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愿话少,吃饭时更是一声不吭,全程就听冯宵讲话了,偶尔抬眼给个表情算作回应。
说到底他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呆着,他可以和很多人做普通朋友,但是事事让人陪着,好像只有黎诩才让他感到安心。
所幸饭后冯宵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说是同乡的师兄师姐开了茶话会,邀他过去一道吃吃点心聊聊天。
舒愿乐得一个人走走,跟冯宵欣然道别,他踩着夜色拐出商业街闲逛。
A大处在市区中心的地段,入夜后周边活动更显精彩。学校的商业街店铺类型较为集中,而校外的大街才是让人应接不暇。
在一家装潢独特的琴行外,舒愿停住了脚步,他站在橱窗外盯着挂在墙上的电贝司,很自然地便想起了黎诩在台上表演的样子。
黎诩多耀眼啊,帅气,狂妄,充满活力,他不属于任何人,可任何人都能为他驻足。
舒愿脸都要贴到橱窗上了,才惊觉自己看得太入迷。店里有姑娘注意到他了,正要走出来,舒愿忙转过身走开了。
隔壁店门外有个穿得挺潮的小哥在抽烟,瞧见舒愿的糗样儿,他没忍住笑,然后被烟呛了一下。
“小弟弟,要纹身不?”小哥指指身后的店,“专业的,包你满意。”
舒愿第一反应是拒绝,从小到大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纹身让柳绵发现了指不定还要受责骂。但他很快转了念头,纹个身就出格了吗?何况他都打算要独立了,在身上画个图案怎么了?
“疼吗?”他打量了下哥特风设计的店面。
小哥捻灭烟头,冲他招招手:“每个人痛点不一样,另外还得看你纹多大的图案,小的话一般都能承受得住。”
舒愿权衡一二,随后跟着小哥进了店里。其中一个单间传出惨绝人寰的吼叫声,舒愿神色一凛,小哥忙安慰他:“这个客是纹花臂呢。”
“没事。”舒愿转头欣赏墙上的图案转移注意力。
店里就有可供选择的纹身图片,分门别类摞了一柜子的册子。舒愿选了挺长时间,挑出一个图案和一个花体英文词组,让纹身师规划好图样。
小哥按着鼠标对着电脑操作一番,将设计好的图样转给舒愿看:“这个怎么样?”
图案看上去很秀气,舒愿想象了一下它印在手腕上的模样,而后点点头。
割线和打雾加起来总共也就一个多小时,舒愿做完了,旁边单间的惨叫声还没停下来。
“好看吧?”小哥手法利落地帮舒愿涂上药膏,然后用保鲜膜将纹身裹起来,“回去后三个小时内用水冲洗干净纹身,按我刚才告诉你的方法保养,结痂后记得别抠,很快就能好了。”
“嗯,”舒愿将右手腕举到眼前看,像重新拥有了宝贵的东西,“谢谢。”
回宿舍后,舒愿没急着去洗澡,他坐在书桌前摆弄从家里带过来的八音盒,上发条后,它旋转着奏出旋律幽寂的曲子,他把手腕并到八音盒旁,恍如是腕上纹的电贝司发出的声音。
29号当天,学校比之前些天热闹得多,大量新生提早回校注册,用作注册区的篮球场塞满了人。有学长学姐在每一指示区接应新生,舒愿刚踏进篮球场,便有穿着制服的学姐上前接待他,挂着甜美的笑容带他去注册、找助班、领军训要用的迷彩服。
化淡妆的学姐比中学遇到的任一女生都要成熟,本就怕生的舒愿在对方热情的招呼下涨红了脸,倒被人大咧咧地拍拍肩膀:“你挺容易害羞的,到时候可以报个社团或机构多认识些朋友,交流多了就不会怯场了。”
其实舒愿认同她的看法,但走出自己的舒适圈总得需要点时间。他笑着颔首,顺便扫了眼对方胸前挂的工作证,校学生会文艺部的。
在外面走了一圈,舒愿注册完回去已经冒了身热汗。经过603时他瞅见里面不止冯宵一人,他莫名其妙地松口气,猜测对方应该不会再天天找他出去吃饭了吧,他实在接受不了时时刻刻往外面晃,却又不好意思跟人家道明。
自己的舍友到第二天才陆陆续续回校,舒愿作为最早注册完毕的人,自然而然成为舍友们认定的临时咨询师,帮他们解答了注册流程。
半天下来,舒愿就把他们的名字给记住了,夹着滑板穿篮球服的叫魏逾,矮矮胖胖戴眼镜的叫刘子樾,扛了好几包家乡特产分给大家的叫徐思野。
魏逾的长相和身高跟黎诩有一点像,舒愿不禁多看了两眼,和对方撞上了目光才假装不在意地看向别处。
大学生活算是正式开始了。
下午集队先去跟教官见了面,教官虽然是高一届的学长学姐,但经过训练,所以比大伙儿所想的都要严格。
商务英语2班男女比例均衡,方阵由高到低排列,男两排女两排。舒愿身高177,被编排在最后一排的中间,右边站着徐思野,左边的不认识。
教官说明每天军训的集合时间和注意事项后下令解散,舒愿正想回宿舍,被徐思野拉住胳膊:“诶,咱们宿舍一起去吃个饭吧,彼此熟悉熟悉,当是宿舍团建了。”
舒愿最怕这样的场合,他正要找理由回绝,隔了几个位的魏逾便过来推推几人的身子:“行啊,走吧,我请客。”
魏逾是本地人,出入还自备小车,在其他两人还研究着做哪路车去哪个饭店吃饭时,魏逾便抛着车匙笑道:“附近有个烤肉店味道可以,坐我车过去吧。”
于是一行人前往行政楼旁的停车场,舒愿落在最后,默不作声地听他们自来熟地谈天说地。
徐思野和刘子樾最投契,到车前也还在聊共同喜欢的一个外国女歌手,聊着聊着就达成共识钻到了后座。
舒愿无法,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系安全带时感觉魏逾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他腕上的纹身。
纹身结了痂,有点痒,舒愿谨记着纹身师说的,不能抠。他把手往身侧收了收,扭头看向了车窗外。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洽,其他三人都蛮多话,饭到尾声时还互相加了好友。隔天要早起军训,几人不便吃太晚,结账后谁送大家来的就由谁送回去。
最能说的那两个席间喝了点酒,车停下便相扶着走在了前头。舒愿正在解安全带,他垂着头,手刚摸上锁扣,魏逾就捏住了他的右手腕。
“我看看你的纹身。”
第69章 我不在乎
封闭的车厢内流动着尴尬的气氛,黑暗中魏逾刚碰到舒愿的皮肤,舒愿便缩回了手:“回去再看吧,这里暗。”
“这样呢?”魏逾抬臂打开了顶灯,霎时间暖融融的光充盈了整个车厢,将舒愿脸上的防备照得一清二楚。
从对方的表情中,舒愿看到了调笑的意味,这让他感到不舒服,但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是同宿舍的,他不能在第一天就把关系搞得太僵,魏逾什么性子他都没弄明白,擅自把人归类到自定义类别里好像太主观。他把右手举到魏逾眼皮底下晃了晃,装作轻松地说:“上周五纹的,还没掉痂。”
幸好对方没再抓他的手,看了两秒钟左右便笑着移开眼:“你喜欢电贝司?”
“还行。”舒愿言简意赅,他只是喜欢看黎诩弹贝司而已,要是黎诩弹钢琴,他纹在手腕的就是一排黑黑白白的琴键了。
“我也捣鼓过电贝司,”魏逾拔掉车钥匙,“有空上我家一块儿玩玩?”
“以后再说吧。”舒愿随口敷衍着,推开车门下了车。
晚上舒愿睡不着,他的纹身痒得厉害,他用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擦,想减缓些许痒意。
魏逾的床位紧挨着他的,两人头对头,他察觉对方也没睡,手机调至了最暗的光,不知在看什么。
这样的夜晚,舒愿想黎诩想得紧,他特怀念在高三那年每晚枕在黎诩的肩头入睡,对方的呼吸穿插在他的发间,无论外面是怎样的天气都让他感觉安稳。
舒愿翻了个身,缩在被窝里按亮手机。他把之前从U盘传到手机的照片逐张看了一遍,在接近凌晨时终于阖上沉重的眼皮。
军训期间的作息跟高三那会没多大区别,应该还更严苛点儿,早上六点集合,晚训九点结束,结束训练回宿舍后倒头便睡。
九月初高年级的学生回校后,社团和机构的招新也开始了,教官们作为学长学姐也算是通情达理,特意空出了两个晚训的时间给新生去报名面试社团机构。
舒愿洗完澡出来,宿舍里就剩在吃外卖的魏逾了,其他两人不见踪影。自己的桌上也放了份外卖,和魏逾那份的包装一模一样。
接到舒愿探寻的眼神,魏逾解释道:“我下错单了,点了两份,又不好退回去,你看看口味合不合适。”
舒愿不挑食,但也不想白白要了别人的外卖,感觉像欠了别人一份人情似的。他掀开饭盒盖看看,蜜汁叉烧配烤鸭,配菜还蛮丰富。
“多少钱?”他问。
魏逾噎了一下:“不用给,反正你不要我也吃不完。”
“多少钱?”舒愿重复道。
“说了不用,”魏逾在舒愿的视线里败下阵来,“行行,待会儿你陪我去面试机构,再请我喝杯奶茶,算是还我了,怎样?”
说是陪魏逾去面试,但一路看下来,舒愿也对个别社团产生了兴趣,反而衬得魏逾更像闲逛的那个,走走停停,但并没拿起哪张招新传单认真看看。
“他们俩呢?”舒愿在人群中搜寻了下徐思野和刘子樾的身影,没见着。其实他也不是非要找到他们不可,不过是不想和魏逾单独相处。
魏逾单手捧着杯奶盖喝:“到学生会面试了,学生会报名的人多,等面试都得趁早。”
“你呢?”舒愿又问,只盼对方赶紧面试完回宿舍。
魏逾听得出舒愿语气里的急切,他计上心来,抬抬下巴,指向不远处支了个摊儿的吉他协会:“到那边看看吧。”
吉协的摊子前就坐了一男一女,男的边拨拉吉他边跟前来询问的新生聊天,女的则拿着沓表格派给要加入的同学。
别的摊子都装饰得各有特色,唯独吉协的摊子不加半点装饰物,仅在摊子后的空地放了几件乐器,架子鼓、木吉他和电子琴,一应俱全。
有人好奇:“不是吉协吗,怎么还有其他乐器?”
路过的不少学生都问了这个问题,看摊的学姐耐心地讲解:“吉协创办初期只是小型社团,聚到一起的都是擅长弹吉他的,但发展到后来便扩充了部门,所以也欢迎喜欢各种乐器的、想学的同学加入。”而摊子不装饰只放乐器吸引注意力要的就是有人置疑的这个效果。
当然也不是白学,零基础的人想加入要交50块的入会费,招新结束后每周有两天固定时间去上课,学得好的还能自主乐队参加学校每年的音乐节。
这都是魏逾问到的信息,舒愿思绪游离在外,盯着摊子后的吉他,心道没有贝司的话学吉他也没差。
“你想加入吗?”魏逾顺着他的视线瞟了眼。
舒愿反问:“你呢?”
“我——”魏逾知道对方在避讳什么,“我估计去学架子鼓吧,吉他和电子琴我都碰过了。”
舒愿很明显地松了口气:“那我学吉他。”
吉协不像学生会那样的服务型机构看中学生的交流和办事能力,又能发展自己的课余兴趣,舒愿拿了份表填上自己的基本信息,交入会费后让学姐扫码加好友等开课通知。
终于能结束闲逛回宿舍,舒愿身心轻松,盘算着回去后正好能上网淘一把木吉他玩玩,虽说吉协不要求每个新成员都自备乐器,但练习时有专属自己的乐器总比轮流上手用别人的好。
魏逾看他高兴,试图引诱他:“等你学会后咱们也找人组个乐队参加音乐节吧,能让更多人记住你。”
舒愿向他投去奇怪的眼神:“我不在乎是否有人记住我。”
从头到尾他在意的只有黎诩,分开的日子里,他从来不觉得他们分手了,他只觉得他们俩处在不同的地方,像所有带误会剧情的电视剧或小说那般,对方有说不出口的苦衷。总有一天,他们会再相见,只要……只要他活出黎诩的方式,在习惯和喜好上无限接近对方,重逢时,他们一定不会被长久的分别而冲刷走了熟悉感。
这座城市的夏末来得比较早,半个月的军训走到尾声,最后一天的会操表演进行到一半,天就下起了雨,夹带着凉爽的微风,是初秋降临的前兆。
这场雨下得并不猛,总教官指挥新生到体育馆里避雨,打算等雨停后继续未完的会操表演。学生们得了空休息,躲在体育馆里小声抱怨:“这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军训结束才来,耍我们的吧。”
咬耳朵的几个学生被教官拎出去当众罚站军姿,大家都当热闹看,只有舒愿转过头看窗外连绵的雨雾发呆。
有很多个瞬间他都会回忆起和黎诩在一起的某个片段,例如比今天这场雨猛烈得多的雨天,黎诩钻进了他的伞下,揽着他的肩送他回家。
黎诩的爱强势浓烈却也细腻温柔,像夹杂在雨中的凉风,不顾一切来到他身边,悄无声息地陪他走过了难熬的日日夜夜。
琩槿市离降温还早,黎诩所在复读学校的教室比清禾中学的还闷热,桌椅面积也不够大,他屈着长脚坐得不舒服,同桌还是个聒噪的女生,一切一切都令他感到烦躁。
冗长的复读阶段,他收敛了自己嚣张的性子,按部就班地上课、复习、刷习题,累了就拨弄一下枕头边的海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