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一找,在他身上出了半宿力的人正在一旁睡得安详,那张漂亮的脸看得人又爱又恨。沈渝修无名火起,恨不得就势压着人来一遍一雪前耻。但他浑身都像散了架一般,只是坐起来都格外难受,还没等干出什么动作,扔在套房外间的手机一阵一阵响了起来。
沈渝修拖着沉重地脚步,走过去拿起接听,谢骏的声音便从那头传出来,“沈哥?打你几个电话都没接,哈哈昨晚不错吧?我待会儿去你公司,你看是开支票还是走账……”
沈渝修捏着手机,叫哑的嗓子提振声音,高声骂道,“不错个屁!那几百万你他妈想都别想了!”
第12章 你是那只振翅蝴蝶(1)
沈渝修当头敲了谢骏一棒,就把电话给挂了。
谢骏正在餐厅和女伴吃饭,挨了这么一句,险些将酒洒到身上,拿着手机,有点不知所措又莫名其妙。
坐在他对面的方薇见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放下刀叉,“谢少,有急事?”
谢骏心思不在她身上,压根没有理会她的话,转头拨给会所的张经理,劈头盖脸一顿责骂,“你的人是怎么办事的?!”
张经理赶忙赔礼叫屈,说是绝对按他的吩咐把裴序送到酒店房间的,该用的措施也都用了,照理应该没问题。
“没问题?我告诉你老张,这回我的事要是弄砸了,你就等着你们徐董找你算账吧!”
“是是是。我马上问清楚,要真是下面人没办好,我一定给您一个交待。”
不过骂完一通,谢骏冷静下来,知道对方也没弄清状况,给不了什么实质性答复,便悻悻放下手机,烦躁地端起酒杯咽了一大口。
方薇听他在通话中几次提到裴序,实在忍不住,强压下怕触人霉头的畏惧心,试探问道,“是上次那个保安得罪您了?”
谢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越想越生气。即将到手的款项就这么打了水漂,之前的打点全白费不说,后续工程款更叫他焦头烂额。他把手机扔到餐桌上,语气不善道,“给脸不要脸。”
“他那个人是这样的。”方薇柔声细语地说,“不瞒您说,我认识他妹妹,和他一样,都是拿鼻孔看人。”
谢骏瞥她一眼,头一次听她说起认识裴序,“你还知道他有个妹妹?”
“一个专业的同学。”方薇娇怯怯地说,“虽然以前住在一个寝室,但是他妹妹人特别……去年我说想搬出来就是因为她。”
她的手轻轻搭上谢骏的手背,楚楚可怜地说,“前两天我去您朋友那儿面试的时候还笑话我呢。”
谢骏没心情细究身边情人要车要房的根本缘由,总归不转让产权,给她用着玩玩而已,心不在焉地听着她撒娇抱怨。
方薇绕了很久的圈子,末了终于说回正题,“这些事儿我原来不想说的,要不是今天他哥哥给您惹这么**烦……”
谢骏挣开她的手,拿着餐刀晃了晃,识破她的意图,“想让我顺便给你出口气?”
他说得太直白,方薇甜笑着不想正面回答,软声道,“是谢少您要给这人一个教训嘛。”
谢骏想起早前沈渝修回护那个保安不给他面子的夜晚和又没了着落的工程款,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他磨磨后槽牙,将餐刀摔回餐碟里,“你想怎么样就叫小何去办,给点教训就行,别给我弄出什么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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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裴序走出酒店时,感到非常明显的药物副作用。
头疼欲裂,眩晕,由此阳光分散成许多虚化的彩色光圈。
折射的光让他想起小时候领着裴荔常吹的泡泡水,搅一搅,再拉出来轻轻一呼就是美丽梦境。
裴序重新回头看向酒店内部,浅色橡木的装饰风格散发着一种温暖的明亮,仿佛好梦一晚,醒来时见到的落在浅色绒毯上的日光。
尽管裴序昨晚并未拥有一个通俗意义上的好梦,但很怪异的,在此刻却有这种真实体会。
半小时前,沈渝修跟谢骏的那通电话刚开始,他就已经醒过来了,花了好一会儿接受一床狼藉的现实。
无论如何,做是做了。
在短暂的考虑过程中,裴序没有太多后悔,仅有少许浮在空中的迷惘。
沈渝修通话结束就进了浴室,水声接续很久未停,时间长到裴序够着身体打碎一只杯子,划破那只皮制手铐。
左手被铐了一整晚,有些发麻。裴序动作不够利索,才穿好衣服,沈渝修就从浴室出来了。
见他已经能自由活动,沈渝修表情有一丝僵硬。他的腿还有些发软,单纯站立都感到不适,不得不先走到近旁的沙发上坐下。
他一坐下,浴袍就只能堪堪遮过膝盖,小腿上的几片青紫和斑斑吻痕都露了出来。裴序愣了愣,不得不又在脑海中复习了一遍昨晚那些不该发生的片段,并稍有迟钝地移开了视线。
沈渝修往床边一看,视线扫过那些碎玻璃和划烂的皮制手铐,认真思考了两秒用碎玻璃给裴序脖子上来两下的可行性,随后便发现裴序手腕已经在流血。
沈渝修觉得那点血和自己吃的亏比起来并不够看,冷笑道,“你还不赶紧滚。”
前前后后,沈渝修身边也有过不少人,当然有追求者提出过想做上面的那个的要求。他对这个算不上多忌讳,只是有点高高在上的心理,又懒得改变和人的关系模式。况且凭借他的条件,确实也没人敢在这种事上来硬的。
这么一想,沈渝修不禁对裴序怒目而视,觉得他身后那张不堪入目的床简直就是自己被踩烂的脸皮,开口嘲讽道,“早不划开晚不划开,操够了那手铐就能划开了。”
他一说那副手铐,裴序的表情也跟着难看了,沉声说,“真想反抗昨晚就该给我手铐钥匙。”
沈渝修听他还倒打一耙,本未消散的怒气烧得更厉害,又苦于无法起身真刀真枪地给他两拳,哽了几秒才道,“裴序,你给我听清楚了,不是我让人你绑你过来的。”
“我想要什么样的要不了?用不着这么下作。”沈渝修的嗓音嘶哑,令他口中吐出的字句莫名透出几分委屈,“我昨天喝完酒就被哥们儿送到这儿来了。”
他边说边将握在手里的手机一扔,朝搭在沙发上的衣服一扬下巴,骂道:“我他妈倒是想给你开,你去那堆衣服里翻翻有钥匙吗?!”
裴序静了片刻,像是不能在沈渝修的逻辑闭环里反驳,别开脸,说:“是你朋友。”
他再看向沈渝修时有几分冷淡,语气很平地反问,“那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沈渝修被噎了一下,但同时明白根本没有能替谢骏辩解的借口。裴序不是会所里卖身的MB,稀里糊涂被谢骏当成讨好的筹码,灌了药绑到这儿,的确也挺倒霉。
或许是不甘,或许是一点若有似无的喜欢,即便沈渝修稍感理亏,也并不愿意承认这一切源于他对裴序肆无忌惮的纠缠。
沈渝修顿了顿,在浴室清理时想好的、为难人的方法像是都随着发梢蒸发的水汽一起消失了。他喉结一滚,费力吞咽的动作扯着脖颈那圈细小伤口,感觉到一阵针刺般的细微疼痛。
他不想再跟裴序多讨论昨天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转过头道,“你滚吧,就当压根没来过。”
第13章 你是那只振翅蝴蝶(2)
自那天在酒店分别之后,沈渝修大半个月没有再见过裴序。
那晚的事像一个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暗亏,让沈渝修没法不去想。裴序被灌了药,他却没有。尽管被人压制得厉害,可做到后面多少有些半推半就的意味。
沈渝修撑着办公室内洗手间的洗手台,解开两颗领口的扣子,审视数秒脖颈上那圈开始逐渐淡化的痕迹,忍不住又拿出手机点开了和裴序来往的短信界面。
不知为何,裴序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没再在沈渝修面前出现过。虽然前两天谢骏重新登门找沈渝修商量过融资的事情,但他绝口不提那晚的事,沈渝修便犹犹豫豫,最终没过问裴序的情况。
何况那天他自己把话撂在那儿,再上赶着去联系总有种贱得慌的意味。沈渝修足足憋了十几天,如今反而越憋越不是滋味。
人是一直没见,心里倒是比之前还惦记了。
沈渝修怀疑是一丁点儿微妙的雏鸟情节在作祟。
他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到一边,随便洗了个手,拨弄两下额前的头发,便重新把立领衬衫的领扣严严实实地扣好了。
刚抽了两张纸巾擦干双手,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沈渝修扫见来电归属,调整了一下站姿,谨慎地接通,“爸?”
沈耀辉正同几位老朋友在打高球,讲话时偶有说笑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渝修,今天回家吃晚饭吗?”
沈耀辉很少对沈渝修说一些命令式的语句,常常是和颜悦色的,提出一些沈渝修没有其他选择的问题。
“好的。”沈渝修说,“您几点到?”
“七八点吧。”沈耀辉满意地说,“我和你庞叔一起打球呢,等会儿就带他和他女儿回家吃饭。你早点忙完回家。不好让客人等。”
这顿饭的意图已然很清晰,沈渝修头痛于沈耀辉递来的希望他早日成家的明示或暗示,按按额头,走到落地窗边拨弄着百叶帘,顿了少时才道,“嗯。”
A市近期总在下雨,此刻窗外也飘着细蒙蒙的雨雾,在早早亮起的路灯灯光中,显现出一种凄然的暖色。沈渝修应付完父亲,看着下方公司大楼门口的喷泉,视线跟着起伏的水流飘忽一会儿,又落回了通讯录“小保安”的那页。
“沈总。”助理在外叩门,提醒他差不多该出发去项目工地视察了。
沈渝修收回心思,侧过身点头,“叫司机开车过来,准备下楼吧。”
天气情况不佳,有几个项目的进度稍有落后。沈渝修看过两个港口附近的工程,认为还有一小段富余时间,便让司机开车转向大桥工地。
工地位于低洼地带,施工大门附近积了一大滩污水。司机无法,只能将车开到对面老街,车轮碾过一洼又一洼的泥水,停在路口。沈渝修打开车门下车时,手机碰巧响起来,一时分神,落脚不慎,裤管溅上了一小片新的泥点。
是蒋尧的电话,沈渝修接过助理递来的伞,划开接听,“有事?”
“你这什么口气,弄得我像讨债的似的。”蒋尧和他打哈哈,“不过还真有事找你。”
“有事说事。”沈渝修边说边低头留意着脚下的路。
“最近看新闻了吗。”蒋尧说,“就那个A大伤人案。”
这一嘴提得没头没脑,沈渝修顿住脚步,在记忆中仔细搜索了一番,有了些模糊印象,“那新闻得半个月了吧,强奸未遂还捅伤警察的案子?”
“是。”蒋尧似乎十分了解案情,“女孩子脑震荡了。救人的是一个警察,腹部挨了两刀,重伤昏迷。”
“你挺关心社会治安啊。”沈渝修点评道。
“少冷嘲热讽。”蒋尧回敬一句,压低声音道,“这事儿跟我没关系,跟谢骏有关系。”
沈渝修眉头一皱,“他?”
“是这么回事……”蒋尧正要说详情,沈渝修却被突然不远处杀出的一辆车的大灯晃了眼,抬手遮住眼睛,下意识地朝后退了退,撞到了跟在身后的助理,手机也摔到地上。
他避开那束远光定睛一看,一群人正从车上纷纷跳下来,冲着老街上一家卷帘门紧闭的配件厂又砸又踢,不一会儿便把卷帘门砸烂冲了进去。
“两个人去堵后巷!别让那杂碎跑了!”
“**妈的!人呢!”
“翻窗了!追!”
叫骂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玻璃和金属碰撞的哗啦声响。沈渝修的助理紧张地拣起老板手机,小声道,“沈总,咱们赶紧进工地吧。”
沈渝修步伐迟缓地向前走了走,神使鬼差地又往那条巷弄里看。那群人堵截得十分专业,戴着兜帽在雨中疾奔的青年已经无路可逃,只能飞快地转过头朝巷口跑来。
“沈总!”眼看对方要冲到这边,助理慌了神,大声叫起坐在车内前座的司机。偏偏他们的车停在巷口边缘,车门一开,阻挡了男人逃跑的动作,围堵的人看准时机,几个人扑上去,一把将人摁到引擎盖上,照着腹部给了几拳。
“跑,你给老子继续跑啊!”为首的人啐了一口,招呼手下动手,几个壮汉把人按到泥水里,又踢又踹,“没本事就不要拿码钱,欠债就得还钱!”
那人说着,用力踩了一脚男人的头,“大雨天的还让哥儿几个这么折腾,裴序,你他妈是真活腻了吧?!”
站在路边的沈渝修听见那个名字,有些意外和不可置信,他推开半挡在自己身前的助理,向那群人靠近了几步。
“嗯?!说啊,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满身泥污的人兜帽滑脱,露出那张沈渝修熟悉的脸。裴序的脸上已经添了不少新伤,有些恢复快的结了疤,有些仍然鲜红青紫,伤口被泡在污水里,仿佛一张撕碎丢弃的画。
“不说是吧,那就别怪……”
那群人耐心全无,没讲几句就要继续动手泄愤,刚抬起脚,身后却传来了沈渝修沉稳有力的声音,“先等一等。”
穿着西装的男人慢慢走到裴序面前,在他两步之遥站定。
雨天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脏,乱,还有无处不在的水汽,而沈渝修是这一小块模糊世界中唯一干燥温暖的存在,只有鞋尖裤脚沾着少许脏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