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被他一股脑塞进来,脑子有点发懵,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很快,谢流水带着楚燕也从洞顶口跳上这一层……
“啊——”
楚燕惊叫了一声,她的身后伸出一只白毛手,扯住她的衣服,楚行云封喉剑一划,将那手砍了下来……
鲜红溅了一地。
“你……”
这个狐面鬼张口,没断的另一只手举起来,好似要指着谢流水……
下一瞬,谢流水搬起一块石头,狠狠砸死他,砸的血肉模糊,堵住入口: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楚行云,你怎么了?”
楚行云蹲在入口处,看着那一滩鬼狐狸的血,觉得难受,他打量着眼前的谢流水……
谢流水牵起他,温柔地说:“走吧,别受蛊惑,迷了心智。”
“等等。”楚行云隐隐觉得这里还有什么东西,他们从洞顶口中爬到上一层,看来这象鼻山恐怕中间都是空的,不知此层之上还有没有乾坤?昨夜未归的人,是否都……
他抬头往上看去,谢流水想捂住他的眼,来不及了。
他看到了一具女尸。
此层很高,约摸有三层楼,两侧石壁嶙峋,有突有凹,时不时有些缝隙小洞,漏出外边的天光。这女尸就搁在其中一处石台上,肢体有些扭曲,看样子是从上面掉下来摔死的。楚行云轻功一运,跳了上去。
“楚行云!别去……”谢流水冲他摇了摇头,神色似有恳求,“别那么……跟自己较真。”
楚行云心里擂鼓一般,他跳上石台,女尸背对着他,地上散落着一些飞镖,看那样子,死了有一段时间。不过可能地处特殊,倒没腐烂太多,他慢慢走过去,去看她的脸……
这一看,他全身发抖!
这是楚燕的脸!
那……底下那个楚燕,又是什么东西?
“楚行云!你下来!”谢流水轻功一提,拉着楚燕来追他。不知道为什么,楚行云总觉的谢流水这个轻功姿势很奇怪,像……像八脚爬动的蜘蛛。
他本能地往上一跳。
谢流水没让楚燕接近女尸,他们停在石台右侧的凹陷处,向上看:“楚行云,你先下来好不好?我知道你……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可是你看,死人已经不可挽回了,你还有……这个楚燕啊!”
“哥哥……出什么事了?”
楚行云脑子一片混乱,疑虑重重,他身后的石缝透着日光,一小丝光亮,照射到谢流水所处的凹陷前。
“楚燕,你过来一下。”
楚燕听话地往前走一步,刹那间,那一丝日光投在她脸上……
楚行云看到了一张狐脸。
那张狐脸扭曲着问:
“哥哥,你怎么了?”
楚行云浑身一抖,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谢流水”和“楚燕”在身后穷追不舍,一个喊着楚行云,一个喊着哥哥,楚行云只觉得寒毛卓竖,他慌不择路,看到一个稍大的洞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往里逃,封喉剑一挥,震下数块石头……
最后的时刻,“谢流水”和“楚燕”见追不上,也不追了,停在不远处,楚行云看见,他们双眼血红,十分阴鸷地盯着自己,朝他狰狞一笑:
“你会后悔的。”
石头落下来,堵住了洞口。
楚行云拼命地喘气,他没有受伤,武功在身,剑也在身,可他觉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恐惧,他努力平复心跳,站起来,往前走,一个人走在黑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突然,他听到一声:“砰——”
石壁突然被震开一个大破口,日光倾泻而下,外边跳出一只小谢,一看到楚行云,却骂了一声,转头就跑。
楚行云心中一喜,莫非……谢流水也跟他遇到了同样的事?他赶紧追出去,两人从山体中出来,攀在象鼻山的岩壁上,海风猎猎,谢流水他抽出匕首,冷冷地看着楚行云:
“你是什么东西?回去!”
“我是楚行云。”
谢流水冷笑一声:“我一路上遇到好多毛狐狸,都跟我装楚行云。”
话虽如此,可他终究没舍得出手,他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楚行云照来照去,照了好一会儿,有些疑:“你……你还真是楚行云?”
“是我!给你看看我的十阳?”楚行云朝海面出了一掌,“你……你也是谢流水?”
谢流水皱了皱眉:“那些毛狐狸也装我来整你?等等,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我们新婚洞房那夜,一共做了几次?”
“……”楚行云恼了,“谁他妈去数这个!”
“怎么不数啊,我就数着的,你答不上来,说明你心虚,我不相信你,离我远点!”
小谢向山顶爬去,楚行云气得丹田阻塞,踏雪无痕都快用不出来了,骂了一声:“你不会每碰到一个毛狐狸,就问他们这种问题吧?”
“是啊!”谢流水答得义正言辞,“你快说,一共几次!”
“我不知道!你他`妈给我站住!”
谢流水停下来,笑着问:“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小谢哈哈一笑:“不知道就对了,那天你被我做得意识涣散,哪里记得住嘛。”
“胡说!是你折腾太晚了,我困了!”
“是是是。”谢流水停下来,朝他伸出手,“我的楚楚体力好着呢,只是打瞌睡了。”
楚行云伸出手……
这回应该是真的了吧……
是吗?
心中忽然泛开一丝疑问,楚行云心想,划船的谢流水是假的,后来的谢流水也是假的,那……现在这个谢流水就是真的吗?
如果这个也是假的……楚行云起了一身白毛汗,那么他遇到的假谢流水好像是……一次比一次更真……
他最终没有去握谢流水的手,只伸手抓住谢流水的手腕,把他往下一扯,借力而上——
“喂——楚楚!你好坏呀!”
楚行云心里硌得慌,没空听谢流水调笑,他轻功一提,飞至山顶……
眼前的景象,简直要杀死他。
太阳就在头顶上,朗朗日光下,山顶有一个万人坑……
满目死人。
死的……全都是谢流水!
各种各样,肢体扭曲,被人捅刀的,被人毒死的……他在坑边上,还看到了一个断臂的、满头是血的谢流水。
楚行云全身发抖,他想尖叫,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小云云——你在看什么呢?”
这熟悉的称呼听得他脊骨发寒,楚行云回头,看到刚才那个谢流水爬上来了……
“天……天哪!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我……我……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这个谢流水冲到万人坑边,自己也难以相信,他回过头,看着不断后退的楚行云,满脸乞求:
“不是这样的,楚楚,他们是假的,是那狐脸鬼变的!我……我才是真的,你看我,我才是……”
他话未说完,忽然,坑中的死尸,动了一下。
楚行云看到,刹那间,坑中的死人都站起来,死状各样的谢流水从坑中扑来,抓住那个谢流水,把他往里拖……
“楚行云!救救我!我才是真的……我才是真的啊!”
那个谢流水被无数谢流水撕扯着,很快,剩一地断肢残臂……
楚行云捂住嘴,胃里翻搅,几乎要吐出来。
“当啷”,一面镜子从那死人袖中滑出,掉落……
镜子……镜子?
楚行云跑过去,拾起那面小镜子。此时,无数顶着谢流水皮面的尸体从万人坑里跳出,朝他爬过来:
“他是假的!我是真的!”
“我才是真的!”
“楚行云!救救我!”
“救我啊!我是真的!”
……
楚行云捂住耳朵,转头就走,忽然,他的衣袖被一个人扯住——
他回过头,这个谢流水全身是血,身上像是被什么虫咬了,可能是蛊,几乎没有人形,他抓住他,哀求他:
“楚行云,我好痛,我好痛啊!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求求你……”
楚行云握着封喉剑,怎么也……下不去手。
就这么一迟疑,更多的尸人蜂拥而上,抓着他、扯着他……
突然,寒光一闪,一颗头颅被抛进万人坑……
双眼血红,两腮瘪陷,正是那只鬼狐狸!
那狐狸头滚了三圈,霎时间,楚行云发现周围……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万人坑,也没有死人,晴空朗日,海碧天青。
谢流水浑身浴血,跃上山,他提起那颗狐狸头,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楚行云:“你中了它的幻术。”
他看着楚行云,想了想,道:“你可能……现在还不想见到我。你先缓一缓吧,我在……下面等你,楚燕也在。”
“楚燕?楚燕不是……”
谢流水耸耸肩,提着毛狐狸,苦笑了一下:“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吧,等你缓过劲,自己来看吧。”
他走到山顶边,往下一跃。
楚行云站起来,跟着他跳回底下,从石壁的大破口回到山体间,楚行云走了几步,看到一个洞口,他先前震出落石,堵住这个口,不让下面的“谢流水”和“楚燕”来追他,现在这个口已经被谢流水清理好,小谢提着狐狸头,一把扔下去,又退开一段距离,把洞口让给楚行云:
“你自己去看看吧。”
楚行云将信将疑地跳下去——
石台上,根本没有女尸。
他环顾四周,也没有那个假谢流水和狐狸脸楚燕。
楚行云跳下石台,来到洞顶入口,先前,第二个谢流水搬石头砸死了最开始划船的谢流水……
楚行云把石头移开……
底下空空如也。
没有死狐鬼的尸体,也没有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蛇血眼狐很诡异,你心中……杂念太多,被它蛊惑了。”顶上的谢流水跃下来,“幻觉一层包着一层,你很难分辨,只有把它杀死,用它的头颅破解。”
楚行云问:“那楚燕呢?”
谢流水也跳下来,他转身,拎起那个狐狸头,道:“在海上不能没有船,我上来找你,楚燕在下面守船,她有武功,又是杀手出身,我觉得应该能独当一面……”
楚行云多了一个心眼,趁他背过身去说话时,掏出镜子,朝那个狐狸头照了照……
狐脸不见了,那颗头是……谢流水的头颅!
正在此时,提着“狐狸头”的谢流水转过脸来——
镜子里,照出了一张狐脸!
楚行云惊叫出声,他扔掉镜子,就要往洞口逃去,谢流水扔掉那狐狸头,速度奇快无比,一下便抓住楚行云,朝他笑:
“你发现了?”
楚行云咬咬牙,缓住心智,十阳在身,论武力,还不知鹿死谁手呢。他也捏住这个谢流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我是谢流水呀。”
楚行云当场拔刀:“你在镜子里分明是一张狐脸!”
这个谢流水轻轻地摇头:“镜子是虚像,眼睛也是虚像。跟你灵魂同体的是采花贼不落平阳,跟你结婚的是刘沄姑娘,现在跟着你的是阴阳功传人林青轩,谁是谢流水呢?”
他靠过来,道:“心之所见,才是真的。”
“我是你心里的那个谢流水。”
楚行云不想跟他废话了,他振开十阳,可“谢流水”伸手,轻轻一点,他便一动也动不了。
“谢流水”微微一笑:“你打不过我的。越是厉害的人,越是打不过他自己。”
“你在说什么!”
“谢流水”扣住他,不理他,只是自说自话:
“你眼睛见到的那个谢流水,待你是还不错,这点得承认。可是,他好像就这么把你当小金丝雀宠着,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他过去发生了什么?娘和妹妹都是怎么死的?好端端的十阳怎么就不要了?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以后又想要去做什么?”
楚行云沉默着,他们已经结婚洞房在一起了,可是这些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
“谢流水”笑起来,他缓缓道:
“你不懂怎么旁敲侧击,套不来那个谢流水的话。直白地去问,对方又不想说,要是继续硬问,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说出一个个故事来,可他要是这么说了,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
“信了,怕他是编谎话骗你,也不是没骗过。不信吧,成天怀疑来怀疑去,那还过什么日子?你想要查,可局中混乱,你又不懂从何查起,该去哪里查?万一动作太多,被别人察觉,给那个谢流水带来麻烦,怎么办?你不知道怎么办,很烦,只好在笼子里跳来跳去,把心事都压在心底,先快乐一天,是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