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楠点了点头,收回了手机。
待她坐回到原处,将手机里的生图放大了看,心里感叹:怪不得钟恺凡对林远这样五道三迷。
感慨间,她已将现场图发给了钟恺凡,并且多了一句话:今天来试拍潮牌代言。
时间在换装中悄然而过,摄影师今天还纳闷儿,Nina今天怎么没训人。
约莫到了七点多,拍摄任务才结束。
李萌已经跟棚里的工作人员混熟了,还要到了一个做文案的小姐姐的微信。
陈楠对此嗤之以鼻:“切。”
林远朝他们走了过来,已经换回了自己的私服,脸上仍带着妆,看上去有点疲惫。
“结束了?”李萌手里拿着他的外套。
程玮已经去车库里取车了,林远问李萌:“想吃点什么?”
李萌还惦记着下午的拍摄结果,悄悄指了指里面:“怎么样?”
林远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在秋风中轻轻摇曳,伴着昏黄的路灯,藏蓝的晚空显得格外静谧。公路上车水马龙,万家灯火的热闹闯进怀里,让人有点雀跃。
李萌抿了抿嘴,没有多问,待程玮把车开出来,三个一起上了车。
车子在中途停了下来,林远率先下车:“我今天有点事,你们待会儿记得吃饭。”
陈楠探出头来:“你不和我们一起啊?”
林远笑了笑:“今天难得收工早,我请客。”
李萌反倒有点失落,喊了他一声:“远哥,你真不来吗?”
林远揉了揉她的头发,千言万语只说了句:“谢谢你。”
他对下午她的行动,都看着眼里,有这么体贴的助理是他的幸运。
李萌憋着一口气,打他的手:“你别老破坏我的发型!”说着,狠下心把车门关了,赌气道:“去去去,一有事就把我们甩开。”
车速缓缓提升,程玮通过后视镜看见了李萌泛红的眼睛。
陈楠在一旁哼道:“林远真是怜香惜玉。”
李萌冲她嚷,哭得越发厉害:“你再说晚上就没饭吃!”
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替林远担心,她是这个世上最盼着他火的人。
李萌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分内之事,不用他特意说谢谢,她希望他能得到时光的回馈。而不是这样蹉跎岁月,平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资质。
陈楠忍俊不禁,不冷不热地说:“不吃就不吃。”可视线被车窗外的巨幅广告牌吸引:“哎,程玮,那个炭烧牛蛙好像不错。”
李萌在一旁忧愤地拿抽纸巾发泄。
程玮只是默默地开车,对两位女士之间的事情,不参与也不帮偏。听见她们俩没有异议,便往广告牌方向开过去。
林远戴着鸭舌帽、口罩等在路边,耳朵上还挂着耳机。夜幕当空,他的身影显得特别单薄。
直到安然的车来了,鸣笛了好几次,林远才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地环视四周,见没有异况,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安然有些不悦:“坐前面。”
林远迟疑了片刻:“不用了吧……”
他一直对车祸事的有阴影,任何车他都不敢坐副驾驶室。一坐到那个位置,仿佛就能感受到钟灿
逐渐变凉的体温,以及越来越浅的呼吸。
怀里明明抱着一个滚烫的生命,可自己拼命都留不住的感觉,林远不想再体验了。
他害怕。
安然对此了然于心,劝说道:“阿远,你要学着去面对一切。”
这么说着,林远才关上了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室。
安然调侃他:“免得下次钟恺凡见你不愿坐在副驾驶室生气。”
林远系好安全带,没好气地说:“他?他从来不自己开车,谱儿大着呢。”
安然忍不住笑了,将话题一转:“Nina给我打电话了。”
林远的心咚咚直跳,有些期待,又有点怕失望,问道:“她怎么说。”
“她问我你有没有丑闻。”安然转动着方向盘,目光平视前方。
林远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去,缩着脖子,了无生趣地看着窗外,觉得这是没戏了。
安然却语气轻快:“我跟她实话实说,说‘有’,”说着她瞧了身旁的人一眼,见他默不作声,忽然有些心疼,“你猜她怎么说?”
林远侧过脸看着窗外,并没有理会。
安然只好说道:“她叫我把那些事盖住。”
林远诧异地侧过脸:“什么意思?”
“Nina一向以挑剔闻名,其实她不光服务于斯图西,不少品牌争着要她这样苛刻而专业的人才。她看中了你身上的故事力。”
林远松了口气,自暴自弃地说:“我有什么故事力,顶多一堆破事儿。”
安然扑哧一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林远这才笑了笑,有点少年的英气。
安然耐心地说:“阿远,这次一定要争气,要借东风而上,明不明白?”
林远看了她一眼,点头道:“知道了。”
无非是劝他要把钟恺凡这道东风用好,其他的,公司也着实管不着。
这样聊着,车子很快开到永嘉路口,远远地能望见‘上海交通大学医院学院附属瑞金医院’几个字。林远坐直了身体,心里隐隐有些期盼,摸了摸口袋才想到:“糟了,一收工我就来了,没带什么东西。”
安然瞧了他一眼,“等你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看看后座。”
第41章 我又不喜欢女人
林远探头往后看,见后座右手边位置放了几个便当盒。
“花我就不买了,阿姨一向朴素惯了。”
林远心里一暖,想了想才说:“其实我妈也吃不下什么。”
车速放缓,她安慰道:“阿远,阿姨看着你吃饭,其实也挺开心的。”
两人纷纷下了车,提着东西往住院部走去。
夜里的医院比白天安静了些,住院大楼灯火通明,周围的小护士脚步匆忙,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空气里隐约闻见消毒水的气味。
上一次来看妈妈是两个月以前,他太忙了,只能拼命压缩时间。
待走到一个单人病房,安然停下了脚步,打量着林远,嘱咐道:“阿远,打起精神来,嗯?”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凡事往好处想,别惹阿姨不开心。”
他无声地点了点,仰起脸已经笑得很清澈。
“真好看。”安然忍不住揪了揪他的脸。
林远下意识地去躲,一脸不高兴:“你怎么跟钟恺凡一样?动不动喜欢揪人脸。”
这话一说,安然顿时明白过来了,义正言辞地说:“我是姐姐,跟他不一样。”
正说着,小护士从病房内出来,轻声说道:“病人已经吃过晚餐,现在精神不错,可以进去了,但是不要太久,她需要休息。”
“好的。”安然配合地说道。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屋内光线舒缓,淡蓝色的光芒,病床上躺着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
听见声响,病人缓缓睁开眼,瞥见一道纤细的影子,不自觉地笑了:“安然?”
安然站着没动,故作神秘地说:“宋阿姨,您瞧谁来了。”
说着,她身后出现一个瘦削高大的身形。
宋望舒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手臂控制不住地发颤,“阿远——”
林远朝妈妈走了过去,不敢抬头与她对视,蹲在妈妈身边,喊了声:“妈。”
“来了好,来了好!”宋望舒收敛住自己的情绪,怕惹得儿子伤心,关切地问:“吃过饭没有?”
林远这才抬起头,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卫衣领口透着瘦削的锁骨,眼圈已经红了。
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儿子,数月不见,好像又瘦了一些。
宋望舒忍不住责备道:“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妈,”阿远找了椅子坐下来,声音带了点鼻音,“我吃很多的,就是长不胖。”
安然从保温盒里取出食物,心细地将饭菜取出,“阿远今天才收工,一结束就过来了,来不得及吃饭,所以我就打包了一点东西过来。”
宋望舒这才带了点笑意:“就是,我得看着他吃饭,否则他总是挑食。”
“我没有挑食。”林远反驳道。
宋望舒笑中带泪,“瞧瞧,还不许说,你啊。”说着,爱怜捏了捏儿子的耳朵。
安然把食物端过来,将米饭递到他手上,荤素搭配的菜碟摆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宋望舒朝安然招了招手,“安然,给我递双筷子来。”
“啊?”安然有些诧异,她记得医生的话,不能让阿姨吃医嘱以外的食物。
“我知道,”宋望舒了然于心,指着林远说:“我督促他。”
林远掰开一次性筷子,闷声道:“我自己吃。”
“我还不知道你啊?挑肥拣瘦的。”说着,宋望舒已经接过一次性筷子,把番茄炒蛋、糖醋排骨、炸带鱼,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儿子碗里夹。
不过一会儿,巴掌大的碗已经堆了个小山丘。
林远埋头往嘴里扒饭,已经不知道嘴里是什么滋味,眼泪一颗一颗往碗里掉,心里涌起
一阵刀搅般的疼痛。他是个内心很柔软的人,不需要很多爱,一点点暖意都能让他潸然泪下,慰藉余生。
最后,林远的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宋望舒就说他:“没出息。”
林远抹了一把脸,使劲醒了醒鼻子,嘴里包着鼓鼓的食物,“反正我怎么做不对。”
安然在一旁偷偷擦眼角,听着他这么说,忽然破涕而笑:“狡辩!”
气氛终于松快了一点,林远应该是真的饿坏了,风残云卷地吃完了带来的餐食。
安然想把时间多留给他们母子,收拾好餐盒,“我出去扔个垃圾。”
宋望舒缓缓点头,不舍地望着安然,应声道:“欸,好。”待她出去,又感叹道:“多好的姑娘啊。”
病房内忽然变得安静,林远这个人一向不善言辞,面对亲密关系显得有些笨手笨脚,就问一些有的没的:“最近感觉怎么样?”
妈妈答:“都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腰酸。”
林远吸了吸鼻子,“我这段时间应该比较忙,但是手术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我在。”说着,他笑了笑,露出孩子般的稚气。
宋望舒叹了口气:“妈妈这病太拖累你了。”
林远就不高兴了,“我乐意被拖累。”
说到这里,宋望舒忍不住问道:“你就不考虑考虑自己?”说着,下巴朝门外点了点,“安然这么好的姑娘,你没想着追一追?”
林远面容严肃,“妈,安然是长辈。”
宋望舒把脸拉下来,拍着打儿子的手背:“什么长辈?她不就比你大五岁吗?我看你这样不着调的,说不定连媳妇儿都说不上。”
林远愁眉苦脸地说:“那也可不能啊?我不喜欢女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乱点鸳鸯谱。”
第42章 爱有什么用啊
宋望舒的心咯噔了一下,没好气地说:“我管你喜欢男人女人,但我得抱上孙子,你找个男人结婚,能生个大胖孙子给我也成。”
林远忍不住笑起来,“妈,你一天到晚净琢磨这些事啊?”
“那可不嘛?”宋望舒扬起下巴,自豪地说:“我儿子长这么好看,基因不遗传下去,可惜了。”
林远就没皮没脸地笑了。
空气骤然变得安静,加湿器发出若有若无的声音。这两年,他总算是挣了点钱,能让妈妈住上单人病房。虽然比不上日进斗金的大咖,但相较于普通人,这样的消费他还能应付。
宋望舒低着看着正给自己剪指甲的儿子,心里涌起一阵暖意,“阿远,其实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妈妈都是支持的。当然,前提是不能触犯法律。”
林远点着头,吹了吹妈妈指尖细碎的指甲屑,“我知道分寸。”
正说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林远放下指甲剪,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方闪着‘钟恺凡’三个字。
安然正巧敲门进来,瞥见林远慌忙掐断电话的动作,低声问:“恺凡吗?”
林远背对着妈妈,朝安然点了点头。
“怎么不接?”
林远回头,在那张平静又仁慈的脸上看见了‘宽容’两个字。
原来,妈妈多少都知道了。转念一想,这些事相瞒也瞒不住。
宋望舒就问:“阿远,你现在还放不下那个孩子?”
指的是钟恺凡。
她曾在拉杆箱上的登机牌内衬里发现了一张合照,那是阿远的箱子。合照上的两个少年如日月同辉,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林远低头默认了。
安然解围道:“恺凡对他很好。”
林远心虚地瞧了一眼安然,怕她说出合同的事儿。
“又在一起了?”知子莫若母,能让阿远这样心慌意乱维护的,除了钟恺凡还能有谁?
“妈!”林远不满地喊了一声,“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我自己的事会看着办的。”
宋望舒却认真了:“我已经在性别上让步了,还不许我多说两句?我把话放这儿了,改天叫那个钟恺凡自己来见我。我儿子被他这样勾着,五六年了还不能消停,我可看不下去!”
见阿姨真的动了气,安然上前抚慰道:“好,都依您!不过阿远工作比较忙,改天找个时间,叫钟恺凡跟您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