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郎别院的华丽,定王府也远远不及,他为了讨好佳人,更是逞足奢华,可惜杨飞凤只顾着斗自己的心,什么也没看到.
李少情要碰他,他抽出护身匕首贴住颈上脉搏,一瞪眼,宁可玉碎的气势.他冷笑,不信他有那份贞烈.一沉腕,匕首毫不留情,已直直戳入脖子.
鲜血如箭般射出,他才知道不好,一个纵身,夺下匕首,紧紧按住他颈上伤口,一面急令人请大夫.杨飞凤已昏了过去,脸色惨白如月,嘴角却噙着一丝微微的笑.他的手下是汩汩的热血,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他死死盯着他,知道有一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杨飞凤的命好歹救回来了,但他意识清醒后,就开始拒食.李少情没办法,只好派人送他回定王府.
杨飞凤有些惊奇,李少情说:\"我不勉强你,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有朝一日,让我知道你选错了,我就不会再放过你.\"他背对他,在他离开之前,一眼也不看他.
杨飞凤知道这个人已经变了,他开始尊重自己了.酸酸楚楚,心脏绞作一团,想到回王府后,以后怕再见不到他狂野俊秀的容颜,一瞬,竟动摇了:不如,留下吧?
绝不行.自己从生到死走一遭,不是为了逼出他的真情,好让自己安心沉沦的.
以前师父教戏,那些好女子都是一心一意,从一而终的.其实,无论男女,都该如此.自己已经和定王在一起,这一生,便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他又骄傲又难过,病恹恹的,回到了定王府.
朱慈炯为找他费尽心机,茶饭不思,人整整瘦了一圈,见他回来,高兴得话也不会说了,只是流泪.杨飞凤看了心疼.这是,他的男人.
朱慈炯追问始末,他照实说了,只是隐瞒了李少情的身份.朱慈炯似乎已经知道那人是谁,却也并不特别追究.
前些日子皇上已将工部尚书范景文的独生女婚配给他,他为杨飞凤失踪的事心力交瘁,婚期一延再延,这时无法再拖,只好行大礼,娶回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杨飞凤心里有点委屈,不过这本来是意料之中的事,迟早要发生,难道要他为自己绝子绝孙么?再说,他心意不坚,受这份罪,也是活该.
所幸,婚后,朱慈炯并没就此冷落他,反因愧对他,对他比以前更好了.只是他不再时时请人来府中观戏.杨飞凤伤好后也一直恹恹的,无心登台.
也许,一生就这么过了吧.
谁知,风波又起.清醒时,人已站在定王妃面前.
定王妃身材高挑,面容俏丽,一双细细的钩子眼,意外的冷淡,却引起人征服的欲望,是她的特征.她才十七,可看上去足有三十.定王妃身旁的是她两个哥哥,一个范悦,一个范思,杨飞凤倒也认识,只是不大喜欢.他们曾对他纠缠不清,到现在仍不死心,心思不正,一看就讨厌.
定王妃冷淡地打量他,然后要他唱一出<<贵妃醉酒>>来听.他无法拒绝,名义上,他是定王府戏班的班主,是她的奴才.
一样的唱段,今日却有不一样的悲凉.
他唱完,定王妃不吝啬地给他掌声,接着她叹气:\"好一个倾国倾城的杨玉环,刚进宫,三千宠爱在一身;可到后来,还不是受人\'明夸暗斥\',只好一人借酒浇愁?可惜了.若她当初不对唐明皇抱太大希望,又何至于后来如此痛苦?\"
杨飞凤听了,浑身一抖,他想,他明白了.她在警告他:要懂分寸.不该他想的,不要妄想.
可这分寸不在他掌握之中,定王隔三差五过来看他,宠他,他又能怎样?他爱他,他不会拒绝他,於是,定王妃开始找他麻烦.最多的,是叫他去唱戏,叫的时候,不分时间,不分场合,有时她兴致一来,深更半夜也会把他叫去,胡闹地改编戏文,逼着他唱.
他拒绝过一次,朱慈炯忙跑来要他顺着点.\"你不知道,燕儿人小,难免任性.她有着身孕,不能气着,你多少担待她一些.\"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是啊,怀孕,这是他一辈子无法为他做的事,他有什么理由,要反抗这个能为他怀孕的女人?
还好,他还有朱慈炯的爱,可以支持他忍受定王妃的侮辱.可是朱慈炯,也渐渐地变了.
定王妃的到来,没有让他沉迷,可是,他似乎终於懂得了女人的好处,他开始往外跑,有时彻夜不归.开始时,他还有些心虚,不断在杨飞凤面前编造各种理由,后来见他逆来顺受,始终纵容他,胆子大了起来,连理由也懒得编了.
杨飞凤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一点点远去.他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到手了,或许,就不怎么值得宝贝了.
朱慈炯要纳妾的事,他还是从定王妃口中得知的.后来,朱慈炯亲自跑来对他说,他看上了一个艺妓,叫青鸾的,想娶她回来.他愣愣地看着他.定王妃,青鸾------以后还会有其她的女人,被一个一个带回来,她们有等级,可都名正言顺是他的妻.她们每多一个,他就无形中多受了一份压力.她们是这里的主人,他不过一个驻客,一个戏班班主.她们可以命令他,随时随地.她们可以捉弄他,冠冕堂皇.然而,他并不觉得被背叛的痛,只是有点灰心.
\"凤,\"定王怯怯地唤他,恳求而讨好地看着他,\"如果你不愿意------\"
他看着他,只是想,当年那个执着地跟着自己,眼睛清亮地让他等他的男孩子去了哪里呢?他以为的永恒,原来不过那一瞬.有过,但早过去了.
他辜负了他,可他不能辜负自己,认定的角色,仍是要演下去.\"王爷,\"他说,\"你要做什么,不必和我说.\"他很诚恳.朱慈炯高兴了,连连夸他懂事.
艺妓娶回来后,朱慈炯贪新鲜,时时往那边跑.定王妃处又不得不应付.不知不觉中,他找杨飞凤的时间,越来越少.
定王妃没了恨杨飞凤的理由,但她还是失宠,又没法和个艺妓去争,争过了,别人要说她不贤慧,一个人霸着丈夫;争不过,别人要嘲笑她,连个妓女也斗不过.一肚子闷气,需要发泄,而杨飞凤,正是她可以光明正大发泄的对象.
他失了宠,没有了后台,她不怕他.以前,她还不大敢对他用家法,现在则没什么顾忌.反正,他也不会去对朱慈炯说.她看准了他的弱点,大显身手.
中秋节前,杨飞凤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居然被她打了三十大板,被定王发现了.他看望过后,狠狠斥责了定王妃一顿,但因她刚生下个小王爷,于朱家有功,他很快原谅了她,仍旧和她一起过中秋佳节.
杨飞凤一人躺在床上.月色正好,照进来却冷冷清清.府里乐声悠扬,是王爷在请客么?丫环,众人,全去赶热闹了,连弟弟初寒,也不在身边.
身子正痛,嗓子又干了,叫人,没人应,只好自己挣扎着起来倒水.手没拿稳,壶盖落在地上,幸好没碎,弯腰要捡,一片阴影挡在面前.
两个男人,一个高点,嘴边一粒黑痣,痣上三径长毛,像只被拔了一半胡子的老鼠;另一个矮点,满脸肉块,块块分明,似不均匀的田地,还油腻腻的.正是范悦和范思.二人互看一眼,范悦乐得开花;范思似乎有些犹豫,但在兄长的笑容中,那丝犹豫,溶解了.
\"原来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范悦说,一把抓住杨飞凤的手腕,\"滋滋滋,又光又滑.\"
杨飞凤气得发抖,沉声说:\"放开,叫出来大家不好听.\"
范悦不放:\"谁听得到?\"
二人前后一夹,一个从后抱住杨飞凤,一个就去脱他裤子.杨飞凤胡乱蹬着,却只能拖些时间,叫了几声,就被范思用布堵住嘴.他油腻腻一张脸,在他面颊上乱蹭,两只胖手,从贴身短衣里伸进去摸索.下身忽然一凉,已被范悦脱光.他吸了口气:\"打得真狠.\"然后,自己便更狠地扑上去咬啮.
范悦要打开他双腿,他却死命并住.
\"打开!\"他恼怒.为什么这戏子这么贱,一点不顾他大爷忍得辛苦?
\"打他屁股.\"范思冷静地建议.
范悦眼睛一亮,在杨飞凤刚受杖责的臀部上一捏,杨飞凤痛得抽了口气,脚不听使唤地一松,范悦顺势将他双腿分开,身子匍匐在他双腿之间,像狗一样舔他的股缝,双手迫不及待地分开它们.杨飞凤只要用力并住,他便去捏他臀部.
一根手指,长驱直入.
范思也激动起来,点起蜡烛,放在一边,细细观摩兄长手指的动作.
杨飞凤泪流满面,死命地挣扎,却又被范思狠狠按住.
睁着眼,是屈辱不堪的画面;闭上眼,那里的感觉却更加敏锐.一根,两根,三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索性一咬牙,当自己死去.
已经绝望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范思叫:\"小心!\"接着是惨叫.自己的身体募的自由了.
重新睁开眼,一屋的昏暗,烛光不知何时灭了.渐渐的,他看清了,月光下,一人持着烛台,烛台尖尖的针上,滴滴答答往下流着什么,范家兄弟半倒在地上,有如受伤的兽.
\"滚.\"
烛台又被举起,范家兄弟忍着痛,狼狈地逃了.
他嘴里的布被抽走,他的头被温柔地按在一个宽阔的胸膛上.熟悉的味道,他竟还记得.
\"他待你不好.\"李少情抑郁的声音说.
\"不,不关王爷的事.\"他不知在分辩什么.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句温柔的责备,他顿时泪如决堤. 为什么?救他的人会是他?为什么?不需要的温暖却这么刻骨铭心?为什么?他不先认识他?他哭到声嘶力竭,然后像死过去一样趴在他怀里.他不敢看他,他知道,他不能看,一看,他就完了.
别人变是别人的事,他杨飞凤,不会变的.这是他的骄傲.没有这人格,怎么演得出好戏?
但李少情的嘴覆上来时,他的身体未跟上思想,竟一时回应了他.然后,满屋忽然明亮,迷惘中,看到那个自己发誓一生忠心的男人,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他身边还有好些人,但杨飞凤看不见,他慌了,乱了,只想要解释,却被李少情霸道地抱起,又轻柔地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他知道他要走了,忽然心痛得不行,连解释也忘了,转头怔怔看着他.
他在他嘴上轻轻一啄,温柔地说:\"好生休养,不久来接你.\"
众人堵着房门,他看也不看他们:\"让开.\"朱慈炯气青了脸:\"也不解释一下?\"李少情傲然说:\"如你所见.\"
杨飞凤心跳得厉害,不知为谁.朱慈炯却好像在怕李少情,不敢拦他,任他走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晚,是真正的风暴.朱慈炯从来没这么粗暴地对待过他,存心要他痛,但他却觉得自己活该, 活该受这罪,谁叫他居然背叛他,尽管他身不由己.
\"为什么背叛我?\"朱慈炯哭泣着问他.
他几乎死去,心里却快活:\"王爷,是在吃醋么?\"
朱慈炯看到他微笑,愣住了.一下子,他为自己找到了他背叛的理由.是他怪他这些日子冷落他,才故意背叛他,报复他的吧?想不到,他竟这样爱自己.
朱慈炯找到了自己的伤药.爱情,便在误解上继续滋长,天荒地老的谎言.
李少情倒是信守承诺,定王府从中秋后就守备极严,他却还是想法子给杨飞凤捎来了一封封的短信.可惜,那些短信,杨飞凤全交给了定王.他急于赢得他的信任,赢回他的爱,没有他的爱情支持,他简直要崩溃.
最后一次,他要他子夜时分等在他们初会的竹林.杨飞凤抖索地交出短信后,不料,朱慈炯狠狠眯了眯眼,说:\"告诉他,你去.\"杨飞凤惶然地看着他,他想考验他么?他没有信心啊.朱慈炯拍拍他头安慰:\"放心,我不会再让他占你便宜.\"那晚的事,因为两人的心结,谁也不愿提.真相,仍然埋在土里.只有流言,悉悉索索,到处都是.朱慈炯坚持认为,他的敌人,只有李少情一人.
所以当夜,杨飞凤去了,和朱慈炯一起.他让护卫持着火把,站在他们身边.他按着杨飞凤,在明亮的火把圈中间缠绵,从夜晚,到白天.
第二日,杨飞凤只觉得自己和死人差不多了,心上几个孔,血一流光,就倒下.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逼他?
朱慈炯面色也不好:\"哼,李三郎,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你骗得我苦.\"杨飞凤又是一惊,朱慈炯放柔了声音,\"不过,我会让你回心转意的.\"
这时,忽然有家丁来报:两位夫人一起失踪了.朱慈炯面色变了变,青鸾失踪没什么,他原配可是朝廷命官的女儿,皇上亲选的儿媳,万一有个长短,他也难逃责任.
急急命人去找,过了一月,两人都找到了.在京师一家妓院中,接了一个月的客.
朱慈炯气得吐了血,命人处理了青鸾,将定王妃接回来关在王府,从此,恩爱永绝.定王妃自己受不了刺激,没过几日,便悬梁自尽了.
这事惊动了朝野,圣上大怒,誓要找出凶手.定王知道凶手,朝堂上诸多大人也知道,但没有证据.
有人提出要惩治杨飞凤,朱慈炯却舍命护住他,皇上也无法,这事只好不了了之.
朱慈炯受了刺激,对杨飞凤却格外好起来.定王府众人胆战心惊,也不遗余力讨好杨飞凤,怕他一个不乐意,自己难免倒霉.即使这样,杨飞凤仍是病倒了,且一病不起.
针石药丸全无效果后,朱慈炯一面张榜聘名医,一面请来法师行法.
李少情便是钻了这个空子,才将杨飞凤偷出来.他自己装成胡人法师,领一大帮子弟子,带着箱箱罐罐,进了杨飞凤屋.敲砖拆墙,重新布置,倒也唬住了朱慈炯.接着趁势赶走了王府中多余的人,只留下定王,盘腿坐在一个圃团上,闭眼跟着一个弟子念驱邪心经.等经念完了,睁眼.法师说邪已除了,但先不要打扰病人,一个时辰后叫他,他就好了.
朱慈炯将信将疑,一个时辰后去叫杨飞凤,只在被子里发现一只长枕.
杨飞凤于自己被劫经过大约明白,只是口被堵住,说不出话,心里甜甜的,又很害怕.
定王一个多月前已答应他要求,派人去找他小师弟,不知这李少情怎么本事这么大,连他小师弟也被请到了李园.
杨飞凤叹口气,又闭上眼,想自己就这样快快死了吧.解语也看到了,他再无遗恨了.死了,他也解脱了.
回春 李少情气闷地斜坐在椅子上.回首当初,他不后悔去定王府听戏,认识了杨飞凤;他只后悔一时冲动,去抓了他回李园.不是那一抓,他也不过是个难得的漂亮尤物,得到了是好,得不到也不过一顿气闷,过段日子自然丢开手.可是那一抓,却把自己陷了进去.
他永远记得他那一刀划,狠狠的,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的脖子,然后,血像箭一样喷出.他从不知道,一个戏子,也能有这样的贞烈.
尊重他,所以放了他;爱上了他,所以又去找他.中秋佳节,定王身边的热闹里却没有他.他满府里找他,找到了,却是那样一副场景.心痛,难以描述.他错了,为了纠正这错误,他毅然决定带他走.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若他无情,他不会强迫他.可他明明对自己有情,为什么还要拒绝他?难道他舍不得定王?又或者,根本是自己错了,他从未爱上过他.
他心乱如麻.
笃笃笃,三声轻敲,门吱呀一声开了.杨飞凤那相貌平常的小师弟走了进来.李少情一夜未眠,突然涌入的光亮,让他如兽似地瑟缩一下,胸口发闷,心情也更恶劣.
\"听说,那个满人在替他诊治?\"他极尽嘲讽.
\"是诊,还未治.\"应解语淡然说,也不生气.
\"结果如何?\"
应解语一顿:\"关师父说,大师兄只是中了毒,一气莲心的毒积在气血精气汇聚的膻中膈腧,他倒能够治,只是还需李公子赏一样东西.\"
\"什么?\"
应解语点漆似的双眸忽的一闪,将他望住:\"定阴丸.\"李少情本来身心疲倦,被他这么一望,一个机伶,竟清醒过来,略觉有趣:\"那是什么丸?你怎知我有?\"应解语说:\"我见李公子对大师兄一片痴情,毫不掩饰,他病成这样,眼见要死,你却并不如何惊慌,就觉公子可能知道法子救他.待关师父对我说:这毒生阴削阳,最忌阴补,想到你又禁止大师兄吃蜂蜜,又砍光流丹阁周围枝桠,便更肯定.解一气莲心毒的方子有几样,定阴丸却是百无一失的一样,所以我大胆推测:这丸恐怕早被公子找到,只等我大师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