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温没忍住,眼眶红了些,“那……那你以后还来吗?”
“应该不会来了吧。”简清说着,又道,“……你希望我来吗?”
程温低下头,许久不言,半晌后摇了摇头,小声道。
“我……我不希望。”
简清眼里尽是苦涩,沙哑道,“我以后不会来打扰你了。”
“这些天给你造成的困扰,很抱歉。”
“希望你能幸福。”
程温终于失控,泪从脸颊上滚落,他摇头看向简清,想说没有,他没有给他造成困扰,他甚至希望简清再纠缠他久一点,这样他就能在每天出门的时候见简清一面。
可他知道,这对简清来说是不公平的。
阿清是这样好的人,没理由一直痛苦着。
“我们是朋友……”
“嗯,我们是朋友。”简清点头,伸手帮他抹泪,低哑道。
“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心疼。”
程温反而哭得越发凶,简清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又不敢去抱他,手忙脚乱地擦去他脸上不断滚落的晶莹,慌神道。
“……你是不是希望我去参加你的婚礼?”
“我知道,你在法国没什么朋友。”
“我会去参加婚礼的,以朋友的身份。”
“你别哭了……”
程温泪眼模糊地摇头,垮着脸说不出半个字。
以前是他傻,才老是想着让阿清去参加他的婚礼,可当他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的时候,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样的要求对于简清来说过于残忍。
程温伸手抵上简清的胸膛,撕心裂肺道,“我不要……我不要你来。”
“你走……”
程温小小的一个,简清倒真被推得退了两步,他喉结鼓动,面露痛色,“我再抱抱你,行吗?……”
还不等程温同意,他就一把将人紧紧拥入怀中,在程温耳边低声呢喃道。
“就小一会儿……一小会儿就行了。”
许是怜悯他,程温没有挣扎。
简清闭上眼睛感受怀里柔软的身体,泪由脸颊滚落。
这是他最后一次拥抱他的小傻子了。
松开的时候简清顺手抹了把脸,不想让自己最后留在程温心里的印象太狼狈,他尽量保持着绅士,向他的挚爱道别。
“小温,再见。”
程温埋头不看他,清瘦的双肩不停颤抖着。
“别哭了……”简清无奈又心疼,他的小傻子那么爱哭鼻子,戴盛鼎会像他一样耐心地哄他吗。
应该会的吧,否则程温也不会那么喜欢那人。
以前他逗一逗,程温就笑,如今却怎么都哄不好他了,只能巴巴地道歉。
“对不起啊,总是惹你不开心。”简清道。
“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反正你以后都不会见到我了……就别放在心上了。”
“……”程温仍是不回他。
“很晚了,进去吧。”简清涩然道。
程温这才点了点头,却始终说不出一声再见。
他害怕再见,会变成再也不见。
如果没有道别,反倒可以显得两人从未分开过。
程温僵硬地转身,死死咬着唇不准自己发出声音,早已泪流满面。
简清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佯装的坚强一下子崩塌,悲伤欲绝得犹如被抛弃的孩子。
他忍着没有追上去。
他答应过的。
要放手了。
快到别墅门口时,程温加快步伐进了家门,他不顾程卫的喊声,抱着怀里的食盒就匆匆往楼上跑,目的地是自己房间的窗边。
那里能看到简清的身影。
如果跑得慢了,简清就走了。
因为动作太急,程温在楼梯口摔了一觉,食盒却还好好的护在怀里,膝盖钝疼,他不管不顾地爬起来就冲进房间。
外面的灯光昏暗,隐隐能看到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简清还保持着刚才程温离开时的姿势,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程温心脏剧痛,指尖颤抖着触上冰冷的窗户,仿佛这样就能靠外面的人近一点,“阿清……”
“阿清……”
可简清是听不到的。
简清在外面站了多久,程温就在窗边看了多久,夜色深沉,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一滴一滴砸在简清身上,逐渐湿透他的发,湿透他的衣服。
“阿清……”程温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扣在窗户上的手指骨节泛白,他想让简清走,但一切都徒劳无功。
接近十点时,雨幕中出现一个撑着伞的长发女人急急来到简清身边。
程温知道那是简清的母亲,应该是来带他回家的。
简清不听张嗔儿的劝,不肯走,两人争执了一番,不知张嗔儿说了什么,最后简清默不作声地被她拉走了。
程温望着那抹刻入心髓的人影,低声呢喃道,“阿清……再见。”
彻底看不见简清的时候,程温就不再哭了。
屋内一直没有开灯,程温在窗口呆站了一会儿,抱着怀里的食盒缓缓滑坐在地上。
他以前一直很怕黑,如今却有些喜欢上这样的黑暗,至少让他的悲伤不至于无所遁形。
他也喜欢上这样的安静。
很快,连这一点奢求都被打破了。
房间的门轻轻敲响,外面传来程卫含着担忧的声音。
“小温,你还好吗?”
程温微微抱紧怀里的食盒,没有回话。
在第三遍无人回应后,程卫皱眉拧动把手推开门,摸索着按下墙边的开关。
见程温默不作声地坐在地上,程卫不勉感到担忧,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蹲下来。
“小温,别难过了。”
程温语气有些茫然,垂眸喃喃道,“阿清……阿清走了。”
“以后都不来了……”
“我知道。”程卫温和道。
“但你还有爸爸,还有盛鼎,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等你们结婚后,还可以生个可爱的孩子。”
程温迟钝地抬头看向程卫,“我是不是……和阿清有过宝宝?……”
程卫一怔,发觉自己说漏了嘴,面不改色道。
“没有。”
“爸爸不是跟你说过吗,你肚子上的疤痕是肠胃炎手术留下的。”
“不过你的确可以怀孕,因为你和普通人有些不同,不需要害怕,这是上天赐予你的礼物。”
程温的脑子很乱,没有精力去分辨真假,他的心很快被别的事情占据,“爸爸……我饿了。”
“什么?”话题转变得太快,程卫没反应过来。
“那我让阿姨给你煮碗海鲜面。”
程温摇头,“不用了……我想吃馄炖。”
在程卫疑惑的目光中,程温撑着地面站了起来,默然地走出房间。
这个点阿姨已经休息了,程卫不知道儿子到底想干什么,没叫佣人。
看着程温抱着那个食盒进了厨房。
虽然失忆了,有些本能还存在,比如做饭。
程温不用人教就知道要怎么煮馄饨,他先是把水烧开,然后打开食盒,小心地把里面的馄饨一个一个取出来放到锅里,转中火煮,加了两次水,沸腾后馄饨就熟了。
一只一只白白胖胖的很是漂亮,装在碗里还没入口就闻到面食的香气。
刚出锅的馄饨太烫了,程温不敢用手去捧,他站在灶台边,拿了勺子舀起一只馄炖,放到嘴边认真吹了吹,入口嚼了两下,眼泪就失控地从眼眶里滚落。
味道其实不是特别好,就是普普通通的样子,但一尝就能尝出来是简清的手艺,因为简清在照顾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笨手笨脚的,可总是很用心。
他想起简清受伤的手指,很可能是切菜的时候弄伤的。
“小温……”程卫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程温此刻的模样,越发担心了。
程温像是没听见他的低唤,边哭边往嘴里送馄饨,嘴里的还没咽下就又塞进一个,程卫眉头深拧,过去拦住他,“别吃了。”
“这是阿清特意给我做的……要、要吃完的。”
第174章 实现诺言
简清本打算这两天就离开法国的,可是内心的牵挂令他迟迟无法下决心定机票。
至少现在与程温仍处在同一片土地上,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单单是这样想,就觉得好过一点,然而想起程温很快要成为别人的新郎,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参加程温的婚礼。
毕竟是他的小傻子,总要看着他幸福。
才可以安心。
等过了那天,他就死心。
他就放他自由。
要得到一张婚礼请柬并不难,程卫在婚礼开始的前三天亲自邀请了张嗔儿。
他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简清本该怨恨他,实际上他内心很平静,甚至在张嗔儿提出要再找程卫谈谈的时候,简清阻止了。
关键不在于程卫,而在于程温。
程温不爱他,那么任何人去找程卫谈都没有用。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
或许是想开了,简清整个人表现很冷静,开始着手处理公司的事情,通过视频下达命令,张嗔儿觉得欣慰,可实际上简清夜里根本无法入睡,必须靠酒精才能入眠。
那天来得很快。
快到令简清觉得有点措手不及,明明在不久之前,他还和程温相拥着在床上温存呢。
近期发生的事情犹如游乐场里蜿蜒曲折的极速的过山车,简清是那个晕车的人,尚且没享受够快乐,就被折磨得头昏脑胀,呕吐不止。
但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18号的这天早晨,简清凌晨四点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躺到五点钟,起床洗了个澡,把脸上的胡茬打理干净,在衣柜里选了一套自认为穿上最好看的西装换上了。
不管怎么样,参加程温的婚礼,总要显得体面些。
张嗔儿起来准备早餐,从房间出来时听到简清屋里有动静,想了想,过去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见简清收拾得精神的模样,张嗔儿愣了愣,“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啊?”
“嗯,睡不着了。”简清道。
至于为什么睡不着,张嗔儿自然晓得,她面露担忧,“儿子啊,你真要去参加婚礼啊?”
“嗯。”简清轻应。
张嗔儿微顿,“别去了吧……”
“没关系。”简清笑了笑。
“等过了今天,我就忘了。”
“……”张嗔儿叹了口气,低头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的羁绊这样深,怎么能说忘就忘。
看似轻松的语气,要是往深处里探究,那必定是粘连着血肉的血淋淋的筋肉,扯不断的。
苦了简清,苦了她的小孙女儿。
“妈下去做早餐了,你七点钟记得下来吃啊。”张嗔儿移开了话题。
“嗯。”简清点了点头。
最近他话就不多,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工作,很少出来。
前段日子简清倒是话多得很,还跟张嗔儿视频通话,说自己和程温关系越来越近了,让她别担心。
这晃眼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张嗔儿很能理解这种感受,当心里被一个人占据的时候,对方一个笑就能让自己开心一整天,对方要是冷眼相待,那就比跌入地狱还不如。
可感情这种事情,任何人都帮不了,不论好坏,都只能自己熬着。
不过她倒是听过一句话,也许可行。
——忘记一段恋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快速进入一段新的恋情。
也就是想想罢了,没真往心里去。
还有谁能立刻吸引简清的注意力呢。
张嗔儿惆怅地下楼做饭去了。
煮了皮蛋瘦肉粥,煎了几个鸡蛋,是中国家庭平常的食物,简清以前都能吃好几碗,和母亲用餐时氛围很好,向来聊得愉快,如今餐桌上安静得近乎压抑。
简清沉默地往嘴里送食物,单调地重复着咀嚼、吞咽几个动作。
张嗔儿体贴地保持安静,夹了点小菜放到简清碗里,“多吃些。”
简清低应了一声,就没了话题。
直到外面断续传来刹车声,简清僵硬地扭头看向关紧的大门,很快听到充满喜悦的嬉闹声。
是接亲的队伍来了。
手里的勺子放下,再也没了胃口。
简清很想出去看一看,可害怕自己会失控,会在程温面前露出丑态,于是忍住了。
他今天应该做个开开心心的新郎,不应该被任何事情所影响心情,包括他。
简清站起身,哑道,“妈,我上去了。”
张嗔儿看了眼儿子面前还剩大半碗的粥,眼底的忧虑更深了,笑容却是柔软的。
“行,上去吧。”
三楼主卧房间有一个露台,高度足以看清外面的一切。
简清推开露台的门,安静地走到了石雕栏杆边。
和想象中一样,豪华的车队从街角一直停到街尾,和他们婚礼的那天很像。
不同的是新郎换了个人。
戴盛鼎拿着捧花,被新郎团簇拥在中间,等着程家的人来开门。
他看起来有点紧张,但是笑容难掩喜悦,和周围的人聊得很畅快。
西式婚礼相对简洁,没有闹洞房这回事儿,接亲时也不需要接受考验,很快戴盛鼎就被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