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庭的目光在他的脖子上停留片刻,伸手揉了揉他的后颈:“害怕?”
“没,”童淮诚实道,“就是有点受惊,咱学委不去干特工真是可惜了。”
和薛庭在一起后,他对帖子就不像以前那样心情复杂了。
甚至还会无意识地关注一下。
毕竟很多时候他大大咧咧的,注意不到薛庭不动声色的退让与关怀,能看到旁观者记录他们的相处,感觉倒是很新奇。
童淮是迅速淡定下来了。
但有其他人受惊了。
喜糖帖在三中论坛红红火火了几个月,作为一个大好直男,俞问从来没在意过。
直到周日晚自习,那个帖子又被转到朋友圈。
班里静悄悄的,这个冬天太冷,打球约不到人,打游戏懒得出门,俞问百无聊赖,趴在桌上点进那个帖子,随意划拉了下。
就看到下面打了马赛克的照片。
俞问跟童淮认识了快七年,瞎了才认不出这是谁。
他一个激灵,手机差点摔下去,深吸了口气,端正姿态正儿八经看起来。
楼盖得太高,他花费了整整一晚的时间,到周一清晨,顶着俩大大的黑眼圈,总算是看完了。
经过他并不缜密的思考,X君和T君指的就是薛庭和童淮。
其他人不明所以,看个热闹,但他俩人都认识,知道的内情多多了。
圣诞节那天,童淮确实给他发了消息,说要跟薛庭出去玩,如果童敬远打电话问,还让他帮忙圆谎。
……这帖子里写的,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俞问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思考再三,决定先观察一下,一早上用尿急请假请成老师眼里的尿频,有空就扒到三班窗户外,暗中观察。
然后就看到薛庭毫不避讳地摸童淮脑袋、下课了童淮懒哒哒地往薛庭身上蹭、困了干脆直接一倒,枕着薛庭的腿小憩。
俞问:“……”
他退回男厕所,蹲在最后一个隔间里,抽着烟冥思苦想了半小时,被老章逮去骂了一顿写检讨,折腾到早上的课结束,直接杀去三班门口堵人。
童淮正要跟薛庭出去吃饭,见俞问来了,摸不着头脑,又不想要薛庭离开,有些纠结。
薛庭神色松懒,随意揉了把他柔软的卷毛,主动开口:“一起吃午饭吧。”
察觉到薛庭的退让和体贴,童淮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俞问看他还敢当着自己的面薅童淮,一阵心火烧,扯着童淮走在前面,瞪着这小孩儿欲言又止。
你要被卖了啊!
童淮不明所以,压低声音:“小鱼儿,你是不是便秘了?”
俞问一口气生生哽住,狠狠一把勾住他脖子,龇牙咧嘴:“我想掐死你。”
薛庭跟在后面,看俞问的反应就猜到个七七八八,内心毫无波澜,低头给童淮发了条消息。
童淮兜里的手机一震,掏出来瞅了眼,眼皮一跳,再瞅瞅俞问,心里就有了数。
仨人去了最远的南校门外,吃完饭,俞问用买奶茶当借口,成功带走了童淮。
三中食堂味道不错,现在天气也冷,更多人宁愿吃完食堂回教室休息,不愿意跑太远,所以南门外比较冷清。
俞问跟地下党特务似的,把童淮拉到条安静的巷子里,警觉地四下瞅了瞅,确定没人偷听,才深吸了口气,凝重地问:“淮崽,你老实告诉我,你跟薛庭怎么回事?”
果然是来问这个的。
童淮跟俞问小学五年级就认识,这么多年几乎无话不谈,弯了这么久,再不告诉他,似乎不太厚道。
思及此,他也没多纠结,爽快地回答:“我们在一起了。”
“哦,你们在……”俞问顿了顿,陡然瞪大眼,声音拔高,“你说啥?!”
童淮被他吼得耳边嗡嗡响,捂着耳朵委屈地嘀咕:“我们在一起了啊,不是你让我老实告诉你的吗……”
“操,”俞问呆了几秒,火腾地就燎上来了,撸起袖子就想去找薛庭算账,“我就知道他会把你带坏!”
童淮赶紧拉住他:“别冲动!”
俞问活像被人扔进了五颜六色的大染缸,千般思绪都不足以道明他此时的复杂心情,复杂之中又浸出了一股悲凉:“淮崽,你才跟他在一起多久,胳膊肘都往外拐了,还怕我揍他了!”
“不是,”童淮死命拽着他,惊恐道,“你别找死,会被揍的,你打不过庭哥!”
俞问:“…………”
看他似乎冷静点了,童淮赶紧胡言乱语:“我先跟他表白的。”
“屁,老子认识你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你是个弯的?”
“可我就是弯了啊,”童淮眨眨眼,见他眉头紧蹙,小声问,“你觉得我们恶心别扭吗?”
俞问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顿了顿,他忍不住接着说,“我不别扭,其他人……”
“那不就得了,”童淮跟薛庭混久了,气定神闲的样子跟他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是跟薛庭谈恋爱,又不是跟别人谈,我们都不别扭,其他人别扭什么。谈个恋爱而已,看你们大惊小怪的。”
俞问表情空白:“……”
说得还真挺像是那么回事,一贯的没心没肺小少爷风格。
“你真喜欢他?”他努力忽略心里的怪异感,“不是错觉?”
俞问一直像个大哥哥一样,首先在意的是他的感受,童淮有些感动,忍不住想给这俩人劝和:“不喜欢我干嘛要跟他在一起。庭哥人很好的,你们多交流交流,就能消除偏见了。”
“得了吧,他在我小鱼儿的黑名单上下不来了。”
俞问心里仍然不爽,不过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毕竟他一直有种莫名的、模模糊糊的预感,现在只是预感成真了。
“你爸那边怎么说?还有薛庭那边呢?”
童淮琢磨了下:“庭哥那边问题不大,瞒着爷爷就好。老童那儿我准备高考完了再说,你别说漏嘴了。”
俞问很想抽根烟,看了眼这娇气的弟弟,又压下的冲动:“知道了。”
他摸出块口香糖嚼了嚼,忽然又哎了声:“淮崽,你给他坦白了吗?你们家庭条件差距那么大,他要是自卑……”
“我是挺自卑的,”童淮幽幽道,“平安夜酒会上发生的事,你那天闹肚子没来所以不知道,太尴尬了没跟你说。总之,庭哥比咱俩都有钱,需要考虑家庭差距的是我。”
俞问:“……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看我像在跟你开玩笑吗?”
“……”
圣诞节一过,就是元旦节。
每年十二月三十一,三中都会举办元旦文艺汇演。
上周三班的文艺委员就在教室里窜来窜去,活像只辛勤采蜜的小蜜蜂,挨个问大家想不想报名。
童淮那时满心都是圣诞节怎么跟薛庭坦白,没把这事放心上,回到教室刚坐下,就听文艺委员站在讲台上喊:“还有没有要报名的?今天截止啊。”
童淮心里一动。
他拽了拽薛庭的袖子,眼睛亮亮的:“婷婷,我想玩!”
薛庭闲闲地靠着椅背,不咸不淡地扬了扬眉,不动如山:“玩呗。”
“我想跟你玩。”童淮往他面前凑了凑,目光灼灼。
薛庭合上书,和善地与他对视,觉得有必要教一教童淮,不要随便说有歧义的话。
“你会什么?”童淮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兴致很高,“我会拉小提琴,咱俩留个毕业前的回忆呗。”
小孩儿仰着脸,漂亮的脸上满是期待,让人很难给出拒绝的答案。
薛庭沉默半晌,认输般叹了口气,给出回答:“会弹点钢琴。”
“就一点?”
童淮保持怀疑。
在他心里,薛庭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简直无所不能。
“嗯,很久没练了。”
薛庭看他满脸狐疑,笑了笑,没接着说。
他以前确实学过钢琴,后来某一天,薛颂薄觉得他弹琴的样子像余卉,就把钢琴砸了,禁止他再碰。
童淮怀疑薛庭在谦虚,琢磨了下:“那咱俩报名合奏?爷爷那儿没有钢琴,我家有琴房,你过来练练?”
薛庭在桌底下牵住他的手,揉捏着一根根细长温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好。”
和薛庭说定,晚自习一下,童淮兴冲冲地拉着薛庭回了家。
倒不是对练习有多积极。
而是一想到能把薛庭带回自己住的地方,他就有种说不上的兴奋感,血液沸腾,指尖都酥酥麻麻的。
童敬远回家一向很晚,今晚估计又要耽搁,家里只有陈阿姨在。
除了俞问,童淮还没带其他同学回来过,陈阿姨有些好奇,不过没有多问,见两个少年上了楼,钻去厨房给他们温点暖身的汤。
钢琴房在二楼尽头,嵌着隔音砖,隔音效果很好,靠近书房,斜对面就是童淮的卧室。
说是钢琴房,其实面积要大很多,还存放着其他乐器,许久未被宠幸的小提琴也在里面。
童淮掀开三角钢琴的丝绒布罩,示意薛庭别客气随便来,溜达过去把小提琴拎起来,跃跃欲试:“咱俩先合奏梦中的婚礼看看?”
薛庭坐到钢琴凳前,含蓄地提醒:“嗯,期望别太高。”
童淮嗯嗯点头,压根没听进去,坐下来架起小提琴,充满盲目的自信与信任:“我相信你!”
下一秒——
嚓嚓嚓——
当当当——
小提琴仿佛年久失修还被人猛地推开合上的旧木门,嘎吱吱叫得凄惨哀绝。
三角钢琴叮叮当当,活像悲惨卡地缝里的三轮车,轰隆隆的就是爬不出来。
两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乐器声音融合到一起,《梦中的婚礼》扭曲得仿佛梦中的葬礼。
简直车祸现场。
童淮:“……”
薛庭:“……”
童淮眼巴巴地望向薛庭:“……”
薛庭漠然避开视线:“…………”
端着暖身汤凑到钢琴房外、满脸期待的陈阿姨:“………………”
空气凝固住了。
第53章
空气死寂了整整一分钟。
陈阿姨默默将暖身汤放到桌上,悄无声息退出去,阖上门。
咔哒一声轻响。
童淮小心翼翼开口:“庭哥……”
薛庭瘫着脸:“别叫我。”
童淮嘴角抽了抽,想笑又不敢笑:“别这样,不丢脸,人嘛,总有几件不擅长的……噗……噗哈哈哈哈哈!”
话说到一半,他盯着薛庭那张面无表情的帅脸,突然就忍不住了,笑意一发不可收拾。
小提琴摔到柔软绵厚的羊毛地毯上,童淮捂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乐得差点直接躺到地毯上:“哈哈哈哈哈!婷婷,原来也有你不擅长的事!”
薛庭的神色更空了:“……”
他许久没弹钢琴,以为只是技巧上会有点小不足。
没想到直接翻车了。
“练练就能找回感觉了。”
薛庭顿了顿,见这小孩儿依旧笑得不行,扬了扬眉,起身走过去,按着他就挠。
童淮怕痒,腰又敏感,脸憋得通红,吱哇乱叫着抱着他的手,往他怀里钻,连声求饶叫停:“庭哥,你是庭哥……我错了,练琴,练琴!”
薛庭高抬贵手放过他,坐在地上与他对视片刻,忍不住又都笑起来。
童淮的衣领松松垮垮的散开了些,嘟嘟囔囔:“笑得我肚子疼……”
薛庭的耳根泛着点微红,揉了下他的肚子,又把人给揉趴了:“笑得这么开心?你的小提琴好像也不如何。”
童淮给他一揉就痒,蜷得像只熟虾,哼哼唧唧:“我翻车是预料之内,你翻车是意料之外嘛。”
薛庭好笑:“我也不是什么都会。”
童淮抬起头,浅色的眼珠清亮透彻,带着股天真无邪的味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无所不能的呀。”
薛庭没辙了。
他把童淮拉起来,回去坐在钢琴前,断断续续地继续练琴。
童淮也把小提琴捡回来,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很高兴地拉着薛庭跳了下去,愁眉苦脸的。
报名表也交了,牛逼也吹出去了,总不能半路跑路。
这几天得好好练练了,免得元旦晚会那天真的车祸。
太丢脸了,童哥的面子不允许。
一想到可能会在全校师生面前丢脸,童淮就老实下来了,沉心静气、老老实实地练习。
俩人都有底子,不至于摸不着头脑,练了几个小时,找回手感,合奏总算能入耳了。
时间也不早了,童淮揉着酸麻的肩膀手腕,从钢琴房小心钻出半颗脑袋,左看看右瞅瞅,确认童敬远不在,牵着薛庭溜向自己房间:“这么晚了,今晚睡我这儿?”
见薛庭点头,他傻乐:“我这算不算是把你拐到我床上了?”
“……”
薛庭看他还挺认真,敷衍地点点头,把心里的话咽了下去。
你这比较像引狼入室。
陈阿姨每隔一周上来给童淮收拾次屋子,离上一次收拾才过去两天,童淮已经很有效率地把房间刨得一团乱,活像个狗窝。
他腆着脸,当没注意到薛庭似笑非笑的眼神,钻去衣帽间,找出套大一点的睡袍塞给他。
薛庭沉吟一瞬:“一起洗?”
童淮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脸当即就红了,忿忿地瞪他一眼,飞快溜走:“我去隔壁书房的浴室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