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终于收起了那副惶恐的表情,无奈地一耸肩,道:“盛少,何必咄咄逼人?我说过我也不想淌这浑水,我日子过得好好的,不想和你们任何人过不去。”
盛言杰哈哈一笑,抹了把脸:“陈瑾,哦不,陈老板。你可真会随机应变啊,怪不得当年能把齐琛整成那样。我就奇了怪了,齐琛是哪儿对不住你了?你要这么整人家?”
“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只是想要的不同而已。”陈瑾捡起地上的卡,拍了拍,揣进自己衣兜里,又摸出手机,点开了一个音频文件,说,“毫无恩怨的两个人最后也能变成仇人,这一点,盛少您该比我更懂啊。”
盛言杰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陈瑾的手机里出现了自己的声音——
“你这前男友不行啊。在同一个坑上摔倒两次,这下得爬不起来了。”
“一个齐琛值得我费这么大的劲?他算哪根葱?不过嘛,为了看看纪星的糗样也值了。”
盛言杰的怒意几乎要从眼眶里爆裂出来:“你算计老子?!”
“只是想要点自保的东西。”陈瑾道,“我跟您可没法比,您动动手指就能弄死我,我总得为自己的安全着想。还请您理解。”
盛言杰对门外喊道:“保镖!”
门应声而开,两个大汉一左一右站在陈瑾身侧,虎视眈眈。
陈瑾并不慌张,将屏幕翻转过来给盛言杰看:“我设置了自动发送,你猜是发给谁?”
还能是谁?
盛言杰怒道:“拿走他的手机!给我删干净!”
“有备份呢,云端备份账号密码我注销了,等你找人查到账号,消息应该……已经发送出去了。”陈瑾很配合,将手机交了出去,“盛少,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盛言杰捏了捏拳头,一拳揍在陈瑾脸上,冷冷吩咐:“玩老子?给我打!”
陈瑾人长得单薄,盛言杰一拳就将他揍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血顺着鼻子嘴角流下来,保镖的拳头砸在身上,骨头仿佛要裂开般的疼。他护住后脖颈和头,将身体尽量蜷缩起来,不吭一声,闭眼挨揍。
这一顿揍是跑不了的,他很清楚。
陈瑾早就发现有人在查他和他的家人,一开始他不清楚对方是谁,直到盛言杰来找他,让他再次出面
作证齐琛打假拳的事,他这才知道了是谁在帮齐琛翻案。
纪家和盛家他都惹不起,一开始是打定主意做墙头草,看哪边情形好帮哪边,可接触几次后,他发现盛言杰只是单纯地想报私仇,眼界太低,心胸太窄,不是适合合作的人选。
陈瑾是个聪明的,他当年敢做伪证,就是笃定了齐琛这辈子翻不了身,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如果不是遇到纪星,齐琛没有任何资源和能力可以找他麻烦。
可现在换做盛言杰,以他看人的眼光直觉盛家是做不了大事的,因此并不打算听从盛言杰的话,反而开始思考怎样将功赎罪,把台面做得好看一些——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比起黑狮俱乐部的老板还有那几个协会理事,自己根本轮不到纪家亲手对付。
这时候把态度放低,拿出“诚意”来,很容易就能将自己摘出去。
只要使点苦肉计,哭诉一番自己反抗不了那几个大人物的威胁就行了。谁会跟自己较真呢?
就像现在,他也反抗不了这位盛少爷。
盛言杰气急败坏,没料到引狼入室,将陈瑾手机里的东西删光之后找人来破解他的备份账号密码。
而此时,陈瑾的消息已经发送到了苏长玉的助理手机上。
苏长玉一直在帮忙调查陈瑾的事,陈瑾拿不到苏长玉和纪星的联系方式,但对方助理的联系方式却并不难找。
就在齐琛接受采访时,苏长玉的助理急急跑来说了几句,苏长玉眼睛一亮,立刻将消息发送给了纪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等齐琛下了采访,纪星的公众号已经被全平台推送,营销号带话题转发,流量不断上升,到了下午,几乎已经人尽皆知。
盛父得到消息,愤怒地冲回家中,二话不说,先狠狠扇了儿子一个大嘴巴。
“让你在家闭门思过!你在家都还能惹出麻烦?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爸,我不是……”
“你闭嘴!”
盛父看着坐在角落,被揍得鼻青脸肿,像个猪头似的陈瑾,手指发抖道:“你还想做什么?还想弄出人命来吗?你要放肆到什么地步才够?要上天吗?!”
“爸!”
“我没这个本事做你爸,你别叫我。”盛父喘着气扶着沙发坐下,对自己的秘书道,“定机票,定最早的一班,随便去哪儿,只要不是国内就行。用最快速度给我把他扔出去!”
“是,盛总。”
“信用卡,银行卡都给我没收,就留一张卡给他。”盛父麻木道,“谁也不能带,就他一个人出去,你跟过去,帮我把他安置好再回来。”
盛言杰瞪大了眼睛:“爸,我不走!”
盛父完全不理他,自顾自道:“每个月我定时定额转账给你,你想怎么花是你的事,花完了别来找我要,我一毛钱也不会给。”
当初他听说纪星被纪总踹去了金三角,身上一毛钱没有,他还不信只觉得是谣言。
纪家疼爱三个儿女可是众人皆知的,尤其那小少爷,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现在他信了,看看人家的孩子,再对比一下自己的孩子。
早受罪,才能早懂事。
盛言杰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两名保镖架着拖了出去,盛父转头看着陈瑾,一张脸僵硬地笑了笑:“你是……?”
陈瑾摸出会员卡,费力地道:“……我是来推销健身卡的。”
盛父:“……”
盛父一脸憔悴,不耐烦地挥手让秘书赔了陈瑾医药费,秘书又亲自将人送去医院,百般关心道歉,生怕再有任何负面新闻传出来,盛家已经经不起一点风雨了。
盛言杰的录音在网上传开,有纪家和苏家联手搞事,盛父花了三倍的价钱才将热搜撤下来,但那也已经是24小时后了。
纪星的公众号正式运营,为了庆祝开门红还转发抽奖,奖金也十分大方。
盛家和肖勇的嘴脸曝光在众人面前,一点遮羞布也没留下,肖勇转而哭诉自己是被威胁的,否则谁愿意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
可惜,已经无人再听他解释了。
因为盛言杰被丢出国外,手机号也被强制更换,肖勇联系不上人,说好的报酬飞了不说,事业也全毁了。整个人当场就瘫在了地上。
而因为录音里盛言杰所说的“同一个坑摔倒两次”的话,被纪星刻意引导,两年前的新闻又再次浮出水面。
绕了一个大圈,前日还在看盛家笑话的黑狮俱乐部以及协会相关人员,这才惊觉对方的枪口早就瞄到了他们头上。
一时人仰马翻,撇清关系的撇清关系,找证据的找证据,谁也不敢在这个当口惹怒齐琛。
乱糟糟的两日过去,网上的舆论比预想中的要好,毕竟齐琛算是“弱势”群体,而盛家则是有钱有权的“强势”群体。
同样的套路又出现了一次——弱者有理,便是如今人人手里握着的真理。
纪家之前因为许朔的死是怎么被针对的,如今盛家就怎么被针对,而且因为这回人证物证俱在,因此闹得比针对纪星那次更过火一些。
盛父很快被传唤进行解释说明,相关部门也介入调查。
盛家为了尽快从此事中脱身,自发地帮纪星扯出两年前的新闻,想要转移注意力将火往别人身上引。
齐琛在网吧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讨论消息,不敢置信道:“这都是你的计划?”
他还真没看出来,他家小少爷竟有这本事。
纪星得意洋洋,叼着棒棒糖道:“也有二哥帮我出主意啦,不过大部分是我原本就想好的计划。盛言杰是主动给我当靶子的,不用白不用。”
纪星将棒棒糖在嘴里转了一圈,小棍指着齐琛,眯眼道:“这可是一箭三雕。”
“哦?”
“第一箭报复盛言杰,以牙还牙;第二箭利用盛家将消息转移到两年前的新闻上。说实在的,有盛家‘帮忙’,我倒省了不少力气。这第三箭嘛……”
纪星点开自己的微号后台给他看:“这流量,你看看。我的事业是不是就做起来了?”
因为全程参与了本次八卦事件,并提供了许多重要线索,“无糖”迎来开门红,文章转发量也非常可观。
许多人一开始是来看八卦的,渐渐也被文章内容吸引了。
只在传说里听过的金三角,带着真实的故事,普通却又不普通地展开在众人眼前。
那里的人怎么生活?怎么生存?为什么不离开?
这些问题都引起了人们或好奇或猎奇的心理。
许朔的故事被转发得最多,认识许朔的一些剧组、群组也出来说话,证实了故事的真实性。
其次是刘婶的故事,拐卖永远是人们心中最无法原谅的痛,恰逢最近有不少拐卖相关的新闻,引起了众人的共鸣,讨论的人也非常多。
纪星每日会发送一些简单的随笔,每逢周五、周日则会放送金三角相关的文章。
随笔大多是他在金三角的所见所闻,小左的故事也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大家都等着看后续。苏长玉还开玩笑说,小左也算是当了一把网红。
齐琛翻着关于自己的那些小随笔,有时候只有一些简单的训练照片,寥寥几句话写着“今天天气好,齐琛出门很早,他每天的训练时间是固定的,风雨无阻。每天去训练之前,会先绕着裕城河边慢跑,清醒清醒。”
照片
里有他跑步的背影,喝水的侧脸,训练时肌肉充血的模样,还有靠在护栏上发呆的样子。有些照片齐琛甚至不知道纪星是什么时候拍的。
微信号的编辑落款一直都是——无糖君。
齐琛盯着“无糖”两个字看了半天,搂过纪星吻了吻,咕哝:“甜的。”
纪星:“???”
陈瑾主动出现,找到苏长玉打算作证。
齐琛是知道这件事的,纪星靠在椅子上看他:“你不去看看你的前男友?”
齐琛求生欲超强:“我看他做什么?”
“我不会吃醋的。”纪星一脸是非分明的样子,“你不想知道他当年为什么整你?”
“都过去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纪星眯着眼打量他:“真的不想知道?”
齐琛一脸正经,摇头:“不想。”
纪星满意了,一捏他的脸颊:“乖。”算你通过考验,哼。
齐琛笑得无奈,纪少爷虽然脑子灵活,但于情绪上实在是不会隐藏。他一眼就看出纪星其实很在意陈瑾对自己的影响,不过这真是多虑了,当他知道陈瑾在和自己分手后不久开起了健身房时,心里就已经都放下了。
纪星也并不想见陈瑾,于是将人交给了苏长玉处理——再人精的家伙,对上苏长玉也只有露馅的份,这一点纪星很放心。
两人在网吧结了账回家,网吧老板对着齐琛喜笑颜开,半点不见之前骂纪星的气势,搓着手道:“拳王,下回再来啊,多介绍点朋友来啊。”
齐琛一脸尴尬,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板又冲纪星道:“小纪,以后最好用的机子留给你,你要来跟我打个电话,给你留位置,啊?”
纪星嘴角抽了抽,打趣他:“那怎么好意思?我不是仗势欺人,不是好东西吗?”
“哎,那都是误会。”老板一挥手,“我想了想,你说得对,有些人就是给他惯的。我早点报警,他也能早点反思,好好做人不是?我这是做错了,以后一定不会了。”
纪星翻了个白眼,刚要走,又被老板叫住了:“那个……小纪啊,商户搬迁的事……”
纪星打断他道:“这事不归我管,你们照着通知做事就行了。”
老板:“……”
纪星跟着齐琛走了出去,站在台阶上看着夕阳下的金三角。
拆迁的事已经敲定了,再过不久,这些熟悉的景象就都会消失了。
可眼下,金三角依然是那个金三角,无论网上乱成了什么样,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无论外界有多少双猎奇的眼睛,这里依然像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警戒线已经拆了,许朔自杀的地方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周围的人理所当然地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没有人会提起他,也没有人会讨论。
麻木的、冷酷的、现实的金三角人,让纪星有种预料之中的复杂感觉。
两人如同往日一样去买菜,吵吵闹闹地回家,路上纪星用手机看保存下来的采访视频:镜头里,齐琛脖子上搭着毛巾,穿着运动服,脸上的伤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但又意外的血性阳刚。
“两年前的事,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做过。”齐琛对着镜头道,“这些年我一直想努力回来,但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办不到。”
“我也做过一些错事,那时候年轻气盛,错过了很多机会。”
“我很热爱拳击,在可能的情况下,我想多些时间站在拳台上。我只是想争取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