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时不知道该不该对此表示认同。
不过李萱很快又振作起来,她耸耸肩,向林初时嘿嘿一笑,说:“不过也是看人啦,毕竟老板对你显然就很不一样啊。”
林初时被她开了玩笑,只是心思不在上面,因此没说什么,连反驳也没有,只是笑了笑。
李萱把林初时又领到会客室里,给他泡了茶,没坐多久,林初时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林初时一下觉得就应该是聂寒,他站起身来,不自觉地,脚步加快了许多,他打开会客室的门,男人步伐很大,又快,刚好从会客室的门前经过,给他留下一个背影,跟在他旁边的还有一个女人。
但林初时一瞬间没想很多,只是下意识地出声喊住了前面的人:“聂寒。”
前面的男人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脸上甚至出现了一种惊讶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他看着林初时,好像没料到他还在这里:“你没有走?”
林初时刚才那一声喊出来,其实就有种后悔的感觉了,现在听了聂寒的话,虽然好像听不出更多的语气,但莫名有种自己在这里很突兀,或者不受欢迎的感觉。
他顿了顿,嗯了一声,说:“上来坐一坐,马上就走了。”
聂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倒是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刚才跟着他一起转了过来,现在也看向了林初时。
此时两人面对面,林初时隐约觉得对方有点眼熟,还没有更多的记忆冒出来,便听到对方说了一句:“好久不见,林同学。”
林初时微微睁大眼,再看向对方的脸,才从对方用妆容精心修饰过的脸上看出了原本的,熟悉的轮廓面貌,他顿了顿,脸色不自觉地微微僵硬,他轻微地点了点下巴,语气说不上好,有些淡淡地:“是你啊,好久不见。”
陈令仪,要说起来,也是当年他们的高中同学,只不过并不是一开始就在他们班,而是高三的时候,被学校用奖学金从别的学校挖过来的,陈令仪在原来的学校也是常年第一的学霸,是被学校给予厚望的清北苗子,不过也是家境不太好,他们学校给的奖金又多,所以才在高三的重要关头还转了学。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经历背景都有所相似,又都是数一数二的学霸,比较有共同语言,陈令仪一转过来,就和聂寒走得很近,两个人时常一起晚自习,甚至后来还上了同一所大学。
说回高三,那会儿林初时和聂寒已经闹掰了,还常常找聂寒的麻烦,从陈令仪的角度来看,怎么看都是他林初时不学无术,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横行霸道,欺凌同学,而且她又和聂寒走得近,自然是对他没有好感,林初时当然很清楚这一点,不过同样地,他对陈令仪也没什么好感,甚至还有些讨厌。
因为聂寒就是当着陈令仪的面,说他不学无术,说不想和他这样的人交朋友的。
林初时这辈子丢过的最大的脸,可能就是在聂寒面前,还被另一个人全程看见了。
就算说他是迁怒,林初时也认了,反正他对陈令仪,实在是提不起半分好感,甚至隔了这么多年再见,他还能清晰回忆起当时那种尴尬,愤怒,又羞耻的感觉,让他耿耿于怀。
林初时看看她,又看看聂寒,明白了过来,问:“你中午是和她出去吃饭吗?”
聂寒看着他,嗯了一声:“谈点事情。”
又补充了一句:“李闻声也在。”
其实这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毕竟要说起来,这两个人才是从高中起就一直是朋友,陈令仪看起来混得也还不错,他们如果成为生意伙伴,也很正常。
他倒也不至于怀疑聂寒和陈令仪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毕竟在他看来,聂寒可能很难真正地对一个人产生爱恋之类的情感。
谈不上吃醋,但他的确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这是针对陈令仪的,而且问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他很明白这点。
但不舒服归不舒服,那是聂寒自己的朋友圈,跟他是没有关系的,更没有权利去干涉什么。
因此他只是点了点头,了解地说:“我明白。”
又说:“对了,汤刚刚放在会客室里了,你记得去拿,我先回去了。”
他的语气,态度都很平和,也很正常,看起来的确是没有任何不快的样子。
聂寒看着他,片刻,点了点头,说:“我送你。”
林初时说:“不用了,你还有客人在,不用管我,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聂寒也就没再说什么,看着他转身走了。
林初时出了大楼,心里一口郁气还没完全散干净,又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
林夫人的声音很严肃,带着一种少见的严厉:“林初时,你现在马上回家来。”
第58章
林初时被他妈的口气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头皮发紧,有些紧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夫人不肯多说,只是声音更严厉了地:“你先回来。”
林初时心口一跳,有很不好的预感,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厦,想到聂寒,攥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紧,他定了定神,说:“好,我马上回来。”
没有再多对话,母子俩挂了电话。
林初时打车回家,一路上设想了很多可能性,但都一一被他按住,不敢深想下去。
天公不作美,一路上竟连个红灯都没碰上,道路畅通得不可思议,林初时到家的时候,还比平时快了十多分钟。
这是天意让他趁早上门去送死啊。
林初时下了车,在院外徘徊了得有五分钟,才勉强压下忐忑不安的心情,视死如归地推开了门。
家里客厅,两只沙发上一左一右坐着他爸妈,两人都坐得十分端正,神情肃穆,严厉地看向他。
但他哥不在。
林初时还没来得及为这个事实松一口气,林夫人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你哥有事耽搁了一会儿,马上回来。”
林初时那口气还没松完,就被直接戳漏了。
他脸色有些尴尬,又强作出无事,挤出个笑来:“爸,妈,这么急找我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林父瞪着他,脸色沉沉,看起来有种竭力压制的怒火:“出了什么事,你还有脸问,我还想问问你出了什么事!”
说着,他将手里一个文件袋重重地扔到了茶几上,文件袋是被打开过了的,被这么重摔之下,还从里面漏出了几张纸页,最上面赫赫写着“结婚协议”四个大字。
林初时看到那份文件袋,脑子里就是一白,眼前只明晃晃地闪过两个大字:完了。
最可怕,最不敢去想的那个猜测瞬间落实。
他爸妈知道了。
林初时脸色一下白了,脑子里全是被抓包的空白和无措,只是下意识地辩解:“爸,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听我解释……”
“好,我们听着,这次你又要怎么解释?”林夫人看着他,脸上也覆了一层阴影似的,她说,“是要说你一直喜欢他,还是他一直喜欢你?你们从高中就互相喜欢,是不是?”
说到后面,林夫人的声音微微提高,她用一种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伤心的眼神,看着自己疼爱的,总是为他做掩护的小儿子。
这种目光让林初时一下被戳中地,愧疚得几乎不能直视她。
他想不出来更多的辩解了,脸色苍白,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头颅在父母的逼视下渐渐垂落下去,仿佛沉重得抬不起来。
一片寂静里,林父慢慢地叹了口气,好像最初的怒火消退下去之后,现在只余下了一种沧桑:“我知道,是因为前段时间我们家出事,所以你才……”
林初时抿抿嘴唇,想说不是,一时却发不出声音来。
林夫人看着他,也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说:“你知道,我们并不是想怪你,更不是要生你的气,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家,想解决困难,可是你怎么会这么傻,用自己的婚姻来做代价呢?”
林初时低着头,嘴唇动了动,小声地说:“……不是的,不是这样。”
林夫人看着他:“嗯?”
林初时舔了舔嘴唇,说:“……我不只是因为这样,才要和他结婚的,我也不是全部都在骗你们,我确实,确实是……”
当着父母的面剖白自己,让他觉得羞耻,又难以启齿,最后林初时没能说下去,但是林父林母当然不至于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林夫人看着他,仿佛并不意外,她的眼里甚至显出了一种柔软的,不忍的怜悯之色:“就算你是这样,那他呢?”
“那你知道,他又是为了什么,和你结婚呢?”
林初时一下哑然,他当然说不出来聂寒会选择和他结婚的真正原因。
“——他当然不知道。”
林朔秋的声音却突然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在场的人都扭过头去看,林初时脸色阴沉,大踏步走了进来。
跟在他身边的还有毕庭。
毕庭微微笑着,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伯父,伯母,小初。”
林初时没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林父林母显然也没料到,脸上的表情一下有些僵硬地——现在毕竟是在处理他们自己家里的事情。
但林夫人还是很快打点起笑容,亲切地问:“小庭怎么过来了呀?”
毕庭说:“我这边无意间了解到一些事情,因为恐怕要关系到朔秋和小初,所以想先找朔秋说一说,正好朔秋因为小初的事回来,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林父林母互相看了一眼,显然一头雾水。
林朔秋的脸色更难看了,隐约还有点不自然,让林初时更加云里雾里了:“到底怎么了,哥?”
毕庭说:“聂寒和小初曾经是高中同学的事,相信伯父伯母都已经知道了,正巧我有个下属,曾经也是聂寒的同学,可是她告诉我,他们的关系,好像并不是那么和睦,相反还很糟糕。”
林夫人看向林初时,林初时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
林父微微皱眉:“那这跟朔秋又有什么关系?”
毕庭说:“不知道伯父还记不记得,小初之前在国内读书的时候,被人跟踪过的事情?”
林夫人点了点头,说:“记得,小初还瞒了很久,到后来才告诉我们,而且那个人也很久没出现过了。”
毕庭说:“伯母没有想想对方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吗?”
林夫人摇了摇头。
林朔秋听得不耐烦了,说:“这么啰里八嗦的烦不烦?”
毕庭看了他一眼,像是无奈,又笑了一下,说:“我只是想帮伯父伯母再完整地回顾一下而已。”
林夫人闻言,看看林朔秋,不由有些怀疑地,说:“不会是你做的吧?”
林朔秋脸色僵沉,却没有否认。
林夫人顿时更犹豫了,看向林初时,不确定地说:“那个跟踪你的人……该不会就是小聂吧?”
林初时一脸“这都什么”的莫名巧妙表情,说:“这怎么可能?”
林朔秋脸色更僵**,仿佛梗了口气地,说:“对,不是他。”
但紧接着,又粗声粗气地说:“但我确实是把他打了。”
林初时闻言,一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哥:“你说什么!?”
林父和林母也都震惊地看着他。
“我当时知道林初时这小子被人纠缠,但是我人在外地,就找了人去收拾那个混蛋,谁知道那帮废物找错了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反倒把聂寒给打了。”林朔秋说着,脸上也很尴尬,又有种恼怒地,说,“我也是之后知道打错了,又重新找人去把那个人收拾了一顿,让他保证再也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林初时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当年那件事,最后原来是这样解决的,更不知道他哥还把聂寒也打了一顿。
他脑子里电光火石,猛地想起,在那次毕业聚会上,聂寒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恶狠狠对他说的那些话。
原来是因为这样。
难怪聂寒对他哥的态度总是不太对劲。
难怪高三那次聚会上聂寒对他说那些话。
聂寒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是他哥找的人打他?
聂寒是不是也一直以为,是他让他哥找人打他?
林初时越想心越凉,连脚底都窜起一股凉意似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惊慌,甚至比刚才被爸妈戳破假结婚的时候,都还要更心慌。
他猛地看向他哥,甚至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一下破了音:“哥,你怎么能这么做?!”
林朔秋被他一吼,脸上也显出了不自在的神色,又强撑着,说:“我怎么会知道打错的那个人就是他,后来我再想把人找出来,也没找到啊。”
“而且他明明一直记得,见到我的时候,你也记得他对我是个什么态度,可他说什么了,”他说着,突然地又咬了咬牙,眼里掠过一丝阴云,“他闷着一声不吭,谁知道他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林初时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又吼了回去:“可那是他的错吗?!”
林朔秋瞪大了眼,仿佛难以置信被自己的弟弟接连大吼了两次似的,他瞪着林初时,额头抽搐,看着也像是要发怒了。
毕庭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小初,你冷静点,你哥他不是这个意思。”
林初时胸膛剧烈地起伏,一种十分荒谬又愤怒的感觉充斥了他,还隐隐有种恐慌感,他不能多想,不敢多想,只能瞪着眼,不知道该去指责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