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兹一下拉回了麻瓜的凡尘。
真好看。
季玩暄忍不住拍了一张又一张,一直拍到沈放似有所觉地从与前排同学的交谈中抬起目光,隔着万丈喧嚣,一眼看见了坐
在远处角落里的季玩暄。
在镜头里,魔法师先生对他笑了一下。
季玩暄弯了眼睛,把自己的左手伸到镜头前比了个俗气的剪刀手,与沈放完美合照。
“对了,你们有优秀毕业生讲话环节吗?”
季玩暄突然想起来这个,回头小声问工作人员。
“有的,”女孩子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不过今年不是沈师兄啦,是他们年级第一赵恺师兄。”
季玩暄“哦”了一声,心里听到这个倒没什么太大波动,甚至还有点庆幸自己没有赶上。
但小师妹生怕他误会自己师兄不够优秀似的,连忙补充:“但是每年开学典礼我们都最爱请沈师兄来给新生演讲的!他就
是我们医学院的一盏灯,照亮了无数前赴后继者的人生路迢迢!”
跟诗朗诵似的,太夸张了吧。季玩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姑娘立刻红了脸,傻乎乎地对他挠了挠发烫的脸蛋。
“我知道啦,”他很温柔,“谢谢你们都喜欢沈医生。”
小姑娘们捧着心口又要晕倒了。
季玩暄无奈地歪了歪头,回身看向台上,刚好瞧见马上就轮到沈放了。
沈医生眼神好,角落里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季玩暄透过镜头与他对视,便瞧见对方清清冷冷地轻启嘴唇。
检点。
虽然他眼睛里全是笑意。
季玩暄一脸“你放心”地对他比了个OK。
排在沈放前面拨穗的是位身高马大的哥哥,他是抱着自己的孩子上台的。这个年纪就已成家生子,大约很让同学们羡慕,
他刚一站到院长旁边,整个礼堂都响起了欢呼与掌声。
沈放跟在他身后,也沾了光一样掌声不断,被两位老院长依次拨穗授证,前面的大哥还等了他一下,非要和大名鼎鼎的优
等生一起在台上留念合照。
从沈放上台,季玩暄的快门就没停下来过,他敢肯定,等到回去把照片导入电脑,自己肯定就跟拍了一串连拍镜头一样,
进度条一滑就是一个无声的短视频。
在沈放抱着同学的孩子下台时,季玩暄放下相机就跳了起来,守在帘幕后的台阶下面,给了沈学长一个大大大大的拥抱。
小朋友懵懵懂懂挤在他俩之间,还很开心地咯咯笑个不停。
医生哥哥把自己的孩子接过来,笑着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俩生的呢。”
沈放用拳头轻轻压了下嘴唇,抿着笑意玩笑道:“可以考虑生一个。”
季玩暄眼睛都瞪大了:“谁生啊!”
这回连工作人员和后台的老师都忍不住笑起来了。
沈放蒙着季玩暄的嘴巴往台下走,在喧嚣的背景下俯身贴在他耳边:“不生了,养你一个就很好玩。”
季玩暄脸蛋红扑扑地被他拉走了。
燕大的大礼堂是真的大,可以容纳上千人,仪式进行到后面,后排的学生亲友们也走到前面来了。
人们挤在一起,拿着气球,抱着鲜花,从座位上开始三两合照,一路拍到了门外的大铁梯之上,数百个毕业生全都站了上
去,等着拍摄他们身处校园之内的最后一张集体大合照。
季玩暄在围观人群最前排举起了相机,半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发现,最后一排竟然还有一个小姐姐握着小猪佩奇的氢气球。
真不愧是猪年啊。
摄影师在三脚架前调好角度,大喊:“燕大美不美!”
几百人异口同声:“美!”
“你们的未来怎么样!”“特别美!”
过去整整八年时光,有痛苦,有欢愉,有开怀大笑,亦有疲惫不甘,今日离别在即,往事皆被镀上浪漫柔光,全部定格浓
缩于这一瞬的真心笑容之中。
明日也许又将是挣扎的一日,未来究竟美不美也并非人力所能预及,但这一天,这一个下午,每个人都不会忘记。
包括在镜头后突然笑着红了眼的季玩暄。
他何其幸运,可以与沈放在这一刻拥有同样的回忆。
沈师兄是真的名声在外,就像燕大医学部的一个活招牌似的,他毕业这天,南来北往,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想跑来和他
合一张照。
沈放性子好,季玩暄更是耐心,连陌生的小师妹想要挽着男朋友合照都忍了,毕竟人家在听同学耳语后立刻便红着脸向摄
影师夸张地鞠躬道歉。
他们也许拍了几十张,甚至上百张照片,到最后大家终于不好意思了,沈放却向季玩暄伸出了手,把他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交给师弟师妹,温声对他们说:“帮我们拍几张合照吧。”
沈师兄人是真的狡猾,他只当个淡淡微笑的活雕塑,由着别人合影留念完毕便利用人家的感愧之心为自己拍了整整一套九
连拍。
季玩暄的相机里又多了一段PPT,完整记录了他和沈医生两个人站在学校大礼堂前时,自己是怎么一步步从站在沈放身旁
并肩微笑到突然被人转身偷亲瞪大眼睛最后落荒而逃的画面。
但沈放很满意。
师弟红着脸交还相机时问他觉得拍得怎么样,沈放点点头说“谢谢”,心里想的却是“特别美”。
他从可以去医院实习开始就半步踏入了工作,原来甚至根本不在意学校的毕业仪式,可是季玩暄来了,让自己对一切都有
了期待与憧憬。
换下学士服,沈放抱着鲜花走出人群,径直走向路边背着双手微笑等待他的季玩暄。
“我们走吗?”
“走吧。”
“你想去哪里?”
“信中怎么样。”
他们在那里相知相惜,最后也在那里分别,现在也该回去从那里重新开始了。
信中的校保早就换了人,不再是之前和季玩暄一起喂猫的大叔了,他们给彭主任……不,给现在的彭校长打了电话,对方
直接破口大骂了出来:“臭小子们,赶紧给我滚进来!”
中气十足,校保都听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让进还是不让进。
季玩暄忍着笑挂在沈放肩膀上,余光瞥到门房角落里的一袋猫粮,微微愣了一下。
“学校里现在还有猫吗?”等到校长挂断电话,他小声问道。“有的呀,”校保笑了笑,眼角的纹路很长,“教学楼下前几年搬来了一只胖胖的小橘猫,懒洋洋也不怕人,学生们都叫
它楼主。”
楼主。当年的三只小猫里,唯一的那只橘猫就是葬在榕树下的小明。
季玩暄与沈放对视一眼,忽然一起笑了出来。
猫真的有九条命,他们信了。
又是一年高考刚刚结束,当年带过季玩暄的老师们又带了三届高中生,在夏天迎来了短暂的休假。
张宜丰是最爱放假的一个人,坚信自己在课堂上讲的东西已经足够应付高考了,平时给学生们补课也实属学校所迫情非得
已。
这两年高三年级开始组织秋游了,目的有点儿类似他们当年暑假里的那次毕业旅行预演,就是为了在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之时,集体留下一段青葱回忆。
据彭校长说,这个提议最早是张三疯搞出来的,为了避免在某学期开学后突然就再也没有哪位学生的消息。
季玩暄不幸中枪,只能哈哈傻笑。
孔老师早在几年前就正式退休了,他桃李满天下,当年的毕业生召集了世界各地的师兄师姐们为老师写信,季玩暄也寄了
一封回来。
老先生没有给他回信,但是早在那年高考结束,帮他阅卷的孔夫子便托顾晨星告诉他了:“天高海阔,未来由君。”
他有很好的老师们。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还意外地碰上了刚刚上楼的小李老师。
当年这位笑点极低的英语老师给一班带来了无数的欢声笑语,他也是唯一一位同时认识沈放和季玩暄的老师。
九年过去,当年年轻活泼的小老师也有了中年人稳重的模样,但看着他俩时,笑容还似多年前的某个清晨,他好奇地问刚
刚被季玩暄称呼为“好好”的沈放“他叫你什么”时一样,促狭又八卦。
“沈好好,季坏坏?”
季玩暄夸张地翻了个白眼,用从可乐那学来的话回复道:“老师,您快省省吧!”
他们最后去了实验楼。
季玩暄曾在办退学手续时去那里的阳台上放了一颗水果糖,沈放在八年后吃了它,味道依然很甜。
可是季玩暄当时都不知道这些。
回来之前,他还以为沈放讨厌他,再也不要他了。
但他这么难过,还是回来找沈放了。
如果早一点说出口,那放哥是不是也可以早一点原谅他呢。
不会的,因为沈放从来没有怪过他。
他们在这里抽过同一根烟,看着同一轮圆月从西方升起。曾经积灰溢满水珠的窗户被擦得很亮,窗台上满是烟头烫伤的字典也不见了,当年那些自言自语自嘲自讽的往事已矣,俱
已随风散去了。
可是季玩暄站在窗边,却忽然想起了当年的一段对话,忍不住抿着笑回过头来,对沈放说道:“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
拉黑。”
没有丢掉回忆的不只是他一个人,沈放垂下眼皮轻笑一声,做出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回答。
“一个字。”
季玩暄就是个皮皮虾,立刻掏出手机将沈放拉黑,抬起头,狡黠地眨了眨眼。
“你说你喜欢我,我就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沈放靠近他,如当年一样,受不了这般注视似的抬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宛如叹息一般,沈放在季玩暄面前低语。
“我爱你。”
手下的呼吸一窒,季玩暄忽然伸手抱住了沈放。
极尽温柔的抵死缠绵之时,沈放不是没有和他说过这句话,当时他就神志不清地哭了,现在还是哭了。
这三个字也许就是打开他情感开关的最后一把钥匙。
这世上原来有人如此爱他。
季玩暄有家人,但总是孑然一身。
杨叔叔对他好,可终究不是真正的血亲,季元嘴巴坏,但对季玩暄也是真好,他若是还守着自己孤独寂寞那一套,真不是
东西。
只是,总归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可以和季元耍贫嘴,在蒋韵清面前卖乖,他可以住在季家他自己的房间里,但他最后还是要一个人离开。
“你要做我的家人吗?”
季玩暄喉咙发紧,哑着嗓子轻轻地问道。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意义太重了,他不知道能不能传递给沈放。
冰冷的指尖被人握住,小狮子的手从十几岁开始就很暖。
沈放的吻克制而温柔地落在他额角。
“求之不得。”
多年爱而不得,辗转反侧,无数个寂寥崩溃的夜里,我始终爱你的那份心意。
所幸,传达到了。
他从此有自己的家了。作者有话说:
非常不舍地写下了“正文完”,想说的照例很多,连同番外和正文里都没有的彩蛋、角色结局和全文歌单一起打包放到微博 @AKB49-打字机 了,
关键词159。
最近比较忙,修一下后文21号开始更超好看的番外(小声)。
毕业典礼上友情客串的许啄小朋友和贺执大帅哥是隔壁新文主角,季玩暄的眼睛对美人有滤镜,许啄在自己的故事里起初不是这种性格,但贺
执的的确确一直就是那么个臭屁非主流但帅气的弟弟。
感谢这么久以来的陪伴,希望以后还能继续见面,超级无敌爆炸爱你们,所以真的不给我评论一下嘛!
番外
晚饭 I·蘸醋还是酒①
毕业典礼之后无缝衔接的,通常并不是浪漫动人的毕业旅行。
没错,是社畜的伊始。
往日学校医院两班倒的日子比现在更加紧张,沈放尚可以处理得井井有条,如今朝九晚五作息规律更胜往昔,沈医生却没
有变得游刃有余多少。
没办法,为了养家糊口,他有一打的论文题目被列入了待定提纲。
家属心疼他,可忙起来比他还晕头转向,燕城的工作刚刚告一段落,季玩暄就被郑义开开心心支到了新西兰公费出差。
又是南半球,真是孽缘斩不断!
季玩暄现如今打心眼里抗拒越过赤道的所有空中旅行,可在老板面前却实在编不出更多借口。
还能咋呢,整个公司上下就他一个人有澳洲长居经历,地陪都不一定比他熟路。
季玩暄在公司选择低头,回到家才表示无声抗议。
但他抗议的行为也不怎么成熟——不收拾第二天就要带走的行李而已。
卧室里,背对着他的沈放正在整理季玩暄出差也许会用到的衣物,他身上的薄毛衣是宽松款,但弯腰时便能勾勒出男人优
美的脊背线条。
沈放不是健身咖,但常年爱好慢跑和游泳,身材匀称又好看。
季玩暄和狗一起趴在沙发靠背上,对着沈放的背影流口水。
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够过瘾,又去旁边摸了新配的眼镜戴好,这回一抬头就对上了沈放看过来的沉静目光。
登徒子一点儿被抓包的心虚都没觉出来,立刻咧嘴甜甜地笑了起来。
被这种登徒子非礼了还能怎么样。
受着吧。
才几个月大已经有抱不动趋势的拉布拉多往季玩暄怀里蹭了蹭,他落回沙发上坐好,熟练地撸了撸狗儿子撒娇的脑袋。
“马克思,你爹我要为了你的狗粮出去打工了,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你爸,听话些,别乱咬人。当然了,如果有水性
杨花想往你爸怀里扑的人可以适当地咬一下。”
他又在胡言乱语了,沈放收好行李箱走出来,揉完狗爹的脑袋顺便揉了一下狗儿子。
季玩暄也成天只想往沈放怀里扑,他和那些人的区别只是他还不够水性杨花吗?
季玩暄笑眯眯的:“当然不啦,我比较肤浅,只是馋你的身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