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明月很努力地去共情,却仍无法理解看清怎么样,没看清又怎么样。
听完以后,只感觉越仲山为了在越家抬起头,的确可以说是殚精竭虑、无所不为。
起初他帮他父亲在好几个情妇之间周旋,有男有女,越枚因新鲜劲儿下去拍拍屁股就走,越仲山去充当擦屁股的人。
不像儿子,倒似走狗。
那时候,越仲山的确开始有了一些钱和势,但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江明楷跟他虽然不算亲近,但也算他为数不多的称得上朋友的人。
过了几年,越枚因出海失联近一个月,期间越仲山同方佩瑶发起股东大会,成功夺权。
后来越枚因安全回来,指责他是始作俑者,几次扬言要告非法监/禁,但空口无凭,又拿不出证据,还被股东牵制,甚至越家老人也只叫他大局为重。
即便后来查出,早年在中间操作买卖作为自家盈利主体的公司,股价几次暴跌,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是越仲山,但流程合法,证监会也承认。
越枚因退出权力中心成了定局。
在越仲山亲口承认出海后控制越枚因之后,江明楷认清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两个人自此大道两边走。
江明月想,他要的应该并不只是权,用很漂亮的账目去堵越家所有人的嘴,是因为还想要名正言顺,想让方佩瑶回越家不只是为了汇报工作,想不再被人戳脊梁骨。
想要被他爷爷奶奶认可,也想要被他爷爷奶奶认可的出身门当户对的配偶。
江明月知道自己是。
江明楷与徐盈玉都说,越仲山不是良配,坚持割让多少利益都只求他离婚,江明月明白,除了越仲山本身的行事作风确实瘆人以外,最主要是因为他们都清楚,两个人从性格到三观全都迥异。
他不喜欢越仲山,甚至抗拒越仲山。
但是喜欢真的那么重要吗?
其实江明月没有想通过这个问题。
他喜欢过罗曼琳,是在说分开的时候不会感到惋惜的喜欢,比他喜欢其他的朋友多一些,又比非她不可的喜欢少一些。
那种量级的喜欢让他们相处默契,也让他在被迫畅想与对方长厢厮守的未来时产生完全空白的尴尬。
而他对越仲山确然也有喜欢,是从对越仲山的守信品质的认可中产生,为江明月提供与他维持婚姻的力量的支持。
是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坚持“如果越仲山最看重的是面子,那自己就不能在这个时候迎上去打他的脸”的想法的喜欢。
好像全都不是江明楷跟徐盈玉说的那种喜欢,但已经江明月迄今为止体验过的所有喜欢。
昨天睡得晚,今天中午又没休息,这会儿刚九点,江明月就有些犯困。
徐盈玉听出他的没精神,知道这事还有的磨,也不再老生常谈,叫他先去睡。
越仲山没回来,前两天就说了,从今天开始出差,时长不定。
跟徐盈玉说完,越仲廉的电话接着就到,说跟越仲山到了地方,已经下厂了。
那边很吵,也忙,越仲廉也只有时间再细说个什么厂,就挂了电话。
是家电子元件的公司,经过到处求人那一个月,江明月对他家里的生意还算清楚,知道就是之前江家没吃下,还差点被噎死的那家。
公司本身规模不大,江家就是因为这个栽了跟头,没防备里头问题不少,工人罢工规模有大有小超过十次,不只有恢复生产线的面上工作。
原主急着出手,却装得很稳,到处撒网。
当时江文智看上了公司名下的几项专利,没时间怎么调查就出高价买下,却没想到一个小问题会引起一连串的大问题,江家也由此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现在越仲山接了盘,自然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怎么也要亲自出面。
江明月也知道,他非得在这个时候出这趟差,是因为江明楷已经开始着手打扫自家,就不能再放着这家电子元件等它还去缠江家。
挂了电话,江明月以一个软趴趴的大字型扑在床的正中间,侧脸贴在被面上,挤得嘴巴变形,背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腰。
昨晚最后那一次,他被压在浴室的瓷砖墙面上很久,今早照镜子,看到两边的蝴蝶骨都被蹭得很红,才明白后来越仲山为什么反复碰了好几遍。
不过好在没有破皮,也没感觉十分疼,主要是当时踮着脚,全靠腰上的力气和越仲山的手,今天一整天都不太能久站。
要戴套。江明月把脸埋进被子里,脸皮烧得发烫。
一定要戴套,不戴套之后的清理就没有一次不引向不纯洁的方向。
趴了会儿,想着这两天可以回个家,正好修复一下破碎的兄弟情,手机响了。
越仲廉发来一张照片,是车间里穿着工装的越仲山,两个人这次算微服私访,以分公司分部的临时顾问的名义去的。
级别降了十万八千米,所以照片里的车间乱得很真实,一点没有迎接检查的痕迹。
越仲廉是隔了有一段距离拍的,也不是越仲山的正脸,但不高兴的情绪仍然十分富有感染力。
江明月把自己代入他身边陪“临聘顾问”视察的公司和车间领导,就很能理解他们脸上隐藏起来的不耐烦。
他又点开照片看了看,给越仲廉回了个捂着嘴笑的表情。
第22章
在家住了三四天,江明月对江明楷只有一个评价:油盐不进。
兄弟俩谁都别想说服谁,江明月要再烦,他就瞪眼。
好消息是越仲山在电子元件公司的视察进展还算顺利。
越仲廉知道江明月关心,给他打电话时说得很具体:“后天回,现在主要就是给工人补发工资,还有几个工伤的赔偿和家属安置问题,十三个月的电费交上就齐活,用不着我哥再盯着。”
挂了电话,看看跟越仲山的微信对话框里发出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的那句“工作顺利吗”,算是有了答案。
这事儿一完,江明月就没什么太挂在心上的东西。
毕竟本来是江家的烂摊子,要是再给越仲山惹一身腥,那他是真的不好意思。
第二天,江明月打道回府,放学以后,宿舍群里打语音电话,商量一会儿吃火锅。
江明月说:“今天去不了。”
舍长道:“又干嘛?”
小王道:“你老公又不在。”
小马复读机道:“你老公又不在。”
江明月一哽,接了话往下说:“今天回来,走了快一礼拜,我得回去吃。”
闻言,三人纷纷放过已婚人士,还夸他不渣挺好。
今天这顿,厨房准备得丰盛,江明月心情也挺好,还点了两个菜,越仲山却姗姗来迟。
越仲廉说的三点下飞机,六点钟,他还没到家。
江明月打了个电话,倒是接了,语气非常冷淡:“什么事。”
江明月被噎了一下,才说:“你没回来,是先去公司了吗?”
“嗯。”
“阿姨说问过你司机,没说今天还有安排。”
“开会。”
江明月再问几点能回来,话说到一半,嘴还张着,那边挂了。
最后江明月也没吃多少。
他下楼跟二十二楼的老太太散了会儿步,回书房日常写作业翻译东西,十点半洗澡上床。
越仲山是赶着他关灯的时间回来的,冲完澡带着一身水汽上了床,不用靠很近,就能闻到酒气。
江明月推了他几下,跟平时一样,没推开很正常。
坚持了一会儿,也抵不过越仲山光用体重就能压制他,更不用说胳膊腿上力气还大得很。
吻了很长时间,越仲山咬着他的嘴唇,像要把他吞进肚子里。
江明月用力转开脸,抻长了脖子想躲:“我不想做。”
越仲山烫人的呼吸打在他侧脸,没说话,似乎还很低地笑了声,又像是轻哼,重复江明月的话:“不想做。”
他直起身,使了点真力气,很轻松地把江明月翻了个个儿,双手背在后腰,拿腰胯压着,手一拽,睡袍就滑下大半。
“越仲山。”江明月扭着肩膀躲开他的触碰,“你喝醉了。”
“我知道。”越仲山说,“不想做,想离婚。”
“谁跟你说的?我没有,你……”
“合同起草大半了,打算什么时候通知我?”越仲山说,“原灵的事儿办完?”
原灵就是那家电子元件公司,江明月说:“我没有那么想,你先放开我。”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蠢,是吗江明月,你发消息问我原灵怎么样的时候,是跟律师在一块吗。”
江明月可以肯定不是江明楷提的,但越仲山会听到这种消息他也不奇怪,这是早晚的事,他努力想好好谈,可越仲山根本不睬他。
他那点挣扎根本入不了越仲山的眼,说着话又加了把劲儿,就把他腿掰开。
江明月也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后悔。
明白了之前的越仲山有多温和,更懂了原来当越仲山愿意的时候,他也不过就时一只蚂蚁,会被轻易地掌控,玩弄或捏碎。
他想起自己面对江明楷和徐盈玉时可笑的坚持,在稍微露出獠牙的越仲山面前,被深深的恐惧淹没,恐惧太多,多到使人痛苦。
最后却没有做到底。
润滑剂还没挤出来,江明月咬着牙哭得浑身发抖,越仲山就突然松了手。
他脸上的厌烦收起大半,垂着眼看江明月流泪的眼睛,露出点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后拿拇指在江明月嘴唇上按了几下,很用力,软肉磕在牙齿上,生疼。
即便越仲山已经放开了他,江明月仍维持着最后那个侧躺的姿势,被吓坏了,一动都不敢动。
胳膊和大腿很疼,越仲山没怎么碰他后面,感觉并不明显,只有害怕。
越仲山下床去浴室,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抓着江明月的肩膀把他转过去,把一份合同扔在他身上,脸上的表情很平静,语气还似乎很好心,对他说:“你家的烂摊子不止一个,你喜欢硬来,我们就不用再装。”
江明月还在控制不住地流眼泪,他闭上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肩膀和手都在发抖。
洗完澡,越仲山就走了。
江明月在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刚打电话请完假,越仲山奶奶的电话就来了。
她说最近总头疼,想让江明月陪她去医院看看。
头疼是真的,但也有一半是老人撒娇,不然不用非得出门。
江明月陪她走了趟医院,事先约好的,前后只用了一个多小时。
进去听医嘱,没什么大问题,药都没开。
老太太精神好,还要去吃蜜三刀,江明月陪她去买。
“今天看你像是不高兴,也没精神。”
“就是昨天没睡好。”
想到昨天越仲山回来,老太太突然笑了笑,更高兴了。
江明月心里已经决定了不管怎么样都离婚,就算不纠结,也难免恍惚,被司机拉回了越家。
他们这种家庭的共性就是聚会多,生日、回国出国、季度结算,没什么事不能聚会,江明月曾经还参加过以阑尾炎病愈出院为理由的聚会。
再过不到两周就是圣诞节,往年都是在越家老宅热闹,年轻人也都回来,今年佣人也照惯例开始大扫除。
楼梯的犄角旮旯,高到房顶的大书架,百平大的地毯,都要清理。
回家后,江明月被安排到越仲山的卧室午休。
他拉了把椅子到窗边,反着坐上去,趴在椅背上,等越仲山奶奶午觉醒来道别回家。
没多久,佣人敲门,说要打扫越仲山的房间。
他开门把人让进来,看他们先卷了地毯抬走,然后留下三个人打扫书架。
江明月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她们忙碌,因为心里揣了事,所以显得有些呆。
收拾书架的工作量的确不小,要挨着一格一格把所有的书搬下来,擦干净书架,拿鸡毛掸子掸书上的落灰,然后原样放回去。
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工程才过半。
江明月的视线盯着抹布挥舞,猛的一下,才突然清醒一般,明白过来自己不需要等,起身就打算下楼。
他现在还记得九月份的一天,越仲山带他到那边谈话,走的是青石板的小径,空气里全是晚香玉的味道,再往深处,还有一架很大的葡萄藤。
除此之外,正门出门五步远的院子里,那两株桑树最显眼。
枝叶葳蕤,树干粗壮笔挺,越仲山的奶奶说,年年都会结很甜的桑葚。
那时他还顺着话头想,明年可以吃到,但没想到,他和越仲山的分开来得这么快。
江明月拉开门,迈出一步,听见背后丁零当啷的一阵响,伴着几声吸气,他回头,见是有个铁盒子从书架上摔下来。
铁盒子搁得高,掉在地上已经完全摔开,里头的东西也滚出来,不多,只是个手机,动静倒是不小,江明月一瞬间庆幸幸亏没砸到人。
两个佣人都从梯子上下来,跟站在地上接递东西的那个一起,捡起铁盒跟手机,拿在手里反复擦拭。
摔了主家的东西,谁都不轻松,皱着眉唉声叹气。
“去年还是我擦完以后放那儿的,怎么就忘了。”
“坏了没有?”
“不知道。”拿着手机的那个摁了几下,屏幕没亮,“这是坏了吧……”
江明月转回去,伸出手说:“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