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凡用力一挣,却没能把手抽出来。
王纲也有点喝多了,脸色涨红,下手没轻没重死抓着人不放,含糊不清地说:“我、我……其实我之前梦到你了。”
“梦?”纪凡莫名其妙,“什么梦?”
“是个……好梦。”王纲闭了闭眼,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道,“那什么,我是真喜欢你,纪凡同学,请跟我交往吧!”
纪凡:“???”
纪凡:“!!!”
他彻底呆住了,下意识往下方瞥了一眼。眼前站着的人,是个男生没错,他叫的是自己的名字,也没错,自己也是男生,更没错。
男生……喜欢男生?
纪凡喃喃道:“……日。”这一刻,他三观崩毁,大脑彻底当机了。
王纲见他没有明确反对,赶紧继续添柴加火:“我爸妈早就知道我取向了,你不用担心跟了我以后受委屈。我是真的特喜欢你,以前不知道,还老欺负你,那都是我混账,以后绝不会了。”
他觍着脸凑近了一点,继续自说自话:“那什么,你不是喜欢学生物么?我还求我爸弄了个z大农科的名额来,就在咱们生物组,你只要签个字就行,咱们大学继续当同学……”
纪凡完全愣住了,只听到这里,才略微有了点反应:“哦,你说那个啊,我已经拒绝了。”
“考到一本线就能上z大,就算是以你的成绩也没问题……”王纲还美滋滋呢,突然呆了一下,“拒、拒绝了?”
纪凡眼珠动了动,轻声道:“男生……也能喜欢男生吗?”他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可以啊!”王纲立刻来劲了,“在好多国家还能合法结婚呢,跟男女之间一样的。”
“嗯。”纪凡盯着他,缓缓一点头,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男生,也能喜欢男生……合法结婚……和男女朋友一样的……他昏昏沉沉的大脑里,陡然闪过了一双凌厉漂亮的凤眼。
“等等,你为什么不签字啊?那么好的机会,凭你的成绩,捞到就是赚了哇!”王纲还在唠叨,“而且,我是真的特别喜欢你……”
纪凡定了定神,神智回笼,干脆地推开了对方的手:“可我不喜欢你啊。”
“哦……啊?”王纲愣了一秒,然后急了,“你有喜欢的人了?”
纪凡脸色微微一红,掩藏在醉酒的酡红之下倒是看不太出来。他淡定道:“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我,我……”王纲急得口齿不清,最后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直接动手,一把将不设防的纪凡推着按在了墙上。
“你干嘛……”话音未落,只见一张大脸越凑越近,还撅着章鱼嘴。
咣当!身体先于大脑反应,纪凡也不知哪儿来的劲儿,直接一拳头揍翻了眼前的人。
王纲半躺在地上,捂着脸转过来,不敢置信:“你他妈敢打我?”
看着他破皮红肿的唇角,纪凡原本还有点愧疚,结果被他这态度消磨得一干二净。
从刚才被迫喝“果汁”开始,纪凡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忍无可忍,全撒出来了:“揍的就是你!”
怒意上头,酒气似乎也蒸发了一些,他撂完话,拔腿便走。
“你——”王纲一骨碌爬起来,追上两步,扳过纪凡的肩膀就想打回去。
可是,一垂头,看见纪凡那张脸,他捏紧的拳头却落不下去了,那双乌黑的桃花眼微微睁大了,泛着怯生生的水光,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抖,每一下,都像是搔在他心尖儿上。
↑当然,以上全都是王纲的想象。因为趁着这空当儿,纪凡捏起拳头,一声不吭,又将他揍翻在地。
王纲这回扭伤了脚腕,站不起来了,就坐在地上嚷嚷:“老子喜欢你是看得起你,你别他妈给脸……”
话音未落,斜刺里窜出个人影,这人可没有纪凡那么含蓄,直接当胸一脚,踹得他人仰马翻。
“……海帆?”纪凡呆了一秒。
“日你大爷!”徐海帆暴怒了,“去死吧变态——”
第50章 龟的诱惑
纪凡微微瞪大了眼。
不远处,徐海帆整个人骑在王纲身上,下手又快又狠,几下就把人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气息都弱了,只能蔫蔫地抱着头呜咽。
“滚你丫的,变态。”徐海帆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还不解气,又返身踹了蜷缩着的王纲一脚,“再他妈打我兄弟主意,看老子不废了你。”
这一脚力道不大,命中的位置却十分致命。
别说王纲,连旁边的纪凡看了,都忍不住猛打了个激灵。
王纲全然没了先前的嚣张架势,西服乱糟糟皱巴巴,整个人虾米似的蜷着,双手抱住下腹,疼得脸色都犯了青。
包厢里此时也有人听见了动静,推门出来一看,险些吓尿:“阿纲?”
徐海帆反手用力抹过嘴唇,抬起头凶残地笑了一下,雪白锋利的牙齿露出八颗,端的是不怀好意。
他弯下腰,跟拽破口袋似的,把王纲拖了起来,冲那人笑道:“哥们喝得有点多,走着走着呢,竟然自己跌了一跤,可真不小心啊。”
围观群众:“……”
“喂,是不是这样?”徐海帆拿手背粗暴地拍了拍王纲的脸,强迫他抬起面孔来,压低声音道,“说话!或者说,还是你想当众出柜?”
王纲本来还想嚷嚷,听见后半句,酒醒了一大半,紧咬着后槽牙,死活不肯开口。
“哟,还挺有骨气。”徐海帆乐了,扭头冲呆滞的青年抬抬下巴,“愣着干什么,赶紧多喊几个人来扶啊?”
那人如梦初醒,点头如捣蒜。王纲还没来得及反对,他酒麻溜儿跑回包厢喊人去了。
徐海帆笑嘻嘻地说:“正好,多喊几个观众,帮助你‘一战成名’。‘恶意灌酒性骚扰男同学未遂’,啧啧,这名声可不怎么好听啊。”
关键部位还疼得要命,王纲完全使不出劲儿,整个人软绵绵被架着,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了。
说话的功夫,帮手已经喊来了。
为首的男人见到王纲,立刻一皱眉:“真是他自己摔的?”
徐海帆阴险得要命,拳拳到肉,心黑手狠,但全藏在衣服底下看不见的地方。
倒是纪凡先前揍的两拳伤到了脸,不太瞒得住——嘴唇破皮红肿,怎么看都不像是摔出来的啊。
“是啊,不信你问他咯。”徐海帆懒洋洋地道,扭头看向王纲,“嗯?”
“是,是我摔的。”王纲硬着头皮嘶声道,垂下脑袋,一边咬牙解释,一边不住地抽冷气,“我头晕,撞在走廊墙壁摔倒了,又、又不小心磕到了柜子……”
周围,同班同学已经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瘫软的伤员。
众人探究的视线,再加上一旁虎视眈眈的徐海帆,王纲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紧闭着嘴,一个字都不肯再多说。
——要知道,他和这些同学可不仅仅是高中毕业就各奔东西的关系。王纲选的本地大学,大概率会和不少人再续前缘,万一这点“骚扰未遂”的丑事捅出去,那他大学四年也就不用混了。
当然,此事涉及到纪凡,徐海帆当然也不想闹得太大。
见王纲哭丧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倒霉相,俨然是吓破了胆,徐海帆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道:“是啊,他突然摔倒,吓了我们一大跳,这不,赶紧喊你们来帮忙。欸你们谁帮搭把手啊?他怪沉的……”
男人于是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皱巴巴的王纲。
接的时候没注意,刚好按在侧腰的伤口上,王纲身子一抖,嘶地抽了口冷气。
“怎么了?身上也伤着了?”
王纲啥也不敢说,诺诺地道,“没,没有。只是、只是摔倒的时候崴着脚了。”
他脚踝的确有点红肿,男人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干脆将人背了起来,带回休息室去上药。
剩下的大伙儿面面相觑,都沉默了——过生日过成这副惨样,也当真是世间罕有的倒霉蛋。
唯一知道真相的两人站在原地,皆是一言不发。
徐海帆耸耸肩,不理会大家好奇的目光,低声道:“别管那变态了,回家回家。”说罢拖过纪凡往楼下走。
纪凡抿着唇,任由他拽着,步子踉踉跄跄,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徐海帆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脸色变了,“我靠,你该不会还心疼他吧?”
纪凡摇摇头,抽回手,轻声道:“真的……很‘变态’吗?”
“什么?”徐海帆没反应过来。
“就是……”纪凡脑袋垂到了胸口,脸色越来越红,“就是那个,男人喜欢男人,男女朋友那种喜欢……你真的觉得很变态吗?”
“妈哟,”徐海帆夸张地做了个“我倒”的姿势,“我还当什么事儿呢,你咋重点这么歪?”
纪凡:“……”他直勾勾盯着自家发小,脑子里乱哄哄的,嘴唇嗫嚅,脸色涨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他这副纠结的模样,徐海帆都无奈了,拍了下脑门:“拜托,我骂的是王纲那煞笔啊。你这都想哪儿去了?就他那破态度,别说喜欢男人了,喜欢只猪我都他妈替猪委屈得慌。”
纪凡:“……”你这叫什么破类比嘛!
“而且都什么年代了?你该不会连这点生理知识都搞不清楚吧?这是很正常的社群行为啊,动物之间不也有么,阿德利企鹅啥的,天天搞基。”
纪凡脸色爆红,小声道:“我,我没想过具体的……”
徐海帆略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等到了一定时候,做个梦,咳,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做梦这个,纪凡倒是能听懂。但这话题实在是很羞耻,他垂下视线,死盯着脚尖,半晌,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唉,不说了,赶紧走吧祖宗。”徐海帆挠挠脑袋,“我还得先送你回家,要是我妈知道你让别人给灌了酒,非扒我一层皮不可。”
两人走出酒店,清爽的夜风吹在脸上,有种毛孔都张开的舒畅感觉。
纪凡轻轻打了个酒嗝,道:“好像也只有一开始特别恶心,现在其实还好了。”
“为了让你尝不出来,他估计混了好几种洋酒,也不知道质量好坏,后劲厉害着呢……死变态还骗你说是果汁,那肯定加了不少糖,这种不正常的东西喝太快很容易出事的,也幸好你没有酒精过敏……”徐海帆边走边絮叨。
纪凡静静听着,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头顶上夜空清澈,小城市的夜晚十分宁静,甚至能听见遥远而自由的海潮声。
纪凡想了想,又评价道:“酒肯定不能多喝。但偶尔尝尝,似乎也不错。”
“哈哈,”徐海帆贼笑起来,“趁着酒劲暴揍人渣是不是很爽啊?我头一回看你跟人动手呢。”
“是他先上手的!”纪凡下意识地辩解,停顿片刻,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是、是挺爽的。”
“这就对啦,”徐海帆拍拍他的肩膀,“对付这种心坏又嘴贱的人,别客气,动手就是了。”
纪凡觉得自己肯定是酒劲上头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徐海帆这套歪理说的挺对呢?
“哇靠,车!车来了!”徐海帆眼尖,一眼看见公路尽头开来的巴士,兔子似的蹦了起来,“等等,等等啊——”
纪凡也跟着奔跑起来,夜风呼呼吹过衣摆。幸好他们距离公交站不远,跑进站台时,刚好赶上了时间。
深夜巴士冷冷清清,除了他们就只剩下一个司机。
车内没有开灯,街灯次第照亮车厢,又很快被抛在身后。两人瘫坐在最后一排,揉着肚皮喘气,对视一眼,忍不住傻笑起来。
……
到家时已经超过了零点,清明假期的第一天,纪家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没有。
纪凡习以为常,从玄关地毯底下摸出钥匙,开锁进门。
徐海帆说的不错,混合洋酒的后劲果然很厉害,他进门没多久,便觉得酒劲一阵阵地泛上来。
扶着栏杆走上二楼,强撑疲惫洗漱完,纪凡直挺挺摔在了床上,连灯都忘记关便陷入了梦乡。
再睁眼,他已经变成了一只龟。
奇怪的是,变成乌龟后,酒精似乎并没有离开他混沌的大脑,反而烧得他浑身发烫。
思维迟缓,热血上头,太阳穴突突直跳,纪凡一时恍惚,觉得胆子似乎大了起来,想要大摇大摆地冲到傅先生的地盘里撒野。
比如咬碎枕头呀,划破羽绒被呀,往睡着的傅先生脸上画乌龟呀……不知为什么,他心里蠢蠢欲动,突然特别想做点坏事。
既然心痒难耐,他便立刻付诸实践了,毫不犹豫地变回了方便作案的人型。
等傅明渊刷完牙从浴室里出来,便看见少年缩在他的被子里,白皙的手指紧抓着被子边缘,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贼兮兮地冲他傻笑。
“小乌龟?”
纪凡没反应过来,依旧拿目光追着他的身影,稍微歪了歪头。
傅明渊敏锐地发现了什么,眉头皱起来,沉声道:“你喝酒了?”
听他语气不善,纪凡下意识地摇摇头,踯躅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竖起了一根手指,意思是,只喝了一小杯。
“你才多大?怎么能喝酒?懂不懂事啊?”话一出口,傅明渊便意识到自己语气太严厉了,因为纪凡漂亮的眼睛里顷刻间浮起了一层薄雾。