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行乐————律香川

作者:律香川  录入:12-21

反正也抵抗不了,我闭上眼睛由他去了。
帐门掀开的声音传来,随即就是倒吸一口冷气。
——我简直可以想象得到,李斯现在是怎样一副模样。
他的指甲,恐怕已经插入掌心了吧……
下体一热,关泰阿终于发泄了出来。
伸手取过件袍子披在我身上,他将我抱起来交给李斯。
「带他回去沐浴吧,晚上还有事情等着呢。」
懒得睁开眼,我不想看李斯的表情。
又是一件长衣从上到下把我包了个严严实实,李斯抱着我走出了关泰阿的军帐。一路上,他的夹杂着体温的心跳隔着布料稳稳地传来。
不一会儿,身子一热,我赫然已在一盆温水之中。
扒掉我身上的衣衫,李斯红着眼睛愤怒地瞪着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
作践?呵呵,我根本已经贱到不能再贱了,哪还需要作践?
偏过头去,我不想和他谈论这些问题。
忿忿地,李斯拂袖而去,却还是不忘为我将门掩上。
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有话想对他说。
难道我错了吗!
十二岁时,先帝任命我为太子侍读,入住皇宫。进宫的前一天夜里,爹抚着我的头对我说道:「有些事情,即使面对的是天子也是不能让步的。慕云,咱们周家……唉,你好自为之。」
当时,我还不明白爹话中的深意。
让我体会到爹一番苦心的人,是基。
「你家上下的人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七十三口吧……」那夜,说着说着,基的脸便俯了下来。
心上一紧,我自然知道没事做皇帝的人是不会去查这些芝麻绿豆大的事的。
如果我不从他,周家上下七十三条人命,大概就留不到天明了吧……
基总是那么的霸道,那么的肆无忌惮。因为他是天子,是整个大同朝的主宰者!而我呢?不过是一个下作的男宠罢了。他给我的官位也不过是个笑话,夜夜侍寝,我又怎么可能有力气去上他的早朝!
出征北疆的前一个月,尽忠职守的老宰相在朝上指着难得去上早朝的我破口大骂,说我不知廉耻,以色侍主卖身求荣。
我冷笑着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看他如何应对。
良久,基冷冷的一句「宰相年纪也大了,朕就准你告老还乡了。再赐黄金千两,与你饴养天年吧!」宣告了我的胜利。
那天夜里,我知道基是后悔了。他想做的是使人昭昭的尧舜禹汤,而不是唐玄宗。而我虽不是杨玉环,却已能左右他的行事了。
果不其然,数日后,月支来犯时,我受封为镇北将军,为先行官,驻守北陲要地碎叶城。
在他身边近八年,成为他的人也已经有五年了。那位一心想凭着自己的力量将大同带入又一个盛世的君王却还是没能把我看透。他以为把我送到战场就能要了我这条已习惯锦衣玉食生活的小命吗?
我让你失望了,基。
洗去一身污秽后,我努力了很长时间才出了浴盆。
李斯那小子到底准备别扭到什么时候?难道真要让我带着这身见不得人的伤去奋斗吗?
拖着不中用的身体倒向床铺,我闭上眼便沉沉睡去。
醒来时,我是在关泰阿的帐中。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他弄过来的,一觉醒来,我只觉得外间隐隐有着人声。
拉过整齐地叠放在床头的衣物,等我开始穿时才发现,那身竟是月支服饰。犹豫片刻,我很快穿好了衣服。
推门出去,外帐果然是关泰阿他们。
「我还道你不醒了呢!」低笑着,他的目光似是嘲弄又似戏谑。
真是……也不想想自己所作所为。
「来。」挥挥手,他招我过去。「看看,像不像你?」
上前几步,我扫过棺板上的尸首,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没有那些可怖的伤口,那具尸身顶多也只与我神似。可是现下……
「打开给他瞧瞧。」转向两旁的侍卫,关泰阿不忘甩给我一个古怪的眼神。
立时,左右各有一个侍卫上前,分别拉开了那具尸体的双腿。
「啊!」
惊恐之下,我竟失态地向后跌在关泰阿好整以暇地候着我的温暖胸膛。
「怎么样?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办到的。」自然而然地环住我还在发抖的肩膀,他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
牙关打着颤,即使明知正在被钉入棺木的人不是自己,我却还是恐惧到不能自已。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变成那样。
「怕什么?你说我把这口棺材送给大同的皇帝,他会有什么反应?看着自己的人被轮暴致死,那滋味想必是不怎么好受的。」
关泰阿搂着我大笑起来,那笑声直震得我几欲晕厥。
一把将我抱上他的白马,关泰阿神采奕奕地带了三万军士进驻碎叶城。
战场亦如棋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对于基,我肯定就是那颗没有走对的棋子。
得了我绘的大同王朝战力分布图示,关泰阿领精兵五十万进军中原,势如破竹。
而「周慕云」,于大同,只是一个死在月支人手里的普通男子罢了。
深晓我在宫中身份与地位的右路将军在接到关泰阿送的「厚礼」后,立即命人日夜兼程回报京师。
幸好是在北地,「我」的棺木才能一直停放下去。隔了半月之久,右路将军才等来一道寥寥数言的圣旨。
厚抚,即葬。
那具不知名的身体就这样代替了我,被埋入了亘古不化连绵千里的雪山之下,永生永世被冰封起来。
或许那里,才是我最好的归宿吧!背弃了我的族人,我的国家,投靠外族的我的归宿……
李斯也不再是我这个已死之人的副将了。
在驻守着天凌关的军士为「我」下葬的时候,关泰阿照着我默下的地图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派了三千人马就拿下了入主中原最重要的关口。
那天,战事过后,关泰阿仍是让人把棺材埋了,然后把右路将军准备好的汉白玉碑竖了起来。而我,一直站在他身旁,亲眼目睹自己被掩埋的过程。
此后,在步步攻入大同王朝腹地的过程中,月支一族依旧是捷报连连。
主动请缨成为月支将领的李斯受我之托,将我周家上下尽数毫发无损地送到了我面前。
从他们那里,我得知在我「死」后,基不但没有为难我的家人,反而对他们加倍地体恤,甚至将我爹娘与皇族同等礼之。唯一让爹娘悲伤的,就只有我的死。
现在我连爹也很少见了,我怕看到他注视着我时的眼神。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总教我的内心无处遁形。仿佛在谴责我这个逆子,才离开了一个男人的怀抱,马上又迫不及待地转向了另一个。
我最怕的就是爹的眼睛。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就连爹也不行。
关泰阿从头到尾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看着我为了逃避爹的目光而躲进他的怀抱。
不管是谁,我需要人的体温。
——是在碎叶落在了畏寒的病根吧……
在平日,我总是穿着月支服饰,同时在脸上罩着银制的冰冷面具,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真是期待呢!不知道当我这个早应该死了的人出现在基面前时,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多半是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啖尸寝皮的模样吧!想象果然还是不够啊,真希望那一天能够早些到来。
从前基与群臣商议政事之时是从来不让我回避的,多亏了他对我这么好,月支大军才能如现在这般长驱直入中原。得知真相后他那张悔恨的脸,一定很有看头。
多谢你了,基。我由衷地盼望着月支和打通最后交锋那一天的到来。那个时候,我一定会让你明明白白地去死,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静静地听我窝在他臂膀里讲着,关泰阿的笑已开始带上几分宠溺。
「谁要是惹上了你,还真得倒霉一辈子。好,我答应你,尉迟基的项上人头,就由你去取。」
以前的基,现在的关泰阿,都待我很好。只是偶尔,会好得教我不敢承受——幸福和快乐,都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短短一年零三个月,月支大军已攻下了大同王都。
兵败如山倒,基纵然还有几万军士追随,但大势,却早已从我踏入月支军营的那刻起便已成了定局。
带着我搬入我早已熟悉的大同皇宫,关泰阿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一等除去了大同余孽,慕云,我将封你为我华夏大地上第一位男后。我要让你知道,尉迟基能给你什么,我给你的只会比他的更好。」
空荡荡的大殿上,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
我坐到了他的腿上。
「那么,我想要这个。」指着他的胸口,我盯住他的眼道。
「你不知道么?」关泰阿抓住了我的手,只有在看到血时才会兴奋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这里,早就已经是你的了。」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很冷,很冷。

夜里,待关泰阿睡下,我才持着烛火悄悄地走向皇宫深处,在那里的某地,有着大同王朝的祠堂。
牌位还是那么多,从太祖高祖一路摆下来,两旁是数不清的皇后妃嫔。
眼皮微微地跳动着,我注意到了角落里一个小小的碧玉牌位。
蓝田日暖玉生烟。是我最喜欢的蓝田美玉。
清楚自己所做未免对死者不敬,我还是忍不住拿起了那樽从未在祠堂见过的玉石。
上面刻的字很小,在微弱烛光的映照下,却像是在我心中刻出来的一样。
「尉迟基皇后周慕云之位」
心跳的厉害,我手一滑,牌位就那样落到地上摔个了粉碎。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去睡。明天一早就要起程了。我要亲眼看到尉迟基死。」
那声音很冷,在黑夜里,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那是关泰阿。
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接下来的记忆,直接就跳转到了第二天。
坐在月支王帐中由十六匹精心挑选出的神驹拉着迅速前进,我的左右皆是军中的精兵。
二十万大军,由他们的王带领着,一步步向大同朝最后的领土——笑忘山进发。
每天,关泰阿都会灌我喝下些东西。因为我从那日起便再也没有半分食欲,纵是硬咽下去,也会吐出来。他只好收集了大量的千年人参、灵芝、何首乌之类的补品熬成汁水,一口一口地喂我喝下。
在补品里面关泰阿还放了些安神的药物,是以我几乎是一路睡到了笑忘山。
先行的队伍已经与大同军正面交锋过了。被逼上回梦峰的大同军人数,据探子回报,是四千余人。
漫山遍野,尽是身着明黄色服饰的大同军士尸首。
血流成河。
那日没有关泰阿没有灌我喝药,在帐里,我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对话。
前锋将军说,他抓回来的,是大同的太子。
不敢置信地急奔出帐,跃入我眼帘的确确实实是基的儿子,尉迟随云。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已登上皇位的基既不立后,也完全不理会后宫那几位少得可怜的妃子,夜夜总是叫我侍寝。
一天情事过后,在基把玩着我的发的时候,我告诉他,既然他是大同的皇帝,那么他就有义务留下子嗣。
脸色一白,基自然明白我的话没错。
第二天夜里,基来的比平日稍晚,却更加卖力地折磨我。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粉脂气息,与情事过后的麝香。
此后日日皆是如此,直到后宫传来皇妃喜获龙胎的消息。
从那之后,基再也没有在夜里去过后宫。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健康的男婴。
基把白白胖胖的儿子抱来给我看,说,等孩子大了,要让我做他的太子傅,亲自来教导他。
一点点大的孩子,真是可爱极了。逗弄着他,我随口对基道:「真好,我也想要自己的孩子。」
那一瞬间,基的神色变得异常怪异。一把将我拥入怀中,他默默无语。
似乎是理所当然的,随云是跟着我长大的。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慌忙抓住了关泰阿的衣袖。
「泰阿,随云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子罢了,什么都不懂,你就放了他吧!」
盯着我,关泰阿的脸上看不出他的心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慕云,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泰阿,他还小。把他交给我,让我来养他,不会有事的。」
正在此时,随云突然对着我叫了一声「母后」。
惊慌间,我记起自己并未带上面罩。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随云居然还记得我。
母后,他喊我的是母后。以前,基总是开玩笑似的让他这么叫我。到现在也才五岁多一点的孩子,竟然还认得出我来。
沉默半晌,关泰阿道:「这孩子我可以不杀,但是也不能交给你。」
最终,他让李斯带着随云走了。我知道李斯会保护好尉迟家最后一点血脉的。

紧接着,就是月支与大同的最后一役了。
三月初七,决战。
月支二十万大军,早已经把回梦峰围了个水泄不通。
胜负已然揭晓。大同的气数,是尽了。
罩上了银制的鬼面,我坐在关泰阿的马上上了回梦峰。
大同最后的队伍在我们上去时已被逼到了回梦崖边。在最前面面对着月支军的,便是骑着一匹高大黑马的基。
露在战袍外的衣衫脏污了,有些地方甚至还带着已凝成深褐色的血迹,基的目光,却依然炯炯有神。
悠闲地望着他,关泰阿运足了中气道:「还不投降吗?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无谓地直视着他,基的回答铿锵有力。
「我大同誓战到最后一人。」
低笑起来,关泰阿甚是愉悦。
「不错,挺有骨气的啊!来,」话锋一转,他对我道:「把面具摘下来给他看看。」
依言而行,我的目光至始至终都集中在基身上。
——他、他竟然是面有喜色……看到我还活着,他竟然是狂喜!
心脏如同遭受了重击般,我呆呆地望着他,再无法移开眼睛。
「太好了,慕云,太好了!你还活着!」
望着我,他面上是毫不加掩饰的激动。
扫视过回梦峰上的所有人,基突然叫了起来。
「慕云,慕云,你还活着!我此生无憾!」
大笑着,他就在我眼前纵马跳下了悬崖。
不——
我听见自己的心在哭号着,却不知道为什么。
朦胧间我似乎是想向悬崖走过去,却被关泰阿拦住了。眼前一黑,我终于倒在了他怀里。
恍惚中我被关泰阿带回了修缮一新的皇宫。
大同已灭,月支一统中原,国号泰云。
关泰阿在登基的次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立我为后。
携同我一起出宫抚慰民心。坐在高楼之上,侍卫都站得离我们有段距离。
执着我的手,关泰阿微笑道:「古来美人倾国。夏有妹喜,殷有妲己,周有褒姒。大同又有个你周慕云。你灭了大同,会不会还想灭我泰云?」
半垂着眼帘看着脚下曾经属于基的大地,我道:「我何必,又何苦?别人不来灭我,我自不会灭人。」
闻言,关泰阿转头看着楼下欢腾的百姓,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直冲入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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