,穿着蓝色队服的男人背对他,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也对,他那么微小的一点动静,本来就不足以吸引别人的目光。
接下来的拍摄进行的还算顺利,夏时深好像对剩下的两个游戏不太感兴趣,能坐着绝不站着,能不跑的绝对不动一下。就这样一直到傍晚,最后一个游戏结束后终于喊了卡。戚衍的肩膀早就僵硬的不能动了,他没办法取下相机,只能弯着腰,一点点把相机从肩上卸下来。
整个人缓下来后,戚衍才感受到下午摔的那一跤的魄力。小臂,手肘,膝盖还有小腿都是火辣辣的疼,每走一步,粗糙的布料就会从膝盖的伤口上擦过,像是凌迟处死。
戚衍走得很慢,一直到场地的人和设备都撤走,他才走到大门口。录制现场和宿舍隔得有段距离,按他现在的速度,走到宿舍可能已经到了门禁时间了。戚衍只顾着思考一会儿怎么进宿舍门,完全没有注意到拐角处的黑影。
“一百多个工作人员,你走的最慢。”身后突然传来的男声吓了戚衍一跳,他回过头,身形颀长的男人倚着墙看他,指间的火光若隐若现。
夏时深每次说出的句子似乎都能把回话堵死,戚衍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站在一旁的人熄灭手里的烟,朝他走过来。
夏时深站在他面前,高大的黑影将他笼罩其中,他甚至能感受到夏时深身上的热度,伴着浓厚的烟草味一点点漫上来。
“红了。”
夏时深冷不丁开口,戚衍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小臂。戚衍低头看了一眼红肿的手肘,旁边还沾着些黑色的泥灰。
“没关系的,不影响后面拍……”
戚衍最后一个字从摄转为小声的惊呼,身前垂眼看他的夏时深突然伸出手掐住他的腰,像拎小动物似的把他抱起来。戚衍双脚离地,他紧张地抓住夏时深的手臂,直到夏时深把他放在身后的水泥高台上。
戚衍和夏时深一下从仰视变为平视,投向他的视线,在夜晚的白炽灯下好像变得更加明亮。
夏时深收回手,他微微弯**,手指捏上戚衍的裤脚。戚衍的腿下意识的一抖,夏时深手指的温度擦过他的踝骨,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脚踝。
戚衍看着夏时深掀了掀眼皮,语气干巴巴的,“别乱动。”
戚衍坐着没动,任由夏时深一点点卷起他的裤腿,露出小腿上洇出血丝的红色伤痕和青紫的膝盖。因为戚衍的皮肤白,那些伤口像是泼在白色画布上的颜料,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夏时深的脸色更难看了。
夏时深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小瓶碘酒和棉签,他半蹲**,左手握着戚衍细瘦的脚踝,另一只手用棉签沾了碘酒,但举着棉签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戚衍的脚踝很细,白白净净的,握在掌心像是一块凉润的白玉。握着脚踝的手指缓缓用力,夏时深拿着棉签,小心翼翼地在伤口上沾了一下。
他从没给人处理过伤口,害怕掌握不好轻重,夏时深一边抹一边问:“疼?”
话刚说去几秒,夏时深突然想起几个小时前看过的拉近距离的说话方式,他顿了顿,又补了个“吗”。
戚衍先是摇了摇头,后来发现夏时深没看到,才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不疼。
夏时深越看那一道道伤口越生气,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扛着一腿上,还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还一声不吭的,这么想着,夏时深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加重了些。
头顶上方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细小地像是猫叫。
“疼了就说!”夏时深皱着眉抬眼,戚衍坐着一动不动,两只手有些拘谨地支在身旁,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被恐怖分子挟持的人质。夏时深像是极不乐意,偏着头咬牙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哦。
空气中一阵静默,戚衍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哦……哦什么?”戚衍眉目低垂,面露疑惑。
夏时深黑着脸,低头在戚衍的伤口上吹了两下,压着嗓子,说:“没事。”
2.
夏时深盯着手机屏幕,看着下午他搜索的网页上点赞数最高的答案。
—— 想拉近距离的话,在说话的末尾加适当的语气助词,例如呀,啊,哦。
凌晨两点,顶级流量趴在床上黑着脸,在某提问网站上注册了会员,划到回复页面,在评论区匿名回复:除了显得我是个弱智以外,并没有拉近距离。
作者有话说:
懒得修了(这几天日更 感谢阅读)
第32章 花生豆浆
戚衍拖着步子慢吞吞走到宿舍楼下,披着保安服的男人正打算锁门,戚衍顾不得伤口忙小跑了几步。
“你哪个房间的?”门卫大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透过铁门缝隙狐疑地上下打量。
戚衍把工作证掏出来,往前举了举。
“这照片都脱色了啊。”
“照片是前几年的,今天来的太急,还没来得及照新的……”对上对方投来的目光,戚衍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捏着工作证的指尖发白。
大概戚衍长得实在善良,老门卫一边把缠在门把手上的铁锁链解开一边拉开门,“下次早点回来,要不然我门一锁,你今儿晚上就在沙滩上睡得了。”
戚衍点点头,走进院子后又转过身说了好几句谢谢,才往宿舍走。
六人宿舍的味道比想象中更让人难以接受,一天的录制下来,大家都精疲力尽。一个个全然不顾满身的臭汗,看见床想也不想的扑上去,连鞋都懒得脱。
戚衍在靠近角落的上铺看见了他的名字,写在半张黄色便利贴上,粘在床边锈迹斑斑的栏杆。床头的位置正对着空调,透过顶灯,戚衍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颗粒。戚衍站了一会儿,弯腰从包里掏出洗漱袋,转身往淋浴间走去。
“太晚了啊,还有十分钟我关灯。”坐在下铺的男人看了一眼抱着洗漱袋的戚衍,他吐掉嘴里的烟,“你洗澡的话动作快点儿,别到时候吵得大家睡不着。”
戚衍说了声好,他拉开淋浴间的门,在关上的一瞬间,他十分清晰地听见屋内带着讥讽的男声。
“小白脸娘不唧唧的。”
戚衍合上门,面色平静地脱掉衣服,打开了淋浴头。
海边临时搭建的宿舍条件不怎么好,分叉的水柱混着砂砾砸在戚衍胸口,像是铁榔头捶在身上,戚衍不由自主皱了皱眉。水流了几分钟还是冰冰凉,戚衍屏着气闭上眼,闷着头站在水柱下,把自己浇了个透。
这是他洗澡速度最快的一次,即便这样,在他刚拉开浴室门的时候,电灯啪的一声熄灭。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戚衍有些无法适应,他扶着门框,缓了一会儿视线才重新恢复清明。
水珠顺着发梢滑到颈边,戚衍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空调口吹出的冷风簌簌地灌进衣领。颤栗顺着指尖起了一身,戚衍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声音不大,但隔壁床的男人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啧声。
而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伴随着几声嗡嗡地震动声,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睡觉,戚衍走出宿舍才接通。
“这么晚怎么还没睡啊。”听见对面老人熟悉的笑声,戚衍的嗓音不自觉放轻,眼眉也有了弧度。
“还不是想着我这不肖子孙,是不是背着我去吃香的喝辣的啦。”林一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戚衍一边朝楼下走,一边冲着话筒说:“对呀,我找了个好工作。”
“每天都是三菜一汤,两荤一素。”戚衍站在台阶上,顿了顿才继续笑着说:“还有甜品呢,冰激凌。”
“草莓味的。”
林一玲在电话那头假模假样的呸了一声,佯装嫉妒地让他以后不要回家了,两个人,一老一少,都拿着电话咯咯的笑了起来。
“但是衍衍啊,床你还睡的惯吗?”
虽然家里的沙发床又小又硬,还有一根半断的弹簧抵着他的肩胛骨,但戚衍依旧认床。
“睡的挺好的呀。”不知不觉,戚衍走到空荡荡的院子,过大的拖鞋与水泥地摩擦,发出沙沙地响声。他踮了踮脚,坐上院子里摆着的石狮子,两条腿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着。
“一米八的床,床垫还特别软。”害怕老人不信,他又问,说:“就像五星级酒店,躺在上面像棉花一样。”
对面人停了好久,才笑着说,那就好。
时间太晚,戚衍又交代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老人熟稔又苍老的声音消失在风里,戚衍把手机放进口袋,双手撑在身侧,低着脑袋。
人好像在某一个时间节点就会突然变老,发根开始变白,眼睛变得混浊,耳朵也听不太清了。有的时候,戚衍觉得林一玲还是年轻的模样,头发烫着大卷,提着两个红色大水桶,站在胡同口嚷嚷,问今天的花生豆浆还有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