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尧转脸一看,果然旁边的化妆台上搁着一个盒子,他拿起盒子走过去递给林煊,林煊毫不见外地伸出一只手,那架势竟是示意靳尧给他戴上。
举手之劳也不怕多做一桩,靳尧便把林煊的袖子捋上去一截,又帮他把手表戴上。
林煊很满意地抬高手腕,状似不经意地问:“这表不错吧?”
百达翡丽6104R,靳尧一眼就认出来,他耸耸肩,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表值多少钱吗?”
靳尧好笑,扬了扬眉,林煊却以为他不识货,表情便带了微妙的嘲意:“百达翡丽6104R,市值280万,喜欢吗?”
靳尧不可置否地扯了扯嘴角。
林煊好似对靳尧的反应不是很满意,他嗤了一声,靳尧也不理他,又回到自己座位上假寐去了。
不久后有人敲了敲门,毛存明在门口喊:“靳尧,过来搭把手!”
靳尧直起身,连问一句都没有就往外走,毛存明拉住他:“外套脱了,抬点东西,又脏又沉。”
靳尧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在椅子上,跟着毛存明一道走了。
摄影棚里人来人往,顾擎跟郭导站在一边正说着话,看见靳尧走进来的时候眼皮狠狠一跳。
这大冬天的,靳尧只穿了件黑色T恤就跟着毛存明溜溜达达进来,他的身体线条被薄T恤勾勒得十分鲜明,肌肉流畅,弧度漂亮,郭导跟着顾擎的目光看过去,也是忍不住赞赏:“这小武替确实长得好,眉目精致又不女气,年纪不大,性格倒是稳,这种身材在东方男性里算是巅峰的了,哎你注意没?他身上有一种很少有的英气,腰板特别直,只有职业军人才有这么笔直的身体,这小孩,真是很有意思……”
郭导说了半天,顾擎都没有搭腔,他抬头看过去,职业本能让他差点喊出一声“卡”来,顾擎的眼里淬着两簇热烈的火苗,他的瞳孔之中倒映着两个小小的身影,那身影移动到哪里,瞳孔就追随到哪里,满目的流光溢彩,璀璨生芒。
这样痴迷的眼神要是放在他的电影里,郭导觉得今年某某奖某某某奖某某某某奖都基本拿定了。
角落里有许多搭建摄影棚留下来的废料,毛存明给了靳尧一双手套,两个人开始往外搬东西。
靳尧的上臂肌肉在他不断动作下显出硬朗的轮廓,然而抬臂间的舒展自如,又让人觉得他的臂肢很柔韧,他一边搬东西一边和毛存明说话,开口的时候不多,但每说一句都能引得毛存明哈哈大笑。
顾擎好像听到有冰面碎裂的声音,又好像听到有锁头破开的声音,那是他从未对任何人打开过的心防,那是他从未被人走入过的心门,他全身的毛孔都在为这个迷人的孩子呐喊,太他妈帅了,阳光,英气,俐落,轻盈,强大,有力量。
靳尧忽然转过了头,他对别人的目光十分敏感,捕捉到是顾擎的,他便笑了笑,顾擎屈指在自己有脸上点了点,靳尧会意,拿手背在脸上蹭了蹭,谁知越蹭越抹了一层灰,顾擎直接笑弯了腰。
顾擎对靳尧招招手,他跑了过来,顾擎拿纸巾给他擦脸,看着他又笑了一会,才让他又去干活了。
杀青时所有人都互相鞠躬,互相发红包,顾擎发出去的最多,领回来的最少,靳尧跟在他身后帮他拿着红包,乖乖巧巧的样子,许多人这几天也跟靳尧混熟了,看到他小臂上漂亮的肌肉,都忍不住上手摸一摸,顾擎不乐意,低声道:“去把外套穿上!”
“啊?”靳尧满头都是汗,“这里空调打得足,热!”
“热也穿着!”顾擎沉了声。
“好吧!”靳尧跑回化妆间,随手把自己的外套扒拉上,并没有拉上拉链,他看到地上躺了一个盒子,是用来装那块死贵的手表的,便把盒子捡了起来,放回桌上去,又回到了摄影棚。
一群人不知真假拥抱的拥抱,不舍的不舍,哭泣的哭泣,最后大合影终于要分道扬镳了,忽然有人惊喊:“你们谁看见那块手表了?!”
这一喊分贝直达摄影棚顶,连顶上的吊灯都晃了晃,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什么手表?”郭导皱着眉,粗着气喊,“你可别给我说那块赞助的表!”
“就是那块表!”喊叫的是道具小钱,他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空盒子,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我整理道具,盒子还在,可里面的手表没了!我哪儿都找了,到处都没找着!”
全场一下子哗然了,大家都急了,七嘴八舌:
“谁最后一个看到表了?那表不是给林煊戴的吗?”
“林煊早摘了,我看着他放盒子里去的!”
“盒子在小钱手上啊,那表呢?”
“别急,再找找,小钱,你盒子在哪里找到的?”
小钱丧着脸:“在化妆间,左数第四张柜子上。”
“谁最后进过化妆间,看见过没?”也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
郭导一挥手:“都别乱,查监控!”
剧组里别的没有,到处是摄像头,但有些室内,比如化妆间这种相对隐.私的地方,只有门外有摄像头,里面是不可能装的。
郭导说调监控,是要看看都有什么人进出过化妆间,谁是最后一个进的。
最后一个进出化妆间的人,是靳尧,摄像头不但记录了他进出的身影,还拍到了他蹲在地上,捡起那个装手表的盒子。
那会所有人都在摄影棚里,站在导演身后查看录像,当画面定格在靳尧蹲身的瞬间,无数异样的眼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
靳尧莫名:“我是捡过那个盒子啊,但是我把它放台子上去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问话的是先前给林煊做造型的那个造型师。
“这个要说吗?”靳尧奇怪,“又没人问我啊?”
“我们问了半天谁最后一个进的化妆间,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呢!”那造型师不依不饶。
“我怎么知道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靳尧被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激得有点火,他的耳朵比别人灵,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别人可能都分辨不清谁谁问了什么问题,但他能分得清清楚楚,正因为把所有人提问都听着了,他才不晓得去回答哪个,所以也就错失了问题的重点。
“再找一次吧,每个角落都找,”顾擎手搭在靳尧肩上沉了沉,他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也许只是不小心掉在哪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小心掉在哪!”有人小声嘀咕着。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没有专人保管,随随便便就到处乱放!”顾擎沉声道。
道具小钱已经哭出来了:“都是我的失误,可咱们这个剧组全是行里的老人了,再贵重的东西以前也没丢过,我就大意了……”
“你呀!”那个造型师又开口,装模似样地劝,“也太粗心了,咱们剧组现在也不是个个都是老人了,我平时就提醒过你,小心些小心些……”
造型师又转向一直没有开口过的林煊:“林煊啊,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该到处充内行,告诉人家这表值280万,本来别人还不知道底细,以为这表是哪里淘来的地摊货!”
林煊羞愧认错:“是我不好,我确实不该随便说。”
郭导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林煊你跟谁说这表值280万?”
“靳尧啊,”林煊无辜道,“当时我们在化妆间里,我请他帮我把表拿过来,我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表,他好像不太知道的样子,我就告诉他,这块表值280万。”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意有所指了,靳尧涨红了脸,他咬牙道:“我当时只是不想搭理你,并不是不认得,更何况,就算我不认得这是个什么表,不代表我在知道它的价格后就会拿走它!”
“哎呀!”林煊一惊,往后退了两步,“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谁也没说你拿了啊?大家只是在交换情报,想找出更多的线索,你急什么呢?”
第17章
众人一边竖着耳朵听这边的话,一边分散开来到处找手表,剧组就这么大,每个犄角旮旯都被翻遍后,所有人都摊手摇头。
这几乎只有一个可能,有人私自拿走了手表,外面下着雨,场外还都有摄像头,不会有人把东西藏在外面,室内的各个角落既然都没有,那就只有藏在身上。
郭导注视着场中所有的人,沉吟半晌后说道:“一分钟后我关掉电闸,表在谁的身上,自己把它放到桌子上,这件事当没发生过,开灯之后如果手表还找不出来,我就只能报警了!”
摄影棚里鸦雀无声。
郭导亲自走到总闸那里,不久之后,室内一片漆黑,靳尧只觉得血流在太阳穴里一波.波冲刷,他被一口蓦然冲上胸口的气堵得几乎不能喘息。
在郭导说出那句话之后,几乎挡在他面前的人都齐刷刷散开,仿佛专门要给他让出一条通道般,只有顾擎改搭着他的肩膀为揽住他。
顾擎什么都没说,这个场合下,他也不能说什么,没有人明着指出靳尧有嫌疑,虽然那些意味不明的话和若有所思的眼光几乎将他钉在了贼偷的耻辱柱上,但只要没有人明着说出来,顾擎就不能为他作保。
靳尧攥紧了拳,压抑着,忍耐着,但是丝丝缕缕的寒气从他身上流泻出来,顾擎更揽紧了他。
郭导刻意停了很长的时间,灯再亮起,不远处用来布置宴会厅的长桌上没有出现那块手表。
“得,看来只能报警了!”那造型师自己拖了张椅子坐下,“今天这里的人,怕是每一个都得搜身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这里有很多演员明星,就算比不上顾擎大名鼎鼎,拎出来也个个要身价有身价要粉丝有粉丝的,一旦报警那这丑闻就遮不住,到时候有一个算一个,所有公众人物都要背上个“某某所在剧组疑似遭窃,某某被警方强制搜身”的污名,媒体的嘴,那是杀人的刀,网民更是从来只带键盘不带脑子的,到时候只怕这个剧组里人人都要陷入一场“小偷嫌疑”的公关危机里。
女主角第一个不乐意:“报什么警啊,人都在这,大家互相搜,没进过化妆间的先排除,摄像头里有一个算一个,谁进过就搜谁,从最后一个开始搜!”
“除了警方,没有任何人有权利搜身!”顾擎冷声道,“郭导,报警吧!”
“顾哥,”林煊懒懒地开口,“不是我说,现在我们自己在家里把表找出来,最多东西填上,事情捂在剧组里,也就算了,毕竟都是处了不少时日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要是警察来了,两百多万的东西,那可是牢底坐穿的!你也忍心?”
顾擎冷哼:“我没什么不忍心的,郭导已经给过那个人机会,既然他一定要把所有人拖下水,那大家也不用客气,倒是你奇怪得很,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人了?你不是一向只怕事情不够大,煽风点火都来不及么?”
林煊像是被顾擎狠掴了一巴掌,脸上青青白白几度变化,最后他扭曲着脸,近乎咆哮地喊:“那就报警吧!”
几个女演员都急了:“报什么警啊,真想明天都上头条啊,谁拿的赶紧自己把东西交出来,咱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就是啊,赶紧认了吧!现在的媒体你们又不知道多会编,到时候随便抓住谁,都胡乱扣帽子,最后弄不好还要说咱们剧组谁谁拿了表,最后找个‘临时工’来顶缸!”
“再离谱一点,说警察过来是尿检血检怀疑剧组里有人吸.毒的,咱们都还活不活了!”
不得不说,这些个女演员都炒作成人精了,她们的新闻嗅觉一个比一个灵敏,按照现在舆论的尿性,这个事情最后的确有可能发展成所有演员个个被泼脏水,轮番被拉出去审视一遍,也只有顾擎这样的顶流明星压根看不进两三百万的玩意儿,其他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讨不上好。
最后有一个十八线的女演员终于少点定力,脱口而出:“靳尧!东西要是在你那里你就还出来吧!要是警察来了这可是重罪!”
“余蒙蒙!你现在是在诽谤!”顾擎厉声呵斥,“没有证据谁也不能给任何人定罪!郭导,报警!”
郭导还在犹豫,顾擎却拿出手机:“你们不报,我来报!”
谁也不敢去夺顾擎的手机,大家眼睁睁看着他拨出了号码。
“吱呀!”有人狠狠拖出椅子,重重坐了上去,用这样尖锐的声音来表达不满,然而事已至此,只能等着警察来。
靳尧的身体绷得像是一座石铸成的雕像,他的拳头相握,骨节相错声嘎啦作响,额头上的青筋遽烈跳动着,他的眼前一阵阵晕眩,大片大片的空白弥漫上来。
面前的场景急速旋转,脑海里的漩涡又开始疯狂吞噬他的神智,靳尧又看见了自己。
一个中年贵妇人面带讥诮坐在面前,而靳尧分明跪在地上,面前的地毯上躺着一个凌乱的木匣子,里面琳琅闪亮的东西滚得满地都是。
靳尧倔强地低着头,十指深深掐在掌心里,十二三岁的孩子,脊背挺直得像一杆枪,纵使跪着,那根脊梁也是笔挺的。
女人的声音不疾不徐,但是那羞辱之意却像无孔不入的细针扎在靳尧最敏感的神经上:“东西在你房里搜出来的,除了你没有‘外人’能在主宅里随意进出,靳尧,老四究竟是怎么苛待了你?这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以前我还是不信的,我许家调.教出来的不说个个人尖儿,这手脚不干净的只出过你这么一个,这种人,我许家是万万留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