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你换个搭档吧。”岳清一本正经道。
他真心觉得自己现在的实力不配跟谭畅站在一起说相声,可对方似乎并不这样认为,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对方讨厌了。
“为什么要换搭档?”谭畅眨了眨眼,可怜巴巴地问道,眼里似乎还含着泪花。
这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让岳清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是狠心的渣男,要为了利益找借口甩掉原配一样。
“我觉得配不上你。”他硬着头皮说道。
尽管字字都是肺腑之言,可配上刚才脑补的那些画面,他觉得自己这句话里仿佛也透着浓浓的渣男气息。
“配不上”“不合适”,这不是渣男的经典语录吗?!
“主要是我相声说得太差了,怕拖累了你。”岳清解释道。
他们本来是为了拉票才进行的撂地演出,若是不小心演砸了,反而让大家对相声社的节目失去兴趣,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咱们是搭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谭畅笑道,“不过你要是实在对自己没信心,把使活的事情交给我好了,你负责卖口就行!”
“卖口?”岳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过去走江湖卖艺,光有一身本事还不够,更重要的是会吆喝。这就好比现在做广告一样,广告若是拍的好看,销量也会紧跟着涨上去。”谭畅摇头晃脑,侃侃而谈,“你看过武侠片没有?街头卖艺的人通常演到节骨眼的时候就忽然不演了,然后就有人拿着帽子或者把铜锣一翻,边说边收钱,或者向大家兜售大力丸……”
不知为何,岳清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他和谭畅二人行走江湖卖艺的画面,笑道:“我就是那个卖大力丸的。”
谭畅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大力丸那是骗人的把戏,咱们是光明正大地拉票,肯定是不一样的!”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道,“不过咱们可以借鉴一下卖大力丸的技巧。”
“这种东西也有技巧?”岳清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迷茫。
在他印象中,这种卖口的工作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他甚至在庙会上看见过有只猴子在表演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端着盘子向周围的人讨赏钱。
“当然有技巧了!卖口的时候既要熟记程式性的解说词,比如‘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啥的,还要根据节目的演出实况和场上观众的情绪、身份、反映等情况即兴编讲。举个例子,如果演出那天天气不好,压根就没有几个人来听相声,卖口的就不能说‘今天艳阳高照,高朋满座’,要不然人家一听就知道这人是个傻棒槌。”谭畅用行家的口吻说道。
“可以啊,你知道的还挺多。”岳清笑着朝他抱了抱拳,“在下佩服。”
谭畅颇为自矜地点了点头,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却捏了一把冷汗。其实他以前也没进行过撂地演出,只不过是偶然间听人提过几句,刚才说的那些大多是他临时抱佛脚,从网上查的资料。
不过幸好他查了一下,要不然岳清今天问起来,他岂不是露了怯?
白天的时候大家都在上课,就算是表演得再卖力也没有人看。因此谭畅和岳清二人只是碰了个头,约好吃过晚饭之后在小广场集合,之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岳清虽然不会说相声,但作为微博上知名的情感博主,他的口才还是很不错的,再加上对这件事走了心,没过多久他就写出了好几套“卖口”时会用到的说辞。
大多数人对相声这种传统艺术本身并没有多大兴趣,如果想在社联晚会中杀出重围,让大家把票投给他们,最重要的是另辟蹊径,在大家的萌点上蹦迪。
动漫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虽然他们每年的节目看上去都乱七八糟的,但票数始终居高不下。原因无他,谁让人家抓住了广大宅男的萌点呢?让漂亮妹子打扮成“老婆”的样子上台演出,四舍五入就是“老婆”在演出!老婆的演出自然是完美的!就算是跳错了舞步那也是可爱的!
相声社全是大老爷们,而且还整天出双入对的,这就让岳清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最近腐文化盛行,要不然组织大家集体卖腐?
为了测试大家对腐文化的接受程度,同时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小私心,岳清在卖口的部分加入了腐元素。
这样一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谭畅亲近了……
岳清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快到不行,好像生病了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想法,好像既期待谭畅能明白他的暗示,又希望对方什么都看不出来,能跟他继续保持现在这种关系。
相比较而言,谭畅那边的准备可谓是简单又粗暴。
扩音喇叭?拿上!
快板?拿上!
铜锣?拿上!
在他看来,哪怕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代表相声社进行撂地表演,在气势上也不能输给其他社团!
当岳清按照约定去小广场找谭畅的时候,看见他旁边那满满一箱的小道具简直惊呆了。
这家伙这是去哪儿打劫了吗?!
“扩音喇叭是找宿管借的,锣和鼓是找民乐队借的,哦,那个灯是室友友情提供……黑灯瞎火的总要有点亮吧?我长得本来就有点黑,如果不自己打着点亮,到时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多尴尬啊!”谭畅道,“快板是我自己的,我快板玩得可好了!”
“你确定?”岳清觉得系在快板上的那根绳子都快要烂掉了,他严重怀疑对方快板打到兴起处的时候,那两块板飞出去。
“这是我勤学苦练的证明!”谭畅一本正经道,“快板上的绳子不能系得太紧,要不然板子就打不起来了。”
岳清能说什么?他又不会打快板,只能选择相信对方的话。
言归正传,小广场是学校里的一块风水宝地,不少社团都选择在这里演出拉票。
岳清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只剩下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还没有人,其他地方早就被别的社团抢先占领了,就连美术社都圈了一块地方给人画肖像画,可见今年社团间的竞争有多激烈。
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位置,可还没来得及把相声社的招牌立起来,就有人过来赶他们了。
“懂不懂规矩?这里是武术社的地盘!”那人道。
他若是好好说话,岳清说不定还能谦让一番,大不了换个地方就是了。可对方的态度实在是嚣张到了极点,让人心里无端起火。
“这倒奇了,地上没写着‘武术社’三个字,旁边也没立着武术社的招牌,你凭什么说这是武术社的地盘?”岳清说着把相声社的招牌立在了旁边,“这里现在立了相声社的招牌,我还说这是相声社的地盘呢!”
“相声社?”那人一下子笑出声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真不愧是相声社的人,你说话可真有意思。就凭你们社团历年来的那个破排名,还有拉票的必要吗?倒数第一还是倒数第二,其实真的没什么区别。”
去年相声社的节目排名倒数第二,这件事一直是大家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
岳清张了张嘴,刚想出言反驳,谭畅就抢着说道:
“拉不拉票是我们的事,不劳您老人家操心。至于社联晚会的排名……我们的要求不高,只要排在武术社前面就心满意足了。”
武术社历年的节目都很具有观赏性,排名也十分靠前,有几次甚至摘得魁首,跟相声社完全就不是一个段位的。
那人听了谭畅的话,就好像听到一个青铜段位的萌新大言不惭,说要参加王者级别的排位赛,一脸看智障的表情,道:“相声社今年很狂啊。”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谭畅故作谦虚地说道。
眼看双方的**味越来越浓,岳清不想惹麻烦,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听见谭畅说了句让在场所有人都瞬间懵逼的话。
第9章 撂地儿
“过去走江湖卖艺的有个规矩,叫‘相挨隔一丈’,意思就是如果走江湖的同时撂地,两波人之间最少要相隔一丈左右的距离,互相让着点买卖。相声艺人向来讲义气,倘若一个艺人在某处撂地,这块地的生意特别好,但他发现有年老的、体弱的、生活困难的在这里表演,那么他宁可让掉这块地,上别的地方去,也得照顾一下困难户。”谭畅环顾了一下四周,煞有介事地说道。
武术社的人听他这么说,冷笑道:“你想让我们把这块地方让出来?没门!咱们现在是社团间公平竞争,又不是过去走江湖卖艺的,不兴你说的那套规矩!”
“往年武术社也是在这地方表演的,凭什么你们来了,就让我们腾地方?还有没有天理了!”另一个武术社的人叫嚣道。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而且武术社人多势众,压根就没把这两个说相声的家伙放在眼里。
岳清本以为他们这次会吃个暗亏,心里憋了一口闷气,不上不下的。
没想到谭畅摇了摇头,笑道:“怎么能让你们走呢?按照江湖规矩,应该是我们挪地方才对啊!”
岳清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里暗自佩服谭畅的机智。
有先前的那番话做铺垫,他们就算是换了个地方,那也是因为看武术社可怜,主动把这块风水宝地让给了对方,而不是屈服于他们的淫威。
武术社的人反应过来之后,脸一下子憋成了猪肝色。
“谁要你们让了!”有人不满道,“要让也是我们让着你们才对。”
谭畅和岳清相视一笑,像古代的文人墨客那样朝对方行了个拱手礼,道:“那就多谢各位了。”
相声是一门说话的艺术,武术社的人虽然能感觉到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倘若真的让这两个人挪了地方,他们岂不是成了需要被照顾的对象?这件事对于武术社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
“你们就在这个地方,哪儿都不许去!”武术社的人咬牙切齿道,“不是说‘相挨隔一丈’吗?我们照顾困难户,离你们八丈远,这下可以了吧!”
岳清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距离,一丈是3.33米,八丈差不多是27米。
这个距离已经进小树林了吧?!
难道这群习武之人,要黑灯瞎火的在小树林里打蚊子玩?
“多好啊,说不定他们还能因此练就武林绝学。”谭畅笑道,“武当绝学‘芙蓉金针’不就是扎蚊子练出来的吗?”
“你这是从哪儿看的盗版武侠小说?还用针扎蚊子……你就不怕他们成了东方不败,回来找你报复吗?”岳清吐槽道。
“想当东方不败最起码要长得好看,他们顶多当个男版的容嬷嬷。”
谭畅顿了顿,学着容嬷嬷的口吻说道:“老师啊!我们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相声社留不得啊!”
说到“留不得”的时候,他忽然来了兴致,加上了京剧里大花脸念白的腔调,把岳清逗得哈哈大笑。
谭畅见岳清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岳清问道。
“我看见你笑,心里觉得高兴。”谭畅下意识地说出了心里话,等反应过来之后,脸一下子就红了。
幸好他们站在一个背光的地方,岳清并没有注意到对方脸上细微的变化,也没有想太多。
付出努力的东西总希望能得到其他人的正面反馈,他在微博上发个恋爱教程帖都会不断刷新等着看评论,谭畅作为一个说相声的人,希望看到大家的笑容似乎也无可厚非。
就这样,二人再次阴差阳错地错过了一个表明自己心意的机会。
小广场是块好地方,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过若是想让大家停下脚步驻足围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学长,你帮我打着点亮,我调试一下咱们的设备。”谭畅举了举手中的扩音喇叭,一本正经道。
这设备未免也太寒酸了吧!举着扩音喇叭说相声,想想就觉得好笑。
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岳清只得接受扩音喇叭的存在。
“我记得这喇叭有个录音功能,等下咱录段吆喝,直接外放就可以了。”谭畅一边说,一边蹲在地上调试喇叭。
岳清觉得手机自带的照明设备光线有点弱,于是从箱子里找出了谭畅从舍友那里拿来的应急灯。
这种应急灯是野外露营时用的那种,开关被打开的瞬间,四周亮如白昼。
就在这时,谭畅的喇叭也传出了声响:“男人不做软柿子,做就要做真硬汉。xxx男科医院,期待您的光临。”
谭畅怎么也没想到喇叭里竟然有这样一条广告,赶紧关上了喇叭,想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而大家已经被他们吸引了目光。
虽然他们的位置偏僻,但是在应急灯的照耀下,这里比其他地方亮了一大截,看上去就像是小广场的C位一样。
“谭畅,加油吧!”岳清道。
他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放在地上的铜锣“咣咣”敲了几下,扯着脖子喊道:“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哪位同学说了,你来小广场敲锣打是干什么的?我敲锣是请客的!锣声是请客的请帖,我请来各位同学、各位老师,今天给大家说段相声……”
别说是四周围观的人,就连谭畅都被唬得一愣。
这叫不会说相声?分明就是个老江湖啊!
这件事倒是误会岳清了,他也是白天刚知道的这套说辞。不过他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记性倒是出奇地好,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过目不忘。虽然当时只是匆匆扫了两眼,内容倒是记下来了七七八八,关键时刻刚好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