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恺凡侧过脸,发现肖时雨倒吸一口气,哀喊道:“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他对肖时雨的反应十分费解,目光再次转向舞台时,舞步已经变换,配合着哈气声,舞者们节奏感十足地踩着节拍。再定眼一看,林远将左手剪在背后,右手指向观众,炸裂的枪声落在他的手腕上,仿佛在开枪。
有那么一瞬,钟恺凡觉得自己心口中了一颗子弹。
节奏切换,最致命的抖西装动作来了,衬衣在灯光下白得发亮,那是很瘦的腰身,从侧面看,让人忍不住想一把搂住林远的腰,脚跟向后倾斜,提胯动作迅速跟上,气氛已经完全炸开了。
周围的观众尖叫着:“太帅了!”
“炸裂啊啊啊啊啊啊!”
肖时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一面觉得爸爸坐在旁边,有点影响她发挥,一面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呐喊,坐如针毡地调整着姿势。
很快,林远把西服外套脱了,甩向舞台一侧,台上他的白衬衣仿佛在发光,耀眼到只看见他一个人,低头按帽的动作利落到极致。
钟恺凡看得特别仔细,林远要摸裆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住肖时雨的视线,不料被她气呼呼地推开:“你好烦,别挡着我。”
钟恺凡一脸悲哀,他不知道肖时雨适不适合看这种动作,可这明明是席卷全球的舞姿,至今都被延续到各种编舞中,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的心情真是复杂而矛盾。
另一侧的肖正倒是目光坦然,面色沉静地观看着表演。
舞者们正叉腰踱步,舞步整齐而利落,开胯扭腿动作灵活。钟恺凡翘着二郎腿,不自觉地把左手放在眉眼间,不知为何,窝在座椅里的他有点烦躁。钟恺凡记得《Dangerous》这首歌时长大约七分钟,也是无数个舞者必练的经典曲目。很明显这首曲子并没有放完,在节奏变换间,DJ切换了新的音乐,以Remix方式继续进行。
舞台上出现短暂的昏暗,电吉他扫弦声响起时,林远身后弹出数位女舞者,相较于男舞者,她们形体更为妙曼,身穿直筒牛仔裤,白衬衣修身,袖口带着波浪卷。曲调切换成爵士音乐,萨克斯浪漫而舒缓,犹如午后刚沏好的红茶,缓缓流淌于演播现场。女性的柔韧美发挥到极致,这一次林远反倒在配合成员,退到队伍靠后的位置。节奏轻跳,变换间竟然出现踢踏舞步。
再仔细听,音乐不知不觉间开始切换,整齐而急促的鼓点衬着大提琴声,震得人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仿佛都竖起来。脚步声回荡在空气里,女舞者站在前一排,所有舞者脚尖点地,甩手动作卡到每个节拍,位置切换以后,全体队员以倒V形站立,每只脚飞动
如鼓点,耳畔传来‘踢/踏踏踏踏踏’亦或‘踢踏踏/踢踏踏/踢踏踏’清脆声,与音乐彼此呼应,如同夏日暴雨,此起彼伏地扣响玻璃窗。
钟恺凡坐直了身子,被眼前的表演震撼到了,如果说MJ跳《Dengerous》是雅痞般得收放自如,那么林远的舞蹈有种坚韧的力量,动作干脆利落,性别气息处理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嫌腻,少一分缺乏灵魂。完全跳出了自己对这首曲子的理解,野而不自知,张狂又细腻,让人心甘情愿地用胸膛抵住他的枪口。而曲子切换前后,显然花费了不少功夫。混音版爵士音乐很好地收尾了《Dengerous》,又过渡了下一段音乐,整场舞重头戏在揉和踢踏舞步的节奏中,也是为了充分突出女舞者的特点。
优秀的编舞需要扎实的舞蹈基础及音乐理解力,两者融会贯通,才能从别人的作品中跳出属于自己的灵魂。否则永远都在邯郸学步。
这已经不单单是能力,而是才华。
林远用《Dengerous》的经典舞步打开节奏,让气氛高开,进而充分发挥团队成员的特色,重头戏部分,他近乎隐藏在成员间,稳扎稳打地带领他们收好节奏,可谓煞费苦心。
活跃在荧幕上的艺人,没有谁希望自己被观众遗忘。但林远身上有种强大的磁场,他好像不太在乎个人得失,完全沉浸在舞蹈中,与成员们配合得天衣无缝。从他的舞蹈上看不到那种急切而焦躁的镜头表现欲,正式比赛场合更没有用性别气息去撩粉。
此时此刻,他是一个纯粹而谦卑的舞者。
钟恺凡的眼眶不自觉有些湿润,他用掌心挡住眉眼,心里涌起一阵热切的泪意,那是为他才华的折服与惊叹。
耳畔的一切仿佛听得都不真切了。
昏暗中,钟恺凡缓缓闭上眼,他扪心自问,想起林远的时候,脑海里第一反应通常是什么——
是木质发条音乐盒,是白桦树,是砂糖橘,是清晨七点倒在直口玻璃杯的牛奶。
眼眶胀得发酸,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溢出。
这一生,能与这样美好的人相爱,何其荣幸。
第175章 是很厉害的人
一曲完毕,林远跟成员们站在一起向观众鞠躬。
现场爆发雷鸣般的掌声,伴随着吹口哨声,尖叫声,呐喊声,泪眼朦胧中,钟恺凡情不自禁地为林远鼓起掌。肖时雨已经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准确来说,观众们几乎都站了起来。
赛事主持人在舞台中央说着什么,钟恺凡闻声而望,看见大屏幕上急促高涨的票数。原来导师开场舞也参与到投票环节中。比赛的重点是海选队员,他们之间的battle更加精彩纷呈,但齐舞作品同样会被拿出来PK。
剩余两组主要展示了地板舞与hip-hop风格,截止到早上十点,所有战队的齐舞全部展现完毕。论四组作品的整体效果,林远所带的队伍拥有强大的凝聚力,画面冲击感极强,又因为与队员间默契十足,整段舞蹈很有感染力。
果然,林远所带的团队作品票数最终遥遥领先。
现场气氛滚烫到了极致,四位导师终于可以坐在评审席上,安心欣赏接下来的队员PK赛。钟恺凡也是今天才知道,林远在公开场合是一个特别进退有度的人,既不抢话,又能受到关注与尊重。
以前钟恺凡老觉得林远这个人太过于耿直,尽管他不想承认,他习惯了成为保护者的角色,看见林远受委屈,比自己受伤更难受。以前从事医疗行业,生活和工作圈子相较单纯,只要兢兢业业做好本质工作就行。可是现在,他被牢牢地套进汇鼎,身处利益纠葛和微妙平衡的圈子。有些人不能轻易动,有些话不能明说,每天过得非常累,做什么事都要思虑再三。
明面上瞧着风光无限,但是压力大的时候,钟恺凡需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
竭力在股权斗争占据优势,将汇鼎的损失降低到最小,耗心耗力地处理各种利益方,是为了承担作为子女的责任。如果钟灿活着的话,那还好说,父亲年纪大了,自己作为儿子,不能一味逃避,只能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更何况,林远还活跃在荧幕前,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人和事,即使再煎熬难耐,钟恺凡也会咬牙坚持下去。人生的每一个坎儿都需要自己去熬,不然雪球会越滚越大,引发雪崩。
队员赛同样充满爆发力,不过这些人钟恺凡大多都不认识,只有肖时雨能喊出他们的名字。
钟恺凡就问:“你这么了解他们?”
肖时雨双手撑在前排座椅上,双眸晶莹透亮,“我每一期都追,就连花絮都看,我当然认识他们了!还有几个我喜欢的舞者前期被淘汰了,今天没能来参加决赛。”说到这里,她反而有点失落。
钟恺凡不自觉地笑了,原来时雨是一个认真的追星女孩。
除去午间休息时间,赛事一直持续到当天晚上八点多,冠军选手西德诞生于林远所带的队伍,这当然是舞者自己的本事,西德是大神级选手,人不算是很有名,毕竟没有签约公司,但据说在街舞圈是公认的舞王。这也说明节目组确实公平公正。
颁奖的时候,西德有点哽咽:“其实最开始加入林远战队的时候,我们对他的实力都不是很认可,所以有了前几期的疯狂弹幕。”说着,他顿了顿,朝林远深深鞠躬,“在这里,希望我能代表全体队友,跟老师说一句‘对不起’,还有一句‘谢谢’。”
这话一说,瞬间惹得氛围煽情起来,林远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关掉麦克风,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拥抱。
一向妙语连珠的赛事主持人也不自觉动容,现场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大家对这个结果心服口服。
另外几只战队也取得了亚军和季军的位置。节目组为了尽可能多地认可选手们的价值,结合他们的特点,颁发了不少其他鼓励奖项,也算是纪念这三个多月以来的魔鬼训练。
如果是艺人参赛,节目结束后,他
们仍然会以其他方式活跃在荧幕前。但是对于素人选手,这可能是他们一生中难能可贵的机会。不得不说,这是一档充满人情味的节目。
网络平台同步直播《燃烧,我的少年》决赛,网页上的弹幕已经被刷爆。各大选手吸引了无数的观众。一档好的综艺不该是个人秀,应该尽可能多地呈现特色各异的选手,让那些真正有才华的人能从幕后走到观众的视野里。
普通人既要拥有梦想,又要努力生存,他们的舞蹈梦想,往往比艺人更加艰难。
观众正式离席时到了夜里十点多,但林远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他们需要录制最后的花絮采访,以便在完整版中呈现出多角度的舞蹈思考。
眼看着现场观众不多了,钟恺凡怕时间太晚影响肖时雨的正常睡眠,于是跟肖正提议:“要不你先带时雨回去?”说着,他晃动着手中的卡片,“一定会要到亲笔签名。”
肖时雨不满地说:“不行!”
肖正笑了笑,对女儿的要求似乎十分赞同,“我们可以等一等。”
正说着,安然的电话打来了,“我问过节目组的编导,阿远那边得等到十一点才能结束工作。”
钟恺凡说:“没关系,我们等。”
安然提醒道:“今天现场来了不少粉丝,估计直到他离开演播现场,还会有粉丝守在外面,一定要谨慎。”
“我知道。”
听见他这么说,安然无奈道:“那行吧,等他录完,我再告诉他你来了。”
钟恺凡的嘴角不自觉带着笑意,“嗯。”
安然语气轻快,“庆祝他夺冠!”说着,她又补充道:“我让李萌安排你们去会客厅临时坐一会儿,节目的场地租用还没到期。”
“好。”钟恺凡语气平静,挂了电话,没过多久,他瞧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女孩,是李萌。
她朝他们招了招手,“这边。”
跟上李萌的脚步,钟恺凡忍不住问了一句:“陈楠呢?”
李萌回过头笑了笑,“她八点多知晓最终结果时就回酒店了,说是早上起得太早,要回去补觉。”
钟恺凡稍稍放了心,把陈楠安排在林远身边,也是为了陈楠着想。林远脾气好,温温吞吞的,通常情况下都吵不起来,以免陈楠性子冲动、决裂,又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会客厅是临时用塑制板临时搭建的,这样也好,至少比起那些费尽心思做完的工程,又得大刀阔斧地毁掉要强。
茶几上的纸杯已经加过好几次水了,肖时雨等得哈欠连天,戴着耳机看电影,肖正倒是耐心十足。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安然敲门进来,肖时雨蹭得一下站起来,眼睛亮亮的,“可以见到林远了吗?”
安然眉眼温和地笑了笑,凑在她耳旁说了些什么,小姑娘很慷慨地点头同意了。
安然看向钟恺凡,用眼神示意他出来,悄声说:“十分钟,你跟他的单独见面时间。”
钟恺凡只觉心脏突突直跳,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林远在江西拍戏,但此刻他心里又那样热切而充满期待,不再是惴惴不安。
顺着楼梯往上,俩人的脚步停在一间房门口,安然压低声音说:“他应该在里面收拾东西。”末了,她又笑了笑,“他还不知道你来。”
说完,安然站到不远处,她需要确保这个时间点不会有其他人闯进去,所以只能留十分钟给钟恺凡和林远,毕竟人多眼杂。
钟恺凡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
他闭了闭眼,还是推门进去了,面前是更衣间,里面挂着款式各异的舞台服装,颜色大胆而鲜亮,火红的亮片鱼尾裙闪得人眼花,化妆台摆在靠墙的位置。目光之余,屋内空无一人,他的心悬在半空中,有点失落。
钟恺凡
忍不住朝里面多走了两步,巡视四周,没有,没有,这里没有林远。
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气里,钟恺凡竭力克制住那份一涌而起的情绪,左手握住门把手,用力压下那一瞬,他忽然听见一个熟悉而清朗的嗓音:“恺凡?”
钟恺凡飞快地回过头,可是身后仍然没有任何异常,他的视线逐渐被那堆杂乱的挂衣架吸引,里面窸窸窣窣地响着,他不明白那里为什么会有林远的声音。
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他想了想,还是缓慢地朝挂衣架走了过去。
此时那道声音又没了。
他蹲在悬挂衣物的支架面前,伸手拨开如窗帘般繁复的长裙,在一堆舞蹈服里,瞧见了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留着栗色的短发,应该做了锡纸烫,脸庞白净,还带着眼妆,双眼清澈如同溪流。
钟恺凡下意识地笑了,“你几岁了,还玩儿捉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