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邵年梦

作者:邵年梦  录入:02-05


几个孩子看着流淌的小河,拍手称好,他们把小行云的脑袋压进水里,强迫他咕咚咕咚地喝河水,喝到他撑死,肚子像要涨破了。

“哈哈哈,大家看,他像不像个水球!”

有人拍了拍他的肚子,发出西瓜熟透的“砰砰”声,那人大笑道:“你不是水性好吗?你看,你现在成了水球,水性最好不过了,哈哈哈!嘿!蠢货,过来!看看——”

“蠢货”哆哆嗦嗦地挪过来。

那人一把勾住他,像勾肩搭背的好哥们:“你看,傻子他喝水喝太多了,需要你帮忙,来,你去踩他一脚——”

“不……不不不……”

“嗳,不什么!还是不是朋友了?”

“朋……朋友?”

那人眼睛转了一转,遂说道:“当然了!虽然我老是叫你蠢货吧,可这只是个外号,有时候小打小闹,开开玩笑,你别太放在心上,人要玩得开嘛!只要你今天敢踩他一脚,证明你的胆量,你就是我们大家的朋友,怎么样?”

“蠢货”一脸迷茫,不知道怎么办。他身后有人推了他一下:“愣着干什么,踩啊,以后能跟大家一块玩呢!”

“对啊,踩他!踩他!”

“踩他!踩他!”

四周围了一圈人,呼声一片,“蠢货”一步三挪地挪到小行云身旁,小云喝了太多的水,仰躺在地上,嘴一张一张,呼吸着,像砧板上的鱼。

“蠢货”犹疑地、微微抬起脚——

小行云痛苦地抓住他的裤管,看着他,恳求他:“不……不要踩我好不好,别信他们的……你受得折磨还不够多吗?”

小行云很急,他搜肠刮肚,拼命找出理由想说服他唯一的朋友:“你……你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是我,而我是你的话,你也不会想要我踩你的,是吧!”

“蠢货”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周围的人还在起哄,他想到,以后,他就可以成为大家的朋友了,他看着小行云,结结巴巴地说:

“可……可是,我……我永远……也……也不会是你啊。”

他对准那鼓起来的肚子,一脚踩下去。

小行云顿觉胃部一阵绞缩,他哇地一口吐出来,发酸的水,混着午时的饭菜烂残渣,一齐从口角流出来……

“噫——呕吐啦——恶心啊——”

“傻子这么傻!新衣给他也是浪费——”

那人拿起剪子,将那件新绸衣剪碎了,一把抛向空中,洋洋洒洒,一地狼藉。

四周是笑,是欢闹,小行云听不真切了,双眼也模糊了,脑海中浮出了那座戏台子,他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台上,台下坐着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气定神闲,摆弄手中的星星。

小行云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睁着眼睛,羡慕地望着楚行云:

“你……你手上发光的星星好好看啊,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分我一个啊?”

台下的楚行云抬起头来,淡然地看他,收紧了手臂。

小行云有些急,他乞求道:

“你都有那么多了,分我一个吧,求求你了!分我一个好不好啊……”

楚行云起身,掉头,朝更远处走去,远离台上这个鄙陋的自己。

小行云孤零零地站在台上,连他自己……连他自己都不要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啊……

脑海中的戏台渐隐渐去,围着他的孩子们也闹够了,嘻嘻哈哈、成群结伴,转身离开,夕阳将他们尚小的身影拉得很长,黑黑的一条条人影,比妖怪还高。

小行云爬到小河边,洗脸,他看着水中的自己……

他想起以前,八岁以前,他在村里,大伙儿围着他叫楚哥,他上树抓鸟,下河摸鱼,很是畅快,他想起他骑在爹的脖子上,挥舞着小旗,去看庙会,想起娘,一针一线给他缝他喜欢的布偶娃娃,想起哥哥,总把好玩好吃的让给他,想起妹妹,送生日礼物时,她快快地走过来,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啄,红着脸说:“谢谢哥哥!”

他拼命地活着,忍受着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希冀有朝一日,他还能过回那样的日子。

可是此时,那些有家的日子,倏忽间,好似遥远了,成了一段水中影,可望不可即。回家的念头像沉进了水中的石,直坠入最底,而另一个念头,疯狂地上涌……

一起下地狱吧!!!

小行云看着水中倒影,突然狰狞一笑,残阳似血,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猛地一抬头,那双眼睛便死死锁定了梦里的谢流水,冲他发出有点甜的声音:

“流水君——”

谢流水猛地惊醒,发现有什么东西正“咚咚”地往自己怀里撞……

他偏头来看,是小行云,这小家伙像要在他怀里打洞一样,用他的小脑袋钻个不停。

谢流水一开始以为这孩子是醒了闹着玩,再仔细一看,发现小云双手捏得死紧,出了一身冷汗,时不时发抖。

他在害怕。

他在找一个沙堆,一个能把自己的小脑袋埋进去的沙堆,从此,再听不见,再看不见,再不要面对任何痛苦。

谢流水将小行云抱过来,没有敢抱的太紧,按照小行云的经历,一个成年男子的拥抱大概不会让他感到有什么愉快,小行云的情绪又很多变,谢小魂拿捏不准,于是先观察了一会儿。

睡着的小行云还是在拼命地打洞。

谢流水顺势将他摁进怀里,一手伸出去,掰开小行云攥紧的拳头,十指交扣,另一手轻轻扣着他的脑袋,慢慢地放到自己的颈窝里。

如果你愿意的话,埋在我这里吧。

第三十三回 降生记3

“嗞啦——嗞啦——”

夕阳红得滴血,残阳里,枯藤老树,两三只斑鸠,咕咕地叫。

“嗞啦——嗞啦——”

有人提着斧头,故意让锋利的劈尖划着地,一下一下,发出刺耳的铁器声,刮破了这份苍凉的宁静。

那人蓄着络腮胡,脸色是病态的惨白,喝得醉醺醺的,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打开房门——

里面锁着一只小行云。

谢流水刚睡着,又沉进梦里,他被钉在房梁上,钉在这梦魇中,动弹不得,像鬼压床一样,醒也醒不过来。他看见底下的小行云被死死地锁在一张木床上,发出呜呜的哀叫。

那疯子走过来,一张白面皮挂在颧骨上,他举起斧头,似笑非笑,砍下去——

“啊——啊——”

小行云拼命尖叫,挣动四肢,像一只被掀翻的小甲虫。

斧头砰砰砰,一次一次剁下来,血溅得全身都是,小行云失智了般,只会睁大双眼一直尖叫,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尖叫下,还有另一重惨叫……

鲜血从木床里溢出来,疯子停下手,把砍烂的木段捡起来,品鉴,谢流水看见,那木头中间不是实木,而是半个手臂。

疯子将砍得破烂的木床一掀,小行云被掀翻在地,他痛得忘了叫,乍然一惊,像清醒过来,发现四肢都好端端地锁着,并没有被砍掉,他怯怯地抬起头,看见木床中间,紧紧地塞了一个孩子,四肢没了,剩一个躯体,头被切了一半,耷拉在脖颈上,嘴巴似濒死的鱼,一张一张,好像还在说:

“……救救我……”

那孩子头一低,连在脖子上的血肉拉长、拉长,最后“嗒啦”一声,扯断了,头颅骨碌碌,掉下来。

“啊……啊——啊!!!”

小行云恐惧到了极点,浑身发抖,像忘却了一切言语,只会尖声乱叫,突然,他的舌尖被人拽出来,捏住。

一把冰冷的剪刀贴上来,两片张开的铁刃,紧紧挨着上下舌面,疯子叔叔握剪的虎口微微使力,两片铁刃逐渐合拢……

“再叫,就剪了。”

疯子扯动嘴角,惨白的脸上扯出褶皱,拉成一道笑容,浮在人的眼前,小行云抖成了个筛子,脑袋不受控制地轻微摇摆。

枯枝老树后,瓦蓝的夜幕里勾了一弯银色的新月,像闭上的眼睫。

疯子看着夹层床里死人的残肢,似是满足了,闭上眼睛,感受着剪刀尖上传来的发抖,满足极了。他威胁似地紧了紧剪刀,就收了回来,一斧头劈开锁链,将小行云拖走。

麻木的四肢在地上拖动,小行云伸出手,将麻木的舌头塞回口里,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吸一小口气,战战兢兢地吐出来,轻轻的,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地上有一些石头,无力的肢体从上面拖过去,便发出“咯噔”的声音。疯子拖着他,拖过一条长长的、幽深昏暗的长廊,两侧的墙上,挂着红到发黑的脾肾,被铁钩穿过,悬起来。还有各式各样的眼球,用木刺钉在墙上,像陈列的展品。

小行云双眼睁得奇大无比,眼珠子似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他看着周遭一切,一切却又似没有入眼,最终双瞳成了两个空洞,无神无采,像从眼眶中央挖出了黑黢黢的窟窿,什么光也照不进去,只有阴冷的气,往里灌。

长廊尽头是一处马厩一样的地方,养着四十九个孩子,被迫同疯子玩“躲迷藏”游戏。

规则很简单,太阳升起来时,孩子可以从马厩里出来,藏到任一地点。这地方很大,房子一幢连着一幢,每一处都建得像迷宫一样,有很多长廊、隔间、暗门。太阳落下时,疯子叔叔和他的朋友会出来找人,被抓到的小孩,随他们处置,每逢新月,可以将找到的小孩杀死,同时,需要再补进新的孩子,保持四十九人的总数。

白天躲藏时,楚行云会出来,他拥有很好的记忆力和方向感,会选择出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地,等到夜幕降临,就由小行云去担惊受怕。

这样很好地保存了“楚行云”这个人的理智与冷静,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很快就受不了地疯掉。五天之后,楚行云已经记下了这里所有的路线,脑中构建出了完整的地图,一旦觉得风头不对,就适时地转移阵地。

然而即使这样,三个月后,他还是被抓到了。

长长的、幽暗的走廊里,传来“嗒、嗒、嗒……”

一下,比一下近。

小行云蹲在暗门后,紧紧捂住口鼻,眼睛闭得死死的。

可是眼睛闭住了,耳朵就更灵敏,最后,他听见,那双厚皮靴踩在暗门后的木板上,发出“吱呀”一声。

心脏像一只突然被扔进油锅里煎的青蛙,乍然要跳出嗓子眼,小行云死死捂着,忽然,无声无息地,暗门被推开了……

从门后伸出一双惨白的手:

“抓到你了!”

小行云被拖出来,他尖叫着,踢打扭动,被狠狠掴了一巴掌,摔到地上,霎时噤了声,半边脸肿起来。疯叔叔把他拖走,拖到一处小隔间里。

小行云瘫坐在那,大大地睁着眼睛,隔间里还有另一个小孩,也被抓来,疯叔叔走上前去,指着墙上的一个黑洞,说:

“把手伸进去。”

“不……不不要啊!绕了我……”

“你不愿意?”疯叔叔握着那小孩的右手,看着他。

那人像是被吓傻了,又是摇头,又是哭。

“原来是这样……”疯子若有所思,他拾起角落的斧头,一下,将那孩子的右臂砍掉了。

血喷了一地。

疯子举起那小孩的左臂,问:“现在愿意了吗?”

“啊……啊——”

小行云缩在角落,看见那小孩发出凄惨的叫声,倒在了血泊里……

他怕得发抖,他想离开,想走,他不想承担这一切,他也想把自己放空,他也想从台上走下来,可像被钉死在戏台上,他跪下来,哭叫着:

“求求你了,求求你……我不要在这里……让我下去吧……换你上来好不好,好不好……”

台下十二岁的楚行云看着另一个自己,他一手抱着发亮的星星,一手勾勒着迷宫地图,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疯子叔叔扔掉手中那个血孩子,一步步朝小行云走来:“把手放进去!”

小行云无助地跪在地上,眼泪流了满脸,他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墙中的黑洞里。

一开始什么也没有,过了一会儿,觉得指尖痒痒的,有什么东西在爬,接着掌心瘙痒难耐,最后,一股剧痛袭来——

小行云惨叫起来,他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不敢把手抽出来。

不过很快,他就看见了,好多好多长着钳子嘴的黑蚂蚁,顺着手腕爬过来,爬得一手臂都是,密密麻麻……

小行云尖声哭叫,把手缩了一下,疯叔叔一边乱笑,一边摁住他的手,往更里面伸,毒蚂蚁蜂拥而上……

天到底是怎么亮的,小行云已记不清楚了,他倒在了马厩,整条手臂红肿发紫,疼得麻木了。满是尘土的脸上有好几道干巴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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