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可岩本来就是一体的。那是不是即使山无棱,天地合,也未敢与绝?
觉得自己俗得过分,关了电视。可岩老说我没事喜欢看肥皂剧。
"我现在很少看电视剧了。"我自言自语地哭泣,"我听你的话,现在只看《Discovery》,真的只看《Discovery》......"
我有些莫名地大哭起来,直到手机的大幅度的振动把我拉回神。
"喂!林蓝!招呼也不打一声,到哪去了?所里这么多案子,你不接啦?"
"对不起,主管。"我清了清喉咙,"我想办张异地报关证,我准备在广州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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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可能已经偷偷消磨我的意志。
躺在巨型的浴缸里,水已经凉了,可我却没有勇气站起来,心想也许一出水会更冷的。
落地镜里的那个楚楚可怜的人正是我。恐怕连小绿也不愿附合到我身上了。我像个被人抛弃的孤儿静静地躺在这水做得棺材里。
可岩,你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苦。为什么你还不出现?
仍是踏着回忆之路,我步入了以前常去的PUB。
也就是在那里我渡过了小绿生命的最后一天。
"给他杯威士忌加冰!"
一脸茫然的酒保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显然对这个一口英文的客人无技可施。虽然平时接触的是一些专用术语,但8级的水平怎么也不是盖的,我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他们的麻烦。
酒精已经渐渐在我体内产生作用,耳边的喧嚣也慢慢安静下来。
"这是刚刚那位先生送你的。"
酒保托着一杯苹果汁递到我面前,我正好奇为什么现在他们又没了交流障碍,男人已经靠了过来。
"这个他听得懂。"他笑着对我说。
"苹果汁还是算了吧,我又不是小儿科。" 我望向他的墨瞳,"哪里的华裔?"
"新加坡。"他继而把谈话内容转向我,"别逞强了,你根本不用酒力,喝这么烈的酒很伤身体的。"
还有人记得关心我么?抬头重新打量眼前人。
欣长的身材,俊逸的脸庞。而最令我震惊的是那双温柔的眼睛,无处不流露着关怀。好像......可岩。
"会开车么?"见我盯着流线型的车身,男人问道。
"当然。"接过他飞来车钥匙,我立刻钻进驾驶座。
"还是算了吧,你刚才喝过酒。"他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别欲擒故纵了,拜你那杯苹果汁所赐我已经很清醒了。"我一针见血地答道。
"吱--"
疾劲的速度麻痹了头脑,劲风拂面垄断了所有触觉。
"这不是回宾馆的路。"邻座的的人提醒道。
我没有回答。谁要跟你回宾馆?我只是想尽情地沉溺在这份速度上。
"不好了,你飙得太快,被警察盯上了。"
车镜上显现出摇曳的警灯,我纳闷自己是否已经得上了"厌警症"。
"不停么?"旁边的人唠叨个没完。
"嘎--"我踩住了刹车。
"以前是开F1的吧!驾照拿出来!"又是那身黑色的制服,厌恶感油然而生。
"What?"我向邻座使了个眼色,他立即领悟了我的意思。一大串英语把那可怜的警官尴尬得不知所措,一头雾水。
"林蓝?"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视线,"你怎么在这?不是回上海了么?"
"陈律师。"我连忙开门下车,车外的人正是可岩的当时的辩护律师。
"会说中文还拽什么洋文啊?"原来的那个警官显出一副被愚弄的表情。
"噢!这是我同事的徒弟林律师,最擅长的是贸易案件。"老陈果然身经百战,马上看出了窘境替我开脱,"和几个交警朋友出来逛逛就碰上你了。最近接得案子还多吧?"
见旁人还一脸狐疑,他又补充道:"我可烦了,所里还要资格考试。哪有律师光记些条条款款毫无手段的?我要是问你《海关法》总则第一条,你说得上来么?"
知道他在帮我,我有些木木地背起了《海关法》:为了维护国家主权利益,加强海关......"
"行了行了,下次注意点,别开这么快。"
总算唬过去了,见"黑制服"进了警车,我不无得意地向老陈吐吐舌头。
"你不是回去么?"他问道。
"我来这找可岩?"我回答。
"魏可岩?"他去上海找你了呀!"老陈显得一脸惊讶。
"他没找到我,所以我来广州等他。"
"可是......"老陈犹豫道,"可岩出狱后我们见过一次面,他说这里的双亲由两个姐姐和阿姨照顾也就可以安心去找你了。我当时就反对说他又没经济来源,何况这么久了你也可能不住在原来的地方了。可他犟得很,说要尽快站到你面前,还你一个和原来一模一样的魏可岩。他只在那边念过大学。我又问他靠什么为生。他回我说可以慢慢试应,即使找不到你,你住过的城市也到处是你的影子,所以他会一直留在上海。"
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锅。一直留在上海?一直留在广州?
相爱的人是多么地单纯。
既然我已经留在他的故乡沉醉于追忆,又怎么没想到可岩也在以同样的方式在我的家乡等我呢?
如果不是今天碰上老陈,我们又要擦身而过,天各一方地等待多久呢?
"林蓝,我们走!"车里的人显然等得不奈烦,走下来拉我的手。
"No!"我毅然甩开他,扔下所有的人,狂奔而去。
刚刚在做什么?明明知道那个人那自己另有企图,为什么还要上他的车?
忏悔促使我越奔越快。可岩还在等我,我又怎么舍得浪费一分一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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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前我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可岩的爸妈家。
这里我只来过一次,就是刚到广州时可岩带我来见家人的那一次。
出来应门的是他的爸爸,他完全没忘记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给我开了门。
"她们都到小岩深圳的阿姨家去了,要几天才回来。"
宽敞的大屋唯独住着一人,他泡了杯茶放到我面前。
可岩的爸爸慈祥和蔼。是个老好人,这也是我一直向往的父亲形像。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搭着,大家都刻意地回避了某些东西。
临走时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带来的礼物塞给他。
当我跨到门口时,他突然说道:"虽然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你们的感情到底怎么产生,但小岩他真的很爱你,你弟弟的事是他一时失足,失去孩子的痛苦我也尝过,给你们家带来这样的灾难。真的很对不起!"
心中百感交加。可岩和我从不奢望别人祝福,但出自一个亲人的认同比任何祝福更重上百倍。他爱我,我也同样爱他。只要你们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我微笑:"因为我让你们失去一个孝顺儿子,是我对不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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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故土时的心情已不像先前刚到广州时那般迷茫,至少我确定可岩在这个城市,或许就在下一条街口就会上演我们偶遇的重逢。
"妈妈!"林青一个翻身,把被子掀离了身子。我弯腰捡起替他重新盖上。
我的婶婶也就是林青的妈妈,半个月前突发心脏病,叔叔奔波于医院、家里和公司三点一线,无暇照顾孩子。
爸妈提出让林青暂住在他们那里,可他以要我辅导英语为由而住在我这。
记得小时候妈妈病倒,小绿和我一直默默地守在床边,只为她睁眼看到我们时一刹那的笑容。
我奇怪为何林青没有这方面的细胞,而这样的结论,直至今天已全体从我脑中打消。
在他进浴室洗澡不久,我隐约听见水声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
开始还不相信,因为我的印像里这小鬼好像是没有泪腺的。
可如同注定要我听到一般,虽然水声企图掩压,可它们还是一声声地传到了心里。
推开浴室门,果然看到花洒下一双红肿的泪眼。
"你再哭坏了身体,你爸可要拿我开刀喽!"关了水,我把浴巾披上他纤弱的身体。
"妈妈......妈妈她......快要死掉了。"双肩不住地起伏,他抽噎道。
"谁说的?你妈只是突发,住两天医院,不会有事的。"
"她早就有病了,只是一直藏着药,偷偷地吃,不让我知道。"林青大声反驳,好像忏悔着自己先前不知道的罪过。
"那你应该好好去理解她这么做的含义,勇敢面对,把想说的想做的都抓紧时间对她表达。错失这个机会,痛苦的还是自己。即使真有什么,你要做的也是把对妈妈的感情转移到身边的亲人身上去,而不只是在这里哭!"
不知不觉,我把所有的潜台词一吐而尽。
"可是......她死了......我也要死了呀!"他低头揉着眼睛。
"为什么连你也有这种白痴想法?"势血直冲大脑,我紧扣他的身板,"你们这些小孩都在想什么?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放弃生命?明不明白这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活着的人徒增悲伤,更加痛苦,更加无法自拔?"
青青怔怔地看了看我,识趣地擦干身体,走了出去。我蹲在浴室的地上,有些后悔前面的言辞激烈,他并不知道小绿逝世的真正原因,因而也不会有像我那样的切肤之痛。
整理抽屉时无意翻到一张母校的留念照,轻抚照片,可岩和我站在一块。
心血来潮地拉着终日郁郁寡欢的林青来到ZF,这个和可岩相识的地方。
"你是林蓝?怎么有空来?"迎面带着一个高挑女生走来的是当年的班长刘斯同。
"早知道我也留校做讲师了。"望望斯同身后的表演系的女生,我故做遗憾,"你到是艳福不浅,ZF的model一届比一届要辣了。"
"哪里的话?几次聚会你都不来,今天怎么自动出现?"斯同扶了扶眼镜,显出一脸为人师表,对身后的学生说,"这可是98届ZF的精英之一啊!来来,快叫林老师。"
被人唤作老师,我到有点不好意思:"等你们毕业后不做模特不做设计师想转行报关再这么叫我吧!"
青青被那个女孩拉到活动中心玩了,而斯同因为有课也不得不离开。
单剩下我徘徊在昔日的校园。
坐在人工湖畔的凉亭里,心中掠过一丝悸动,这是可岩和我第一次说话的地方。
湖面泛起涟漪,一份熟悉感围绕周遭,亲吻全身,仿佛唾手可得。
莫名其妙地考入这所设计院校,我始终做不到即来之则安之。更多的时间则是耗在学生活动中心结识表演系的女生。
那天带着舞伴到凉亭调情,却被可岩捷足先登了。
"哎!你叫魏可岩是吧!看书干嘛不去图书馆?"
虽然是同班,可我从没和他有过交流,但却能对上他的名字。或许很早以前,可岩已在我的浅意识里扎下根了吧。
"你就是广州来的魏可岩?"身边的女孩说话时眼里闪着爱慕,大概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
一股醋意立即袭上我的心头。当时我一直搞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源自他们中的谁。
可岩没有回答她,合起书面向我,那是一双令我永远无法忘怀的温柔美目。
"图书馆里没有位置了。"记得很清楚,这是他第一句对我说得话。
我一时词穷,半晌才敌我矛盾道:"怎么会没有?要早点去的嘛,不信今晚我占个给你看!"
转向身边的女生:"晚上我帮他找好位置再来找你吧。"
不忘平衡心理地加一句:"那以后你别再来凉亭看书了!"
当然那天晚上我没去接那个女生,因为身心从白天起已经沉陷图书馆了。
"魏可岩!"不管周围人的侧目,我站起来向他招手,"这里!这里!"
可岩微笑着走过来:"你坐着我怎么看?"
"怎么不能看?我不是占了两个位置么?"
转头一看,边上的凳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放了一支钢笔以作"被人占"的记号。
"这是什么伎俩?和动物用尿液划分领地有什么区别?"我口不择言地咒骂。
"算了算了。我们到书架那边看看吧!"可岩笑得大方。
我跟着他在专业类书籍里穿梭,对这毫无兴趣的我不知为什么还装模做样地翻阅起图稿,眼睛却瞟向I类的书籍。
可岩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很是体贴地自己走到I类区。
听说ZF的学生对文学作品要求很高。但在三流小说的书架边还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塞满了人。要穿过这排到达另一排也并非易事。
手突然被5根纤长的手指缠绕,暖流瞬间贯穿全身,心跳也随之加速起来--他竟然牵着我的手。我惊异地看着可岩带着我穿梭的修长身影,更令我惊奇的是自己竟毫无排斥地任他拉着,心弦也好似被人拨动一般。
而这就是我们第一次的交集。
我寝室住的都是本市学生,每到周末他们都会拎着换下来的衣服回家。而我仍然住在学校,因为当时的我不喜欢那个家。
空荡荡的寝室仅剩下我一个,拿出口中的温度计,已经烧到39度。话梅也唤不回味觉。我昏昏沉沉地取出室友的一瓶辣椒酱,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明知自己吃辣就过敏,但没有味觉的滋味让人无从适应。
不知睡了多久,听见门开启的声音,一双温柔的美目出现在我恍惚的视线中。
"啊!"我连忙蒙上被子,现在的模样肯定难看得吓人,怎么可以让他看到。
"出来吧,我带了药来。"一贯温柔的音调的隔着被子传来。
"不出来!"我坚决道,"你快走,我不想让你看到!"
脸上突然麻痒,不禁伸手去抓。下一秒被子就给掀开了。
"呀!你吃了什么?怎么发疹子了?"
马上联想到那瓶辣椒酱,我恨不得一头撞死。
"我叫你不要管我。你干嘛还要烦?现在看到我像根赤豆棒冰你满意啦!"
反正被看光了,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把被子整个掀掉。
"乱讲!一点也不难看。"温柔的气息至上喷洒于脸庞,灼热的额头迎来清新的一吻。
"嗯......会传染给你。"
嘴上虽这么说,手却已经攀上了可岩的肩膀。极近的距离不能不让人对下一步的发展产生臆测。
"没关系!"可岩含住我的双唇说道。
而后的日子我们还是相约去图书馆,时间一长我抱怨起他只知道看书。
这时他就会说:"你乖,不要吵!我还不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念书?"
原来你这么早就在为我们的将来作规划。我又怎么可能负你?
毕业那天,当所有海誓山盟的情侣一一分手,我却选择了告别亲人。
青青和带他游校园的女孩又折了回来。
"林老师和刘主任是同班那应该认识魏老师吧!"
"魏老师?"记忆快速搜索,虽然当时班里不只可岩一人姓魏,但我仍不愿放弃任何希望,"98届有姓魏的学生留校么?"
青青站到了我身边,女孩开口道:"他到不是留校的,前几个月才住在学校,现在在刘主任开的公司里帮忙画点图纸。我看过魏老师画的东西都很出色。"
"那他住几号寝室?"我紧拽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