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路灯,那些车主就自作主张开了远光灯,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亮,直晃得人眼疼。傅忆微一出校门就遭到了这股无差别攻击,明亮到刺眼的光束不加遮挡地直射眼球,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几乎睁不开眼睛。
人多就是闹腾,他眯着眼从人行道绕过去,顶着时不时扫过来的强光,七拐八拐走过人群聚集地,校门口这短短一小段路就用了将近五分钟,急得他差点开口骂人。
不过就算骂了,旁人大概也是听不到的。这里这么吵,谁能分辨得出来。
他后面还载着周晏辰,精神比平时更加紧张,两人一起冲出重围的时候,额头都出汗了。
纸巾在右边口袋里,傅忆微骑着车子不好松手,左手摸了半天也没掏出来,只能求助于周晏辰。
他不能回头,就着灌进喉咙的夜风对周晏辰说:“你帮我拿一下纸,在右边裤兜里。”
周晏辰道:“好。”然后伸手去掏。
傅忆微的裤子是有点紧身的款,坐着的姿势让胯部更加贴合身体,较为美观,但有一个缺点就是,这样拿兜里的东西就会有点困难。
周晏辰刚把手探过去的时候就发现这个问题了,伸进去的时候遇到了不小的阻力,他就使了点力气,努力往里摸,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像是纸巾的触感,倒像是……
他顺手又摸了两下,傅忆微的身体猛地一僵,有点不太自然地开口:“艹,你别什么都摸啊……”
周晏辰:“……”
他顿了顿,明白过来,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耍了个流氓,于是声音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还在傅忆微口袋里,掌心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就是对方温热的肌肤,真实可触摸。想着刚才碰到的东西,这个道歉也掺杂了心猿意马的成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面人的耳垂,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算了,也没事儿。”
傅忆微直视前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觉得两个人都是男生,又是自己主动让周晏辰帮自己掏纸巾的,人家也已经道了歉了,没理由还纠结。
“你就帮我擦擦汗就好。”
“嗯。”
周晏辰稍微往后挪了一点,继续掏纸巾,抽出一张给他擦汗,剩下的又给他放了回去。
这次没再摸到不该摸的。
其实还有点小遗憾。
心无杂念的正人君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他为了避免自己再想歪,只能转移视线。然后抬起头,猝不及防地的,一眼撞进漫天星海里。
这个城市很少会有这么清晰的夜景,更多的时候,整片天空都会被浓重的云所掩盖,只剩一弯明月带着几颗幸存的星星在云层中穿行,急匆匆的,像赶着下班才来走个过场的工作狗,连光华都只透出一点点,小气得紧,没有什么欣赏的价值。
今晚没有月光,却有满天的星星。
周晏辰看了一会儿,星星在他眼里替换成了傅忆微的笑脸,张扬肆意,毫无顾忌。
真好呀。
天空有星星,他有他的微微。
在校门口被堵了五分钟的傅忆微一到大道上就自动放飞了,仗着路上人少,速度加到最快,把刚才浪费的时间都给补了回来。
他自我排解的速度很快,到自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把刚刚的不愉快都抛到了脑后,还问下车时不小心趔趄了一下的周晏辰,是不是骑车的速度太快了,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人似乎天生就这么美好,阳光,一尘不染,对世界永远抱有本能的善意,只会把人往好处想。
换个角度来讲,他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叫人忍不住想靠近,想拥有,却又害怕自己会惊动他,害他远离。
周晏辰仰头看他微蹙的眉头,感觉得出来,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冒犯,也是真心诚意地在担心自己在刚才超速的路途中有没有不舒服。
从骨子里散发的温柔真的是会要命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傅忆微以为是真的不舒服了,连忙拉着他到楼道的灯下仔细察看脸色,问:“是风太大了吗?会不会感冒?哎呀不适应你应该告诉我的,头晕不晕?要不要去看看?”
傅忆微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比星星还亮,周晏辰险些陷进去,反应过来之后还忍不住唾弃自己,这会儿沉迷什么美色,微微还担心着呢。
“我没事,”周晏辰制止住他想带自己去医院的行为,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敷衍,还拉着他的手盖到自己额头上,然后又凑上去跟他额头相抵,以此来表明,“你看,我们的体温差不多,没事的。”
“哦。”
傅忆微松了口气:“幸好。”
万一周晏辰因为这几分钟的路程而吹风着凉,伤了身体,耽误学习,他得愧疚死。
周晏辰看出他的心思,笑着捏了捏他的手,给他宽心道:“真的没事,哪有那么容易就着凉了。而且是我求你带我回家的呀,微微是帮我,速度快是想快点回家,我觉得刚刚好。”
他揽着傅忆微的肩膀上楼,边走边说:“而且微微骑车的样子那么帅,是我的福利,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傅忆微没绷住,笑得酒窝也露出来,把夸奖全盘接收,像要确定似的反问道:“真的很帅?”
周晏辰很坚定地点头:“是我见过最帅的,没有之一。”
“嗯哼。”
傅忆微扬起下巴,笑容十分矜持,到进门之前都没消散。
他心情好的时候格外大度,连之后周晏辰不知道问的一句什么都很爽快的答应下来,随后在将要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被小心地戳了一下酒窝。
“?”
傅忆微慢了半拍才回过神,周晏辰很克制地只碰了一下就收回手,跟他说过晚安,然后转身回家。
他想起自己刚才没听清的那句话是“我能戳一下你的酒窝吗?”
“……”
真是有够奇怪。
傅忆微摇摇头,觉得自己实在看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他倒不强求,也不会往深处想,掏出钥匙打开门,准备洗洗睡觉或者开启新征程。
刚才在班门口的时候他就听见了,好几个人今晚要去包夜,刘彦还问他去不去,但被他拒绝了。
所谓的包夜,就是一帮人去网吧玩一夜,然后第二天趴一天。傅忆微以前跟他们一起去过几次,每次撑到五点就觉得自己要困死了,周末还好,万一赶到上课的时候,天亮到学校里一睡就是一上午,精神萎靡得不行。太伤身了。
相比之下,他还是选择回家玩,既不用来回奔波,还能睡个舒服觉。
洗完澡打开手机,刘彦正在qq上戳他上游戏:微微,微微在吗?
微微听到请回答!
哥哥!江湖救急!
快点我要撑不住了!
……
傅忆微到书房里打开电脑,随手回复他:爸爸来了。
游戏启动,愉快的夜晚开始了。
第18章
好不容易才有一个晚自习的空闲时间,傅忆微原本打算早睡,养足精神,省得第二天再在上课时候睡觉。而睡前玩游戏只是为了放松一下,帮助睡得更好。
可是想得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他给自己定的上床时间是九点半,比平常上学时的十二点左右早了两个多小时,游戏上线时是八点,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用来放飞,本来以为是足够的。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和刘彦的缠人能力。眼看着到点的时候,他原本想直接退出去睡觉,可是刘彦死乞白赖地不让他走,在语音里说什么爸爸你得罩着我这局结束再下好不好我没有你不行的……傅忆微自己想了想,也觉得有点早,就听他的,继续玩了下去。没想到这一玩就杀红了眼,最后实在撑不住强行下线的时候,电脑上显示已经凌晨三点了。
他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六点钟又被闹钟准时叫醒,大脑重启几次都宣告失败,靠着看五分钟手机才勉强清醒,虽然算是睡了将近三个小时,却觉得自己比一夜没睡还困。
一早上跟梦游似的,凉水都拯救不了疲惫的神经,饭也没吃,到学校里赶上早读,翻出政治书,结果还没念两句,眼皮就黏上睁不开了。
但他刚到的时候班主任还在班里巡视,他不敢睡,强撑着读下去,看起来嘴唇翕动,实际上自己都不知道在读什么,然后撑到班主任离开教室,那股子好不容易支起来的劲一下子就散了,头重得不行,顿时趴了下去,彻底睡得不省人事。
他最后是被吵醒的,睁开眼睛,趴着睡久了,不光胳膊麻,眼睛也受了点影响,视线有一点点模糊,揉了揉才能重新聚焦,看清楚是数学老师在前面讲课。
傅忆微对了一下课程表,发现这已经是第三节 课了。
一觉睡到现在,也差不多了。
他坐直身体,伸了个小幅度的懒腰,扭扭脖子,听到身体里传出的骨节摩擦声,打着哈欠靠过去问周晏辰:“老师在讲什么呢?”
“学校发的那本资料,第十五页,”周晏辰告诉他,顿了顿,又拿了张湿巾出来,说,“你擦擦眼睛,清醒一下吧。”
傅忆微正发愁要不要去洗把脸清醒清醒,湿巾正是急需的,就很不客气地接过去:“谢啦。”
这个点,室内温度刚刚开始上升,暂时没有殃及其他,因此湿巾还是偏凉的,贴在脸上正好可以起降温和提神的作用。
动作简单粗暴地擦完脸,傅忆微把湿巾团成一团,扔进座位中间的垃圾桶里。
他们位置上的垃圾桶是自己买的,并不是人人都有,其他同学大多是用自带的食品袋或者买东西附带的塑料袋,傅忆微嫌每次都特意拿袋子太麻烦,干脆就直接买了个垃圾桶放在桌子下面,一劳永逸。
擦完脸,周晏辰又给他一瓶牛奶,说没吃早饭的话胃会不舒服,喝点牛奶会好很多。
傅忆微掏出资料,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周晏辰盯着黑板,闻言目不转睛地回答:“你早上来到这儿的时候没带东西,早读没几分钟就睡过去了,现在才醒,哪会有时间吃东西。”
见傅忆微拿着牛奶瓶踌躇,他还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时候摸了摸傅忆微的头,说:“微微听话,把牛奶喝了对身体好。”
这话说得跟哄小孩儿似的,就差没叫小乖乖了。傅忆微腹诽。
但他也确实是没吃早饭,送上门的牛奶,没理由拒绝。
傅忆微拧开瓶盖,在周晏辰的注视下喝了第一口,尝出这牛奶竟然还是温的,眼神便有些惊讶:“热的?”
“嗯,”周晏辰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上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我刚请人帮我买的。”
“哦,怪不得,我说怎么现在还是温的。”
傅忆微眯着眼,一口气把剩下的全部喝光,嘴边沾了半圈淡淡的奶渍,自己还没什么感觉。
周晏辰不经意地一转眼,瞧见那圈白,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眼神幽深。
脑子里不适时冒出的都是不能启齿的念头,他按住自己的手,哑声提醒:“微微,你脸上沾了点东西。”
“嗯?在哪儿?”傅忆微毫不自知地问。
“这儿。”周晏辰指指嘴唇上面。
傅忆微用纸抹了抹,回头问他:“还有吗?”
周晏辰刚想说没有了,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又改了主意,声音生涩地回答:“还有一点,你看不见,我帮你擦掉吧。”
“好。”
傅忆微很听话地把脸凑过去。周晏辰没用纸巾,直接上手,用大拇指在他嘴唇上方轻轻扫了一下,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唇角,然后说:“好了。”
被占便宜还没意识到的傅忆微非常心大地拍拍他的肩膀,再次跟他道谢。
周晏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数学老师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一震,两个人齐齐看向讲台。
他们的数学老师是个年过半百的老教师,有点秃顶,花白的头发绕着锃亮的脑门儿排成圈状,十分喜感。
人也比较有趣。常常在班里吐槽校领导和除自己以外的老师们,煞有其事地说你们学其他学科都是没有用的,只有数学才能拯救你们,在我的课上你们不要睡觉,接下来的课你们可以随便睡。
尽管傅忆微对数学存在偏见,但对这个老师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但该老师上课有一个特色,就是时不时会突然加大音量,像水浒传里李逵的平地一声吼,生生能把后面几排常年睡觉的老油条喊醒一半多,没醒的都十分令人敬佩。
刚才傅忆微和周晏辰聊天的时候,数学老师似乎是看到一个学生快睡着了,就突然喊了一声:“哎!又困了是不是?”
他声音实在太大,一声喊出来,全班同学都被吓得一激灵,那个同学也立刻就清醒了。可是人虽然醒了,手还放在桌子上,杵着下巴,数学老师不依不饶地问:
“怎么,听个课还得用手撑着下巴,你不扶着头,难不成它还会掉吗?”
班里发出一阵哄笑,老师自己也险些没绷住,故作严肃地敲了敲黑板,让学生的注意力回到题目上。
傅忆微笑点有点低,一笑起来就有点停不下来,肩膀一抖一抖的,好不容易才止住。
这个老师不爱拖堂,铃声一响就准时离开,没讲完的题目留到下一节课。
他前脚刚走,后脚傅忆微就毫无形象地瘫到桌子上,又想起刚才那句话,笑得捂着肚子:“不行了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